第36章 (36)

羨慕他們可以歡快地跟父母撒嬌,羨慕她們高興了可以投進父母懷裏笑,不高興了可以抱着父母大哭大鬧,不像她,高興了,只能笑給自己聽,傷心了,流淚都是奢侈的——

一個人的時候,不堅強,軟弱給誰看!

大約是因為從少缺少父母的疼愛,她便發誓,若是自己将來有了孩子,自己受過的苦,絕不會讓孩子再次遭受。

孩子……自己的孩子呢……

撫着腹部,柯蓉心底的喜悅,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雖然,雖然這小家夥,如今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胚芽,但是将來,他會長成一個會哭會笑的小包子,軟軟地叫她娘……

光是這麽想着,她便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一個人笑了半晌,柯蓉才終于從幸福的幻想中醒來,面對現實。

微微有些頭疼,心底不由又把靖王拿出來詛咒了十七八遍的,不知道他在邊疆,可有打噴嚏。

這孩子既然已經有了,她便是一定要保住的,但是,這個月份的事情,還真是很有問題。

靖王偷偷回來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說的,畢竟這事兒,就算是往小了說,那也是擅離職守,若是稍微嚴重點,便是耽誤軍機大事,最嚴重的,便是欺君罔上了,只要事情被人知道了,靖王便是把一個把柄直接遞給了他的敵人呢。

靖王倒黴,她更會倒黴的!

只能瞞着……

可這事兒,瞞也瞞不住的,等肚子一大,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好麽……

最好的法子是偷偷打掉孩子,但是,她舍不得,孩子是上天賜予她的寶貝,她不舍!

曾經有過的念頭再次浮現在心頭!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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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柯蓉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果要走,那麽,便一定是需要家裏的幫助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柯蓉轉頭看着馮嫂子,想着才能讓她閉嘴必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馮嫂子是麽?”柯蓉擡眸,看着馮嫂子,沉聲說道:“說來,本夫人來別院住着,也是要多謝你們照顧的……”

柯蓉一開口的時候,馮嫂子便已經戰戰兢兢地跪下了,聽聞柯蓉客氣,更是吓得立即說道:“不謝不謝,能伺候夫人,是奴婢的榮幸,當不得夫人的謝謝……”

心底,卻怕得厲害,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客氣?

主子喝罵奴才是正常,寬仁的,也頂多是不打不罵,可這般客氣……果真是活不了了麽?

馮嫂子自己吓自己,吓得狠了,便哇得一聲哭出來。

柯蓉蹙眉,梅香已經低喝出聲:“馮嫂子,你這是怎麽了,夫人呢面前,怎麽能這麽失态!”

梅香這一呵斥,馮嫂子被吓了一跳,連哭都不敢哭了,只是抽噎呢。

柯蓉看她的樣子,有些好笑,不過,隐隐也能猜出她的心思,便也懶得怪罪,但是面上,卻冷了下來,低哼一聲,說道:“馮嫂子,本夫人是想問問,日常別院的人生病,都是叫這位大夫來診治的麽?”

柯蓉問話,馮嫂子不敢不答,急忙點頭:“王大夫是咱們王府的府醫之一,日常就在通州城裏開醫館,若是有主子來別院住了,王大夫便搬來別院居住,方便為主子們請脈……”

“如此說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在別院的主子,都是由王大夫診治的麽?”柯蓉繼續問。

馮嫂子點頭回禀:“此時慣例……”

意思就是,是的。

“如此,本夫人便明白了……”柯蓉笑着點點頭,繼續追問:“那自從本夫人來了之後,王大夫哪兒,可有什麽奇怪的人來往過?”

馮嫂子眨眨眼,不明白柯蓉為什麽這麽問,但是還是老實回答:“奴婢不知,奴婢只管內院之事,外院的事情,奴婢是一概不理的,都是奴婢家那口子在打理。”

柯蓉低低一笑,輕聲說道:“那馮嫂子可是要幫本夫人問問王大夫了,為何王大夫會這般的污本夫人的清名,可是本夫人做得有什麽不對不起他的地方麽?應該不至于吧,也就是半個月前,本夫人覺得身子不舒服,請王大夫診治了一下,那時候,本夫人對王大夫,可也算得上很客氣呢……”

半月前的時候,梅香因為柯蓉總是嗜睡之類的,确實是讓王大夫給診治過,當時王大夫只說是憂思傷了神,再加上春困,沒什麽大礙。

馮嫂子聽着柯蓉的話,不由得怔住了?

王大夫?污她清名?

想着柯蓉先問這府裏慣常是不是王大夫來診治,再問有沒有奇怪的人和王大夫接觸,而後說王大夫污她清名……

這一連串的話說下來,馮嫂子一想,便明白了,這位柯夫人,是在懷疑有人買通了王大夫,來誣陷她呢!

可是……真的假的?

到底是王大夫說得是真的,還是這位夫人說得是真的?馮嫂子只是稍微糾結了一下下,便覺得這位柯夫人說得是真的,畢竟,王府守備甚嚴,尋常人等根本不得進,而近身伺候的,除了丫鬟婆子,便是太監了,太監,自然是沒有辦法使人懷孕的。

再說了,那府裏的女主子們,一個比一個的心眼多,為了争寵,怕是什麽都做的出來的,誣陷得寵的夫人,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如今這位柯夫人深受王爺的寵愛,府裏的其他女主子能不嫉恨才怪。

“這個,不能吧……王大夫平常還是很好的……有時候丫頭們病了求藥,王大夫也會幫着看看的……”馮嫂子腦子裏把這些念頭轉了好幾圈之後,不由得出聲辯駁了一句,繼而,便知道自己多嘴了,急忙狠狠打了自己兩嘴巴:“奴婢僭越了,求夫人責罰。”

柯蓉随意的揮揮手,“馮嫂子不必在意,大約王大夫也是個心善的人,只是,誰沒有家人朋友的,為了家人朋友,便是做錯點事情,那也是可能的……再說了,也可能是誤診呢……”

馮嫂子不敢說話了,但是柯蓉的話,她還是聽得懂的,不就是說有人拿親戚朋友來威脅王大夫麽……

馮嫂子在出嫁前,也是在王府呆過的,這事情,她見過不止一次,自然知道柯蓉說得,是極有可能的……再加上柯蓉知道這事情之後,雖然神色有些冷,但是一點驚慌失措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還很有些隐隐的憤怒,馮嫂子便更覺得柯蓉的話可信了。

雖然已經信了柯蓉是被人陷害的,這就沒有了被殺人滅口的危險,但是馮嫂子還是暗暗叫苦,這事情,她和她家那口子被夾雜中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們可怎麽辦才好……

正惴惴不安着,就聽到悠然躺在床上的柯夫人又開口了:“匆匆到了通州,本夫人身邊也沒幾個可用的人,馮嫂子,可願意讓馮管事幫本夫人盯着王大夫……放心,跟着本夫人,虧不了你們夫妻倆的。”

馮嫂子唯唯諾諾表了半天忠心,柯蓉終于放她走了,梅香一等屋裏沒人了,剛剛強撐出來的憤怒表情便垮了,憂心忡忡地說:“夫人,您說……這可怎麽辦才好?瞞得了一時,可瞞不了一世啊……”

別人不知道,她作為夫人的貼身丫鬟,卻是知道的很清楚,夫人上個月的月事,果真是沒來呢。

只是因為那時候夫人請了大夫吃了藥,她以為是因為身體微恙影響了,便沒有多在意……

170:走水

柯蓉睇了梅香一眼,這事情,當然是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的,不過她不需要瞞得了一世,只要瞞得了一時便好了。

只要能瞞得過十天半個月的,她便已經聯系上了柯家,讓家裏人幫着她假死離開這個地方——

在王府才不過是一年不到的時間,柯蓉便覺得自己生生老了十歲八歲的,實在是心累的很,要是再呆着,她估計會郁卒到放火燒了靖王府。

“沉着臉幹什麽,覺得好看啊……”柯蓉推了推梅香,“去,給我倒杯水,我渴了。”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有了身孕,柯蓉立時便覺得自己嬌貴起來。

梅香一聽,急忙端茶倒水遞點心的,一陣忙亂,柯蓉看着好笑,被梅香伺候着擦幹淨手之後,無奈說道:“梅香啊,我好不容易才用瞎話把馮嫂子唬住了,讓她有那麽點相信我是被陷害的,你現在這麽緊張的樣子,不就是直接告訴她我說得都是假的麽……得了,以前怎麽樣,現在就怎麽樣,別再人前露了餡,知道麽?”

“這能一樣麽!”撅了撅嘴,梅香反駁柯蓉,這能一樣麽,能一樣麽,以前夫人是一個人,現在夫人是雙身子,肚子裏可是有着小郡王小郡主呢,她怎麽能不小心伺候着!

但是她也知道,這事情,還真不能光明正大說,因此,心底十分就的不爽快,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如今卻變成了大麻煩,不由得暗自抱怨靖王不靠譜,該行的時候不行,不該行的時候亂行,這不是純添亂麽!

柯蓉笑笑,看着梅香撅着嘴忙了一會兒之後,終于恢複了原來的表情,便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不會有事的,這麽多事兒咱們都闖過來了,豈會怕這點小事情。”

這事情一點都不小好麽!梅香果斷覺得自己家夫人也不靠譜了!

到底也是無奈,只能順着柯蓉的意思來。

“去,吩咐路遠,想辦法趕緊聯系我娘家,要快,知道麽?”柯蓉休息一會兒之後,低聲吩咐梅香,“這事兒不好在人前說,要讓大嫂派可靠的人來。”

梅香點點頭,自去找路遠。

柯蓉這邊是沒事了,馮嫂子那邊回去之後,憂心忡忡,不管是那位柯夫人是真懷孕也好,還是被人誣陷也罷,總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他們一家的性命,那些貴人們,一根指頭就全滅了,該怎麽辦才好?

等到馮管事回來,馮嫂子立即拉着他竊竊私語,把今兒的事情都說了,又問馮管事:“當家的,你說,這有孕的事兒,到底是真是假?”

雖然是問馮管事,馮嫂子還是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倒覺得這事兒不可能,柯夫人到了別院之後,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那是十分的安分守己,根本沒有發生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鐵定是有人陷害……”

又想起柯蓉說得誤診一說,便補充了上去:“說不定也可能是誤診。”

馮管事聽到“栽贓陷害”這一句的時候,便已經是心底怦怦亂跳了,再一聽馮嫂子轉述柯蓉所說的是有人挾持親戚朋友威脅王大夫來誣陷的,便想起了自己——

自己不也是被威脅說不聽話就會把他怎麽怎麽樣麽?難道是那幕後的主子嫌他不會辦事重新找了人?還是說,這根本不是一個主子做的,威脅王大夫的另有其人,和威脅他的不是一個人?

至于說柯蓉真的懷孕這種可能,他卻也是不信的,就像是自己婆姨說得一樣,這柯夫人到了院子之後,就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慣常是安分守己的,沒有一點兒見不得人的地方。

而自己婆姨說得誤診這種可能,只換來馮管事一聲冷笑。

誤診?誤尼瑪的診啊……能靖王府當府醫的,就算只是一個別院的府醫,那也是醫術精湛遠超同侪的,不然,怎麽配給皇家問診。

恁精湛的醫術,一個小小的喜脈,會診不出來麽?

估計是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腌臜手段,讓顯了喜脈的脈象罷了。

還有一個難以啓齒的方面,馮管事實在不敢說出口,便是想,他也不敢多想……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把柯蓉真懷孕這可能給排除了,固執地信了“誣陷”這說法,因此,便悄悄派了人去盯着通州王大夫的家——

探聽消息的人緊趕慢趕到了通州城,就聽到有人說王大夫的孫子前日走丢了,剛找回來,但是這麽大的事情,原先王家卻是不露一點兒口風,甚至連表情也沒顯出一點兒來,王家的幾位爺進進出出的,還是滿面笑容。

先把這個消息傳回去之後,探聽消息的人就在通州城呆了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盯了三四日之後,他終于是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進了王大夫在通州的宅子,而後鬼鬼祟祟地從後門出來,相送的人,是王家的二爺,因為怕被人發現,他便裝作是路過的樣子,因此,只聽了三言兩句的,不過是“都是為主子辦事……”“放心,不會虧待你……”之類的。

那人自覺得了消息,急匆匆趕回別院,報告了馮管事,馮管事聞言,得意地笑着,看吧,馮管事孫子丢了,結果柯夫人一被診出喜脈那孫子就被好心人送回王家了,還有,為主子辦事?不管是哪個主子,總之,絕對不可能是說王爺啊……

有了這想法之後,馮管事心裏的擔憂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深重了,就像是自己婆姨說的一樣,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坐實了柯夫人有孕的說法,那王爺便是被帶了綠帽子,這可是大大的丢了臉面,大大的被羞辱了,皇家的臉面啊……

為了自己的臉面,王爺絕對是會眼睛都不眨地把所有知情人消滅的好麽!

這可怎麽辦才好?怎麽才能免了這場禍事?

不提馮管事憂心如焚,柯蓉那邊,聽着路遠回報說已經搞定了馮管事,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就是威逼利誘王大夫一家而已,順便,在王大夫被柯家說服之後,讓王大夫的兒子幫着演一場戲,多簡單。

畢竟,王大夫雖然是個渾人,只懂得埋頭鑽研醫術,不懂人情世故,但是王家其他人可不是那樣的。

想起王大夫,柯蓉也有些無奈,但凡是懂點兒人情世故,有點兒腦子的,也不會就那麽直不籠統地把她有身孕的話說出來,難道不知道,不論是靖王被戴了綠帽子,還是靖王私自回京的事情,他知道了那一項,都是活不了的麽。

也幸好那王大夫是腦子裏缺根筋的,她才能立刻知道消息,從容應對,不然,換個奸猾點的直接告訴了王妃,她就慘了。

路遠已經說完了,柯蓉嗯了一聲之後,示意路遠出去,等路遠一走,梅香便虎着臉站在了柯蓉的床邊:“夫人,真的只能這樣嗎?”

柯蓉翻了個白眼,這丫頭,這幾天只要不在人前,就天天給她臉色看,“什麽只能這樣?”

“夫人!”梅香不高興了:“您明明知道奴婢說什麽的……”

“我不知道!”柯蓉想着可以離開王府,再也不用像是以前那樣鈎心鬥角了,且還有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包子,會在不久之後到她身邊,就各種開心,因此,很有心情逗弄自家心情郁卒的丫鬟。

梅香果真被逗弄到了,一跺腳,嗔怒道:“夫人,您怎麽能這樣……”

“那你有其他辦法?”柯蓉反問。

梅香一下子怔住了,咬着唇,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辦法?夫人比她聰明一百倍,三位爺加起來也比她聰明一百倍,老爺更是老奸巨猾,她們都想不出好辦法,她能怎麽辦呢!

“真要這樣啊……”明明是好事,最後變成了這樣……

隔幾日便是端午了,柯家提前一天便送了節禮過來給柯蓉,馮管事也得了不少的賞賜,心底覺得這柯夫人,果真是財神投胎的。

因為得了賞錢,王大夫那老兒又在事情沒鬧大之前便說了自己是誤診的,一樁禍事消弭于無形,再加上今兒得了厚賞,馮管事心底高興,在柯家賞下的酒席上,很是高興的吃了幾杯,回去又興致勃勃地和婆姨運動了幾回,才呼呼大睡。

睡得朦朦胧胧間,馮管事忽然聽到外面一陣一陣的呼喝聲,心底便顯示很不高興,這群兔崽子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太欠收拾了,迷糊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拾掇那些混小子們一頓,馮管事又摟緊了自己婆姨,正要睡去,耳中聽見了幾個字,迷糊中咂吧了一下,走水了?走什麽水?

啊?走水?走水了!

馮管事猛然驚醒,還未睜眼,便聞到一陣刺鼻的煙火味道,而窗外,赫然是一片火紅。

馮管事驚得魂飛魄喪,立即用力推醒了自己婆姨,然後趕緊穿衣往出跑。

幸好,起火的是內院,他們住的外院,雖然火勢正,蔓延過來,但是好歹,還未燒到跟前。

但是立馬,馮管事的慶幸,就完全沒了!

171:虛弱

柯夫人還在內院!

那可是王爺夫人啊,是有品級的夫人啊,不是阿貓阿狗!

馮管事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狂呼:“快,叫人救火,趕緊救火……快點,聽見沒有……”

一衆人都在擡水救火,馮管事還嫌慢,奔上去拳打腳踢,催着別人快點。

“馮管事,沒救了……”身邊有人抱住了狀若瘋狂的馮管事,不讓他往打人,見馮管事還是不依不饒,急忙在馮管事耳邊大聲吼叫。

“裏面澆了火油的,不然火勢不會這麽大……”還有人低聲私語,明顯擺着的事情不是麽,若是正常的着火,怎麽會有這麽刺鼻的味道,怎麽會有這麽濃重的黑煙,怎麽會燒得這麽猛烈,連水都澆不滅……

馮管事看到火勢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這個事實,只是他不願意相信,才瘋狂地想要人救火,如今被人把事實戳破,馮管事一下子癱軟在地。

沒救了……死了……死了……王爺的夫人……柯家的千金……

無論是那個身份,他一個小小的奴才,都擔不起啊……

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天一夜,內院的屋舍檐宇、亭臺樓閣,全都化為飛灰,等火滅之後,高熱依然逼人,沒人能夠靠近那廢墟。

唯一比較慶幸的,便是這別院內外院之間本就有甬道,又有人指揮着把相戀處的建築全都扒了,地上澆上水,火勢才沒有蔓延到外院。

但是……便是沒有蔓延到外院又怎樣,對于他們來說,即便是沒有被燒死,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畢竟,這裏面死了的,可是一位夫人啊……

馮管事面若死灰地癱在地上,無論是誰叫誰勸,馮管事都只是看着廢墟,喃喃自語:“死了……死了……都死了……”

柯蓉此時正披着大氅,與柯家三哥依依惜別。

“以後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羅哩羅嗦地說了一大堆,柯蓉含着淚取笑他:“三哥什麽時候也這麽婆婆媽媽了?”

“沒良心的死丫頭。”柯家三哥嗓子暗啞,“關心你都不行麽?”

柯蓉微微沉默,忽然用力抱住了柯家三哥,說道:“三哥,以後蓉兒不在你們身邊了,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大哥二哥都是好的,只有三哥你總讓人放心不下……”

“死丫頭,你是哥哥還是我是哥哥?”柯家三哥聽着,心底疼的很,明明是自己疼着寵着長大的嬌嬌兒,怎麽忽然間,就要生離死別了……

且,走遠了,還不能是在本朝,而要到那草原去生存,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本朝的土地上,時刻都有被人發現的可能,反而不如走得遠遠的,走到本朝帝王探不到的地方……

“三哥,梅香梅喜她們,就拜托你了。”梅香梅喜都是有家人的,因此,柯蓉在計劃做好之後,便不打算帶上梅香了,反正梅香只是一個丫鬟,就像是元湘一樣送得遠遠的,一輩子不回京城,不靠近京城,沒人會專門去關注她的。

而路遠,則是孤家寡人一個,表示願意随着柯蓉走,柯蓉自然是應下了,而後,柯家又把自己暗中培養的人手調給柯蓉許多,只為保證她安全無虞、生活舒适。

柯家老爺和大哥二哥,位高權重,一言一行都是極為引人注目的,根本不方便出來送柯蓉,這個任務,便只能讓柯家三哥來做。

“千裏送君,終須一別,三哥你回去吧。”柯蓉抱了抱柯家三哥之後,跪下朝着京城柯府的方向磕了三哥響頭:“一謝父母生養之恩,二謝兄嫂疼惜之情,三……則是愧,不能侍奉父親已是不孝,卻還要父親為我殚精竭慮……”

此去關山萬裏,雖能千裏共婵娟,卻終歸有生生不能見之苦,一行人俱是淚盈于睫。

而在通州城外,王府別院,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廢墟的溫度,才漸漸能讓人接近了,靖王府在接到了報信之後,也立即派了人過來,和原先別院的人以及通州府衙門的捕頭衙役一起搜尋,終于找到了幾具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屍骨。

只是,那骨頭看着是好的,一碰,卻瞬間化成灰,唯一剩下的,便是那灰燼裏,已經被燒得扭曲變形的金銀首飾。

“這金釵是柯夫人身邊梅香姑娘的,奴婢認得。”馮嫂子一眼看見了一只扭曲的金釵,便開口說道:“這是昨日柯家大夫人遣人送來節禮之後,夫人賞給梅香姑娘的。”

陸陸續續的,又找到了一些首飾之類的,确認了其中一兩人的身份,至于更多的人,卻是連灰燼都找不到了。

通州府衙門的捕頭很快就确認了這是一場人為的縱火案,既然是人為的,那事情,便不好辦了!通州府知府倒吸一口涼氣,誰人這麽大膽,竟然敢火燒王府別院,還燒死了王爺的夫人……

這事情,誰都不敢隐瞞,立時間,便報到了靖王府與柯府,王妃聽聞之後,忽然仰天大笑,卻只笑了兩聲,便劇烈咳嗽起來,慌得徐嬷嬷急忙撲上去想要順氣,王妃的咳嗽卻戛然而止,半擡起的身子也忽然跌在床上,徐嬷嬷一驚,驚呼一聲:“王妃……”

門外伺候的雯晴等人一聽徐嬷嬷的驚呼,便立即沖了進來,卻見到徐嬷嬷跪倒在王妃的床前,臉色惶然,抱着王妃的身子在使勁的搖晃……

不多久……抱槐居裏,便響起了陣陣的哭聲,逐漸,蔓延到了整個王府,而孫公公,也連夜敲開了緊閉的宮門,把事情,報到了皇後的身邊。

皇後猝然而驚。

王妃逝去,柯蓉的死,便被壓了下來,柯家老爺在皇帝面前淚流滿面,想為女兒讨回一個公道,皇帝見老臣如此,心有恻然,只是終歸念着已逝去的淑妃、唏噓着日漸凋零的成國公府,把事情壓了下來——

不管是不是靖王妃命人去放的火,總歸,這兩人不和是事實,那縱火案查到深處,便是查清楚不是王妃指使的,總會有一些腌臜事會被牽扯出來。

例如——

那一瓶子放在自己案幾上,已經被用了三分之一的慢性毒藥……

第二日,便有聖旨下,追封柯氏嫡女為靖王繼妃,上金冊、入宗譜,并以親王正妃的禮制發喪,而靖王妃,則以太子妃的禮制發喪,二者一起葬入皇陵。

算是皇帝給柯家的交代。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因為柯蓉有身子的緣故,他們一路走得并不快,因此,走了兩月餘,才到了草原。

八月的草原,已經是草青柳綠,只是終歸,比起中原的八月要寒冷一些,晚間柯蓉便宿在牧民家的帳篷裏,前世今生加起來,柯蓉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蒙古包,滿心的期待,都在那一股一股的味兒中化為了烏有。

柯蓉吐得腸子都快要出來了,此次跟在身邊的貼身丫鬟叫做半夏連翹,俱都是學過醫的,為的就是給柯蓉調養身子方便,兩人見柯蓉這個樣子,和路遠商量過後,便在附近住了下來,因為柯蓉不喜歡這種味道,因此便請牧民幫着搭建了新的帳篷,安置了下來。

柯蓉的狀況,卻越來越不好,不但吃什麽吐什麽,且臉色,也蒼白的要命,而胎兒的狀況,同樣是越來越不好,這狀況如果再不改善,孩子,怕是絕對保不住了。

半夏和連翹一月間,便和柯蓉一樣,瘦到了皮包骨頭,小鎮上的大夫、部落裏蠻族大夫,全都看了個遍,都只說是勞累過度導致動了胎氣,需要靜養,但是,便是卧床不動,柯蓉卻也開始流血。

雖然不多,卻吓得半夏和連翹魂飛魄散,安胎藥一碗一碗的往屋裏送,柯蓉以前是非常讨厭和中藥的,如今,卻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把苦澀難以下咽的中藥一碗一碗地喝進肚子裏,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半夏和連翹看着,便眼睛都哭得紅紅的,天天像是兔子一樣。

柯蓉便強笑着安慰她們,她們兩個對她盡心盡力,她是全看在眼中的,如果沒有她們兩個衣不解帶的照顧,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是早就沒了。

有病,發現不了病因,無法确診是什麽病,或者知道是什麽病,卻無法治愈,這太常見了,便是在現代社會,也仍然有很多不治之症的,更何況是在這個什麽都不發達的古代,不治之症,實在是太多了。

只是,雖然如此說,柯蓉心底的失望,卻還是一陣一陣的襲來,痛楚,更是從不間斷。

這腹中的小家夥,與她血脈相連,從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就心存期盼,可如今……

柯蓉一直強忍着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不多久,便淚流滿面。

又過了四五天,半夏和連翹跪在柯蓉面前,泣不成聲,旁邊桌上,是一碗熱氣蒸騰的黑色中藥。

柯蓉慢慢地坐起來,斜倚着大迎枕,垂下的眼眸,定定看在她已經顯懷,卻并不算大的肚子上。

172:再見

是啊,她自己什麽都吃不下,本身就營養不良了,怎麽能指望腹中孩兒健健康康的……

深吸一口氣,柯蓉看着半夏和連翹,顫聲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其實是知道的,若是還有法子,連翹和半夏也不會真的把這一碗堕胎藥端來給她。

可現如今走到這一步,她真的,真的是不甘……很不甘啊……

她念了這麽久的孩子,一定要打下去麽……

“夫人……”她是痛到了極點,哭都哭不出來,半夏和連翹則是看着她痛到了極點的樣子,忽然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點磕頭:“是奴婢無能,照顧不好夫人,才會如此,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柯蓉微微一怔之後,慘笑一聲:“起來吧,你們倆一直是盡心盡力的,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氣。”

在現代的時候她年紀也不小了,知道懷孕這個事情,沒個準的。

她曾有個朋友,從懷孕開始便遵照醫囑好好的養着,不上班也不操心,因此胎兒一直養的很好,到了快生的時候,醫生卻說孩子不能生了,因為胎盤裏不知道怎麽的充了水還是怎麽的,柯蓉記得不太清楚了。

總之意思就是那胎兒的肺泡在水中時間太長,已經泡壞了,生下來天生就帶病,所以,雖然是正常生産,生下的,卻是死胎……

精心養着、儀器照着的都會出問題,更不用說她從一個多月起就奔波勞累的了……

所以,真不怪她們。

“把藥端來,喂我喝下吧……”柯蓉慢慢撫摸自己的腹部,她……是個狠心的母親呢……要親手結果自己的孩子。

痛……

心好痛……

不能呼吸一般的痛。

半夏流着淚,緩緩端起那一碗藥,送到柯蓉的嘴邊,柯蓉閉上眼睛,終于,兩行眼淚字眸中落下,一滴一滴,落在碗中,濺起小小漣漪。

連翹伏下頭,淚水大滴大滴落下。

柯蓉慢慢睜開眼,接過藥碗,眼睛一閉,便要把藥喝下。

“夫人,且慢……且慢!”伴随着一聲巨響,路遠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路遠自然也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他卻也幫不上忙,因此,便只能站在院子裏,跟着抹眼淚。

原先給夫人看診過的一個老大夫,卻忽然跑來說是他有辦法了,路遠狂喜之下,也顧不得其他了,一腳把隔開內外院的木門踢碎,沖進了內院。

柯蓉聽着路遠的聲音,手猛地一頓,那一碗湯藥,倒有小半碗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柯蓉卻也不管,只是呆呆看着路遠沖進了屋裏,劈手把她手中的藥碗打落,随後又風一般的沖出去,拉着一個老大夫進來。

一陣忙亂之後,柯蓉換了衣服,躺在床上,滿是激動地看着剛為她把完脈的老大夫,顫聲說道:“大夫,您真的能治?”

老大夫點頭,說出的話卻叫人生氣:“老夫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不過不能治……”

柯蓉和半夏她們火熱的心,一下子就涼透了……竟然還是不能治,還是不能治……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又有什麽用呢……

“夫人這不是病,是毒……因為中毒,所以身體虛弱、嗜睡、沒精神,如果只是夫人一個人的話,倒是也沒有大礙,這毒,夫人中的很輕微,應該是時間尚短;但是夫人有了身孕之後,身子虛弱便負擔不起胎兒的壓力,因此身子便會愈加的虛弱,身子越是虛弱,便越是難以保住胎兒……”

“這毒,下得巧,真巧……”

老大夫一直在稱贊這毒好,一旁聽着的半夏和連翹氣怒已極,半夏不悅道:“大夫怎生這般說話,我家夫人這般傷心,您……說是醫者父母心,您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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