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怎麽會拖累我呢

夜深，兩人面對面盤腿坐在床上。

韓揚半阖着眼，手搭在膝蓋上，指頭有節奏地敲擊着，很有耐心的模樣。

“祁叔和秋姨知道你來M市嗎？”聲音淡淡的，像是極平常的詢問。

祁夏摳着指頭，沉默代表默認，好在韓揚沒多說什麽，只叮囑道：“下回不要這樣了，不安全。”

兩人默契地跳過這個話題，韓揚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寧譽。

“你說寧叔啊，寧叔是Z大的老師，他還有個奶茶店，我特別喜歡……”祁夏眼眸晶亮，他很喜歡和韓揚分享自己的朋友，那會讓他覺得兩人更近了一步。

闊別三年，第一次這麽親近地聊天，祁夏恨不得把這幾年的經歷倒豆子似的告訴韓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時日還長，以後可以慢慢分享。

祁夏一遍遍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太激動，所有的親昵都必須在弟弟、朋友的範圍之內，不能讓韓揚有所察覺。

“寧叔人很好，我不小心磕到腿了他才背我的。”祁夏說完這句話後情緒穩定不少。

韓揚“嗯”了聲，下床把小藥箱拿過來讓他再塗一遍藥。

祁夏停下擦頭發的動作，接過藥箱翻找紅藥水，不經意間看到□□單，開票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多。

瞬間的功夫祁夏就明了了，他抽出一根棉簽蘸着藥水塗抹紅腫破皮處，嘴上道：“莊名偷偷藏了你的準考證。”

“我知道。”祁夏擡頭，見韓揚撐着下巴看他，“所以我們臨時變了分組。”

祁夏咂嘴，果然，韓揚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莊名用不正當手段阻撓他參賽，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剝奪對方進國賽的資格。

“你怎麽猜到的？”祁夏吸着氣塗藥水，問這麽一句既是好奇也是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不那麽疼。

“他落後我們一步離開，上午考試狀态也不太對。”莊名很看重這次比賽，除非發生了什麽否則絕對不可能那麽慌亂。

顯然，他萬萬沒想到韓揚能在最後一刻進考場。

“那你這次是不是該謝謝我？”祁夏笑着讨賞。

韓揚抿着的唇角舒展開，道：“明天回去後帶你去個地方。”

心髒怦怦直跳，祁夏按捺住心底的雀躍和期待，趕緊低頭處理傷處，擋住瘋狂上揚的嘴角。

夜裏兩人背對着躺被窩裏，過了許久祁夏悄悄睜開眼，刻意放松的身體漸漸繃緊，他豎起耳朵凝神聽背後的呼吸聲，确認某人睡着後才小心翼翼翻動身子。

漆黑一片裏只能借助窗口洩進來的一抹月光細細打量，祁夏放肆而貪婪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面前的背脊。

少年人的身子青澀而挺拔，不過分寬闊卻充斥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像青竹。

祁夏湊過去，聞到韓揚身上沐浴過後的淡淡香味，幾乎立時起了反應。

他就像個瘾/君子，明知道眼前的誘惑蝕骨且危險，卻仍不顧一切地湊上去，換一時的歡愉。

最終祁夏還是跑進廁所解決問題，釋放的一瞬間席卷全身的卻是深深的無力感，他把臉埋進蓄水的池子裏，有淚劃過眼角。

第二天上午離開M市前祁夏去跟寧譽告別，韓揚陪着他，沒和馬老師他們一起回去。

寧譽臉色有些發白，神色和平日裏一樣溫和，手插在兜裏笑着的模樣像個貴族紳士。

祁夏跑過去仰着頭看他，也笑了：“寧叔，我要回去啦，以後你來N市玩可以找我哦。”

“嗯，你也是，M市歡迎你。”寧譽抽出手給少年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絲，餘光掃向不遠處拎着行李箱的清冷少年，故意湊到韓揚的耳邊，“他是你喜歡的男生，對不對？”

祁夏瞬間紅了臉，寧叔總能點到關鍵，就像昨天說準他性向一樣。

“可是他是直男。”而且還挺讨厭同性戀。

但他對你很不一樣，寧譽心想，卻沒有說出口。

感情的事外人摻和做什麽呢？

兩人揮手告別，祁夏檢完票追上少年，去夠自己的行李箱：“我來拿吧，挺重的。”

“出來兩天怎麽帶這麽多東西？”韓揚把行李箱給他，兩人邊走邊聊。

祁夏摸摸鼻子：“唔，我把□□熊帶上了。”

□□熊是他從小的熟睡伴友，韓揚見過的。

“昨晚怎麽沒拿出來？”韓揚拽了下少年，兩人趕緊跑到自己的車廂點，高鐵轟隆隆而來。

祁夏在心裏回道：因為有你啊，有你在的話我就睡得很安心。

高三生的國慶快樂又痛苦，還沒嘗明白放假的滋味呢就被無情的作業壓回學校。

祁夏掏出鑰匙打開宿舍門，被入眼的一條大長腿驚了一下。

李川睡眼惺忪，扒拉兩下雞窩似的頭發，聲音發着虛：“夏夏回來了啊。”他把腿往裏收收，讓祁夏進去，自個兒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你又通宵了？”祁夏把行李箱往床尾一擺，去倒水喝。

“不是，川子失戀了。”宋昊手裏抓着一包抽紙從廁所出來，撲上去要抱抱，“來，給昊哥抱抱，想死我了！”

“滾滾滾，身上的味兒散了再過來。”祁夏嫌棄地避開，轉而安慰李川，“川子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傷心一陣就好了，千萬別熬壞身子。”

李川兩眼望天，郁悶道：“我倒不是多傷心，重點是……老子他媽被綠了啊。”

“靠，真沒想到那娘們這麽浪，吊着一個又一個，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是吧，要不是老子……”

李川越說越來氣，直接坐起來開罵，比剛才半死不活的樣子生動不少。

祁夏跟宋昊對視一眼，後者聳聳肩，顯然不久前就聽過無數遍，他們也曉得這代表着李川緩過勁了。

果然，李川罵完了就湊上來，跟沒事人似的提議：“咱下午去吃自助吧。”

“你倆還沒吃午飯嗎？”祁夏訝然。

宋昊從亂糟糟的桌面上扒拉出一沓試卷，生無可戀道：“川子忙着失戀，我忙着補作業呢。”

祁夏默然，他好像……忘記作業這回事了。

“夏夏你跟我一起補作業吧，督促我。”宋昊拖着板凳湊上來，“我媽國慶跟我談過，我現在跟打了雞血似的，我要奮鬥，我要努力！”

李川涼涼來一句：“得了吧，不出一禮拜，你就虛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掏出手機準備打游戲，擺明态度：陪你倆補作業。

祁夏掏出手機看，兩點四十，不一會韓揚發來一條消息。

【來宿舍樓下，帶上書包】

祁夏想起昨天的約定，心裏隐隐猜到什麽，他看一眼哀怨瞧着他的宋昊，頓感愧疚。

昊子啊，是哥對不住你，你先自個兒奮鬥着啊，回頭哥跟你一起飛。

祁夏拎着書包飛奔下樓，臉紅紅地剎在韓揚面前，心裏止不住的雀躍。

韓揚背着書包，手插兜裏，簡單的白衣黑褲，清爽又俊朗。

兩人并肩走在行道樹下，秋日的暖陽透過樹影撒下一片一片的光，祁夏踩着那些光圈，手松開又握緊，克制着。

韓揚果然帶他去了圖書館。

圖書館一樓大廳有供學生自習看書的地方，祁夏把書包放下，韓揚就在他對面，讓他把作業拿出來。

“你好像不意外，也不失落？”韓揚壓低聲音，打趣道。

祁夏抿着唇角，眨眨眼：“唔，學習好啊，來圖書館剛好補作業。”

韓揚看了他一會兒，掏出一本習題冊，說：“是這個用意。”

然後他就真的開始學習了，純學習那種。

祁夏頓時有些失落，但總體還是很開心的，能和韓揚這麽近距離的獨處他已經很滿足了。他把英語單項選擇專項訓練冊拿出來，準備先從相對簡單的英語選擇題入手。

圖書館很安靜，暗戀對象很專注，濃郁的學習氛圍讓祁夏沉下心來，比以往任何一次自習都要認真。

祁夏做題有個習慣，一碰到需要思考的地方他就忍不住咬筆頭，就是那種嘴巴含住筆頭或者筆帽，牙齒輕輕碾磨地咬，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

韓揚敲敲桌子，祁夏差點磕到牙，他擡頭，看到一張小巧的硬卡紙被一只好看的手推了過來。

“送你的禮物。”韓揚視線掃過少年含着筆頭的嘴巴，說。

祁夏接過來一看，雪白的硬卡紙上寫了幾個字，字體端正有力，很好看，一看就知道出自韓揚之手。

“祁夏專屬補課卡……”祁夏默默念出來，落款是韓揚的名字，卡片背面被劃分成等距的方格，很像那種奶茶店的集卡。

韓揚咳嗽一聲，如果細看能發現他的眼裏劃過一絲窘迫：“時間比較緊，做的比較粗糙，我想了想補課的事情不應該半途而廢，無論是為了秋姨還是……為了你，總之這件事不能停。”

“夏夏，有些事你不肯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韓揚頓了頓，“你不會耽誤到我。”

他說完後少年還是低着頭，手裏握着那張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韓揚嘆口氣，放軟語調：“夏夏你忘了，小時候我也有教你功課，成績并沒有落下啊。”

所以你怎麽會拖累我呢，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