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沒親上
祁夏十四歲那年跟着爸媽搬到新的城市,轉入新的學校。
初中的半大小子正處于叛逆期+中二期,一個個怼天怼地,很講兄弟義氣,對于外來的轉學生還有一種迷之團結對外抵觸感。
更不要說這位轉學生長得高帥又有錢,成績似乎還可以,一來就很讨女孩子喜歡。
那會兒祁夏也正處于和竹馬小哥哥分開的低谷期內,格外不待見這些不待見他的小男生,于是各種摩擦乃至約架必然少不了。
祁夏回想起那段打了架受了傷,被好多男生抵制還不敢讓家裏人知道的時光,唯一欣慰的點居然是那段時間的确把他打野架的技能點滿了。
就在新學習生活逐漸轉入正軌,大摩擦演變為不斷的小摩擦之際,校花的告白情書又把他推向風口浪尖。
他的拒絕、校花的哭鬧和造謠讓他成了全校男生的公敵。
十幾歲的毛孩子特別在意女生對自己的看法,尤其喜歡做護花使者,那段時間祁夏幾乎每天都被約架。
事情發生在某個夏天的雨夜,祁夏背上書包準備回家時被一夥人堵到男廁,五樓的男廁。
那夥人除了平日看不慣他的男同學外,還有外校的,祁夏甚至懷疑還有社會上的混混,每個人都背着包,獰笑着走向他。
祁夏野架經驗豐富,那會兒在同齡人裏也算身高體壯,原本并沒有落下風,就在他瞅準機會溜出廁所時一塊板磚當頭砸下,直接把額角砸出了血。
祁夏捂着滲血的額頭,嘴角勾起一抹笑,透過指縫粘稠黏膩的血去看那些驚慌起來的人。
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疼和失血讓祁夏有點眼花耳鳴,他撿起掉落在地的板磚,一步步走向那些人,晃晃悠悠的,卻讓那些人抖着後退。
有個黃毛怪叫一聲,說不能讓他出去,他會跟老師告狀。
不懂事的男孩子能有多狠毒,校園霸淩就能有多惡劣。
他們齊齊撲上來摁住祁夏,拼着被板磚砸幾下的疼痛奪下板磚,把少年拖進廁所的小隔間裏,壓上被撞擊抖動的門,鎖上鎖。
最後一個人離開時還沒忘記鎖上男廁的大門,而那個時候學校裏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暗沉下來的天色彷如鉛塊,壓下來,壓下來,逼得人心裏發緊。
夏天的驚雷暴雨來了,灌進廁所上房的小窗裏,灌進少年冰冷的軀殼裏。
祁夏撕掉一塊校服襯衫衣擺,包住滲血的額頭,好不容易撞開鎖着的隔間門,對上的卻是厚實的、禁閉的大門。
那雨好像也灌進了他心裏。
那時候沒人知道有一個少年被關進廁所,在凍人的夏雨夜裏呆了整整一夜。
鼻尖仿佛還有當年那間廁所的腥臊味,伴着雨夜濃重的潮濕氣,祁夏皺皺鼻子,那股味道很快被清香的皂角味取代。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輕柔的聲音和着輕輕的拍背安撫,祁夏抱緊那個抱着他的人,把腦袋緊緊埋進對方溫暖的肩窩。
讓他依賴一下吧,哪怕被懷疑也沒關系,他太累了,太怕了
四年前的祁夏懂事的不願讓事業邁入關鍵期的父母擔心,用自己的方法完成報複。
可四年後的祁夏只想對他的小哥哥撒撒嬌,借他的肩膀靠一靠,偶爾……露出一點怯弱,把四年前所受的委屈和難受勻一些過來,讨一點關心。
韓揚抱着少年,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溫柔的不像話,等少年平複些許後才問他能不能走。
祁夏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腿還有些發軟,他點點頭說沒問題,靠着韓揚慢慢站起來,兩人互相扶着走出文印室。
宋昊李川趕過來正好看到他倆互相攙着,自家兄弟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
祁夏不肯去校醫院,韓揚只好陪他回了宿舍。
路上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問少年出了什麽事,哪兒不舒服,但韓揚一直沒問,這倒讓祁夏松了一口氣。
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說,初中那段最開始的時光都過去了,雖然此後和那些人的關系依然很差,但也沒再發生什麽沖突。
直到升入高中,大家都成熟了些,祁夏很快認識了一幫新朋友,包括教他數學的那位鄰居哥哥。
祁夏在床沿坐了會兒,等到全身上下不那麽抖了才對一直沉默着陪在他身邊的韓揚說:“哥,我沒事了,你回教室吧,快下晚自習了,書包還沒拿回來。”
韓揚擡手,頓了片刻,又緩緩落在少年發頂,揉了揉他細軟的頭發。
“沒事,宋昊回去了。”
祁夏哦了一聲,兩手交握着擱在膝上,不自覺舔了舔唇,一股子血腥味兒。
他霍地站起來,避開韓揚探究的視線,說:“我去擦個身換套衣服。”
韓揚側身讓垂着頭的少年過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夏夏,不要逞強,我需要你的傾訴。”
是需要而非想要,祁夏聽進耳朵裏,心都軟了一瞬。
等祁夏換好棉絨睡衣,兩人面對面坐在凳子上,韓揚率先開口:“對不起,夏夏,我沒有早點發現你沒回來。”
“沒事,其實……也還好。”祁夏露出一抹笑,不在意地擺擺手,“你們沒發現或者說沒來,肯定是有原因的。”
“哥,童雅雅找了你對不對?”祁夏注意到對方眼裏的愧意,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只要絆住韓揚,再做點什麽攔住宋昊李川,班上幾乎沒人會去注意他在哪兒。
祁夏不是個會一再容忍的性格,也談不上睚眦必報,但如果有人誠心弄他,那也別怪他不客氣,哪怕對方是個女的。
不過在動作之前,困擾了他很久的一個問題需要弄清楚。
“哥,你喜歡童雅雅嗎?”祁夏認真盯着韓揚看,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我要的答案只有‘喜歡’或‘不喜歡’這兩種。”
韓揚同樣認真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裏翻湧過什麽。
“不喜歡。”他的回答。
祁夏松了口氣,又問:“我看到過她親你,你沒有反抗。”言下之意不喜歡的話為什麽要讓別人親你?
韓揚聽到這個問題眉頭都皺了起來,表情有一絲迷茫:“什麽時候?”
祁夏心裏哼唧兩聲,這會兒給他裝失憶?
祁夏捏着指頭把具體的年月日甚至是某個時間段都背了出來,一臉控訴地看着韓揚,渾然不覺這種表現的自己有多麽奇怪和……翻車。
豈料韓揚并沒有如他所想般露出恍然大悟然後苦惱解釋的模樣,對方聽完後反而淡定了。
“我說沒親上你信嗎?”韓揚眼裏帶了點笑意,“當時她放假回學校再度找我告白,然後想親我,不過我避開了,也許在你的角度看來……我們親上了。”
這下換做韓揚饒有興致地盯着祁夏,慢條斯理地诘問:“這麽說起來,夏夏似乎很在意啊,一年前的事情都能記得這麽清楚。”
祁夏渾身一抖,有種被看穿的預感,他立馬給自己找了個解釋:“我當時比較震驚啊,誰想到乖乖學神居然會和人打啵,所以記到現在。”
祁夏嘟囔幾句把話題轉走,心裏因為韓揚的解釋不可避免地愉悅起來。
韓揚看了眼少年摳着桌邊翹起來的皮條的手指頭,果然,一開心就各種小動作,遮都遮不住。
“現在,該你的坦白了。”韓揚溫柔地打斷少年,拍了拍他放在膝上的另外一只手,誘哄着。
祁夏手一緊,抿緊嘴巴沉默了,韓揚極有耐心地等着。
“我……有輕度的幽閉恐懼症。”少年幽幽開口。
韓揚心知以祁夏之前的表現來看,絕對不是輕度這麽簡單,但他沒有戳穿少年,依然極有耐心地鼓勵他說下去。
祁夏不太願意和人分享那段操/蛋的日子,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那些事情,可面對韓揚,有些話自然而然地就說了出來。
“……所以自那之後,如果我被單獨關在密閉黑暗的空間裏超過兩個小時,就會……”祁夏打住話音,在某人愈發危險的目光裏求生欲極強地補充,“哥你放心,我看過醫生的。”
不告訴父母不代表他不知輕重,只是祁夏沒想到治療一段時間後好了很多,今晚居然再度複發。
韓揚聽完後沒有多說什麽,正巧這時候宋昊李川開門進來,他們小心翼翼地來回看了兩人幾眼,問祁夏還好嗎。
祁夏笑着說沒事,讓他們擔心了。
他沒跟兩人說幽閉恐懼症的事,只道自己是怕的吓哭了,李川笑哈哈說他有點慫,但還是給他沖了杯熱牛奶,把特地買的小蛋糕拆好放桌上。
這就是兄弟、哥們,刀子嘴豆腐心,關心都掩在玩笑裏,用說笑的方式不讓你尴尬。
不過宋昊還是就短消息的事問了祁夏幾句,祁夏看了眼那條QQ消息,面色不變道:“回宿舍前我想起來之前有套數學卷弄髒了,就問老馬借了原卷去複印,沒想到文印室的門被風帶上,燈泡也壞了。”
宋昊将信将疑,但看祁夏面色疲憊便沒有多問。
祁夏趁熄燈前把作業寫完,刷完牙躺床上開着小燈背單詞。
韓揚在爬梯前站定,彎下腰看他一眼,說:“早點休息。”
祁夏嗯了一聲,摸着紙業的手一頓,輕聲道:“哥,你不要插手,這件事讓我自己了結。”
韓揚看着他,緩緩吐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