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爾反爾是我
葉歡蹙着眉,時不時看看表,距離寧譽約他的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
這很不正常,也許別人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遲到,但寧譽絕不可能,更何況今晚的約很重要。
或者說……這是在給他甩臉子?
想到這一點的葉歡臉色立刻不好看起來,又等了幾分鐘,終究是妥協般的給那人打電話。
可惜電話沒打通,顯示未接聽。
葉歡霍地起身,沉着臉拿起衣服準備走,服務員連忙過來詢問需要什麽幫助。
面色陰晴不定地變了變,葉歡報出一串號碼,讓服務員打。
服務員膽戰心驚地打過去,依然沒接通。
葉歡意識到不對勁了。
寧譽對這一帶并不太熟,手機不在身上,面包車上也沒有導航,忍着手腕腳踝的劇痛開出一段路後才漸漸找到熟悉的路。
他們小區旁邊就有公安分局,寧譽忍着痛進去報了案,把自己知道的事無巨細說了出來。
“他們應該會換地方,我可以先帶你們過去。”寧譽很着急,他簡直不敢想象在他離開後祁夏會遭遇些什麽。
一分一秒都很重要。
“寧譽?你在這兒做什麽,你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很……”葉歡剩下的話都被吞了回去,男人疲憊的神色,緊皺的眉頭,滲血的手腕腳踝,都顯露出凄慘的氣息。
寧譽看他一眼,不想和他糾纏,硬撐着跟上出警的隊伍。
兩人擦肩而過,葉歡拉住男人的手,素來狡黠的笑面此刻什麽表情都沒有,淺色眸子裏翻湧出狠戾。
無聲地對視一眼,寧譽動了動唇:“幫我。”
葉歡這兩年積累的人脈,對于挖出綁架事件的幕後人或許有幫助。
幸好救援及時,出警隊伍在兩方團夥進行交接時一舉拿下,避免了大型械/鬥,然而彼時祁夏的狀态已經非常不好了。
寧譽全程跟着,直到目送少年被送去治療,才癱軟着坐到醫院走廊上的長排椅上。
葉歡蹲下來摸男人的腳踝、手腕,厚厚一層血痂附在上面,可見掙脫牛筋繩時花了多大的力氣。
“張嘴,別咬了。”葉歡伸手按住他的下巴,把血跡斑斑的下嘴唇從沾了血的牙齒下搶救出來。
寧譽依然沒回過神,耳邊仿佛還有警笛的嗡鳴聲,隐約還能聽到有人安穩他的聲音。
葉歡要帶他去處理傷口,可寧譽并不想動,他要在這裏等着、守着,直到少年沒事才行。
一雙胳膊穿過腋下,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寧譽錯愕地擡頭看葉歡,後者沉着臉。
“不想要手要腿了?你要真殘廢了我可不要你。”
祁夏外傷比較嚴重,好在沒有傷及肺腑。寧譽處理完傷口,推開葉歡的攙扶,忍痛走進病房,坐到床邊,默默看着少年,臉上滿是愧疚。
葉歡有些無措,他知道寧譽現在的狀态很不好,尤其在得知這個叫祁夏的少年應激反應過重,至今不願清醒過來後。
“那個,我去買點吃的,譽兒想吃什麽啊?”他見男人不理他,便湊上去親他皺着的眉頭,“別擔心,小家夥會沒事的。”
“我對不起夏夏,也對不起他的父母。”還對不起那個少年。
寧譽啞着聲音,明明他比少年大那麽多,他才應該做那個保護者才對。
葉歡俯下身抱住男人,心疼的同時還有深深的自責,如果他能早點發現不對勁,也許寧譽就不用受這麽多苦,也不用像現在這麽自責難過。
“親愛的,你已經很棒了,你沒有辜負祁夏對你的期望,你帶着人成功救出他了。”
“我們誰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但事已至此,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磨平傷痕,讓壞人繩之以法。”
葉歡難得的溫柔讓寧譽稍稍回神,他看了眼比他年輕許多的愛人,突然發覺這個曾經的半大小子其實早在他不經意間長大了。
在這段戀愛關系裏,他一直以長者自居,想要做好葉歡的合格愛人乃至引路者,但或許……
他可以試着依靠依靠對方。
“葉歡,幫我聯系祁夏家人吧,還有……一個叫韓揚的少年。”
葉歡連連應下,這是寧譽今天第二次對他說“幫”這個字,他從很早以前就期望這樣了——多依賴他一點吧,老師。
祁父祁母怎麽都沒想到只是跨市出去玩一趟,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們急匆匆趕過來,推開病房門就看到兩個少年靠在一起,有種很親密的感覺。
祁勇當即蹙眉,到底顧念兒子病情沒有說什麽。
秋琳壓抑着哭聲跑過去,見兒子身上纏了好多繃帶,臉色蒼白,睫毛被淚水打濕,好在睡着的模樣是安詳的。
韓揚給她讓位子,結果還沒動兩下就聽到懷裏的少年不滿地嘟囔,壓根不松手。
秋琳被兒子逗笑,讓韓揚好好坐着,自個兒就在一邊站着細細打量兒子,确認無大礙後才略微松了口氣。
祁夏這一覺睡得很足,醒來後便看見守在他床邊的韓揚。
“要喝水嗎?”韓揚傾身,漆黑深邃的眸子裏是滿滿的關切。
祁夏心尖一顫,先前的記憶盡數湧入腦海。
別人怎麽安撫都沒法從自閉狀态中出來,韓揚一來,沒軟聲安慰幾句就……
祁夏搓搓臉,強行發病的後果就是現在虛的不行,而且那種非常不妙的狀态仍然會有些許影響。
一杯溫水下肚,祁夏小心翼翼觀察韓揚的神色,除了微紅的眼角外并無異常。
“祁叔和秋姨去公安局了,綁架你們的人還沒招,不過應該快了。”韓揚給祁夏剝了個橙子,一瓣瓣分開放在盤子上,抽了張餐巾紙擦拭手指。
祁夏撚了一瓣塞嘴裏,橙汁炸開,口感甜香醇厚。
剛醒過來祁夏沒有多問,韓揚卻把目前的大致情況說了一下,提到寧譽沒什麽大礙後少年徹底放松下來。
等他話說完,祁夏挑了瓣最大的橙子遞過去。
“哥,吃橙子。”
韓揚垂眸掃了眼面前泛白的指尖,張口吃下,說:“這麽乖?”
祁夏收回手,摸摸鼻子,比起被綁架這件事,他目前似乎更擔心韓揚怪他跟過來。
如果不跟過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夏夏,在我面前不要這麽小心翼翼。”韓揚湊上些,擡手摸摸少年細軟的發絲,“你想做的事大可去做,我不會怪你,但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他現在最怪的其實是自己啊,如果答應讓祁夏跟着……
韓揚閉閉眼,再睜開時神色清明,他扶着祁夏躺好,讓他再休息會兒。
祁夏乖乖縮進被窩裏,探出兩只大眼睛看韓揚,韓揚摸摸他的額頭,說:“還有一點我想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吧。”
嗯,最好不要再發病了,哪怕是自救也不要。
祁夏用眼神認真回答他,韓揚嘆了口氣,“過兩天,等你好了,跟哥去個地方。”
祁夏沒有問什麽地方,只軟軟應了,兩人相顧無言過了好一會兒,他又有些困了。
“哥,我記得那個幕後男人的聲音有幾分耳熟,不知道這個線索有沒有幫助。”
韓揚嗯了一聲,給他掖好被角,讓他不必多擔心。
等人又睡着後,韓揚走出病房,鎖好門和候在外面的寧譽點頭致意。
“抱歉,沒有照顧好他。”寧譽十分鄭重地鞠躬道歉,神情滿是認真。
比賽第一天結束後他以為韓揚并沒有發現祁夏,結果當晚就有一通陌生來電,那人只說了四個字,“照顧好他”。
現在想來,只要祁夏在的地方,韓揚怎麽可能發現不了呢。
韓揚掃一眼站在寧譽身邊的男人,沒有多說什麽,正巧祁父走了過來,表情不太好。
這件事發生後祁父祁母雖然沒有責備寧譽,但後者依然很內疚,葉歡捏捏他的手,帶着他率先離開,只剩祁父和韓揚兩人面對面。
“張奇沒有招?”韓揚開口。
祁父擰着眉,那人硬氣得很,估計要花費不少功夫才能套出話來。
“祁叔不如問問是不是嘉中的張教練。”韓揚淡淡說着,“我想張教練是誰祁叔應該比我更清楚,也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說。”
祁勇面色一變,顯然從記憶角落裏挖出了這個不重要的人,并且想明白了。
“是我當時做的不夠幹淨利落。”祁勇閉閉眼,兒子遭遇這種事和他脫不了幹系。
思及此,他看向面色淡然的少年,目光有幾分複雜。
“韓揚,夏夏真的很依賴你,比我想象中更依賴,而你……”祁勇沒有說下去,少年的心思他看在眼裏,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讓他心驚。
“如果你們不是同性,叔叔會很樂意祝福你們。”最終,這位深深憂心的老父親只留下這樣一句話。
祁父走後韓揚沒動,他透過窗子望了眼睡夢中的祁夏,繼而轉向從角落裏一步步走出來的少年。
譚浩然低着頭,手插兜裏,隐隐有濡濕的痕跡透過褲兜。
“不包紮一下?”韓揚掃了一眼,說。
譚浩然倏然擡起頭,眼眶紅紅的,情緒有幾分波動。
“你知道我在窗外看你們?”
“一直都知道。”韓揚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地擡眼看他,“所以知難而退了嗎?”
突兀的,譚浩然就這麽笑了出來,他明顯很不理解韓揚一系列的所作所為。
“逼我認清自己感情的是你,說不會喜歡祁夏的也是你,揚言不能在一起的還是你,結果你現在跟我說什麽,知難而退?晚了!”
他嫉妒憤恨卻也無比羨慕祁夏對韓揚的依賴,兩人相擁着便自成一個世界,這些都是他不可能有的。
是的,不可能,沒有哪一刻如方才那般清醒地意識到這點。
韓揚并沒有和譚浩然争論些什麽,有些東西是做給別人看的,有些東西是用來蒙蔽自己的,但當這一切和可能永遠地失去所愛相比,便什麽也不算了。
“你可以說,兩面三刀是我,陰險狡詐是我,出爾反爾也是我,但我的話就放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