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場中因侍衛首領的話為止一靜。
原音流這才屈尊纡貴, 将目光投向前方。
只見之前還鮮豔明媚的水鏡島上已徹底變了翻模樣, 奢華精巧的宮殿處處坍塌, 嬌嫩鮮妍的花草東歪西倒,到處都是激烈戰鬥之後的狼藉模樣,就連依舊高高揚起下颚的令海公主的一只衣袖都被鮮血徹底浸濕, 只因為衣衫深紫,故而沒被第一時間發現。
“交出生滅空鏡!”侍衛首領進逼一步,命令言枕詞, “交出生滅空鏡與公主, 我放你和你身後的相好離開。”
言枕詞:“……”
原音流:“……”
言枕詞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那是我徒兒。”
侍衛首領不屑一顧:“哼,若真只是徒兒, 與令海公主的親事明明大好特好,你又何必急沖沖趕來搶親, 再說你們剛才還摟摟抱抱——總之,交出生滅空鏡, 否則我先殺你相好!”
令海公主勃然大怒:“假道士,剛才你居然和我王夫摟摟抱抱?你果然居心叵測!”
侍衛首領一見如此,頓時笑道:“公主, 要不這樣, 我替你殺了這道士,你帶着生滅空鏡與我一起走,若你真喜歡這公子哥,便随你帶不帶,如何?”
令海公主這才轉眸, 輕蔑道:“賤種也配同本公主說話?”
言枕詞适時咳了一聲,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但現場還是響起了一聲笑。
衆人循聲而去,只見原音流用扇遮面,露出半彎笑唇,說:“哎呀,打打殺殺的事情就不必看我了,你們繼續。”
侍衛首領突然微笑起來。
被人如此嘲弄,他不止不生氣,反而露出了交談以來最真心實意的笑容。
Advertisement
因為此時此刻,就在幾人說話之際,黑袍衆已于不知不覺中搶占了水鏡島上的七處要穴,并同時擡手,将一根長針刺入氣海之中。
剎那,只聽七聲壓抑的痛吼,相較于先前高出數倍的玄力自這些人體內沖出散溢,卷起赫赫聲威,并相互勾連,連成七星鎖魂大陣!
此陣為魔道邪陣,共分七星一陽。七星位者榨取潛能,玄力高于平時三倍;一陽位者由七星供給玄力,玄力高于平時十倍。
侍衛首領輕輕合握雙掌,掌心紅芒一閃,環繞水鏡島之水憑空蒸發三寸厚度。
一時之間,煙霧升騰缭繞,遮蔽了整片島嶼與言枕詞的視線。
言枕詞目光一凝,拿手向後一推,推開原音流與令海公主,而後背負雙手,平移三丈,将手中生滅空鏡往前一遞,便見鏡光一閃,照出一條手臂與半張面孔。
面前煙霧倏爾分散,露出侍衛首領的身影。
侍衛首領一眼見到言枕詞手中生滅空鏡,急忙收手,未及完全收回的力量轟擊在一旁地上,擊出半天高的花草與碎石。
他罵了一聲:“賊子大膽!”又将手前遞,手中紅芒閃爍,四下溫度節節攀高,招招兇險,不離言枕詞頭胸要害,式式毒辣,不留言枕詞半寸生機。
言枕詞不疾不徐。
侍衛首領的招式往哪裏遞,他手中的生滅空鏡就往哪裏湊,大有你有本事就把這面鏡子給打碎的架勢。如此幾次交手下來,言枕詞毫發無傷,籠罩在四下的煙霧倒又被侍衛首領自己又給驅散開來,露出煙霧之下,被轟擊得坑坑窪窪的島嶼。
煙霧消散,周圍重又清晰,身處七星位的黑袍人靜立原地,雖身上玄力依舊浩蕩,但帽兜之下,面容已經消瘦。
當速戰速決!
侍衛首領幾次向言枕詞出手未能如願,眸中厲光一閃,已看向站在遠處的原音流與令海公主。
他沖言枕詞虛晃一招,足下用力,飛身倒退,五指成爪,人尚在半空,五指勾出的烈焰與風雷已襲向水畔兩人。
勁風撲面,令海公主花容微變,卻依舊挺身向前,擋在原音流面前,口中喝道:“王夫小心!”
島上忽而響起一聲嘆息。
嘆息悠悠,藏一縷遺憾,露九分平靜。
言枕詞停下步伐。
他身旁是一株垂縧柳樹。
柳葉似裁,他折下一條,向前遞出。
一折柳,一柄劍。
未有浩浩湯湯似千江橫流之勝景,未有轟轟烈烈似萬山折腰之佳況。
一劍遞出,柳葉離枝,迅飛,前穿,穿過侍衛首領胸腔。
前沖的侍衛首領突覺渾噩。
發生了什麽?
他睜大眼睛,盡力前視,終于自令海公主那雙清澈透亮的雙眸之中看見些許端倪!
只見一片新葉帶着一痕鮮血,突兀地出現在他與令海公主中間。
但新葉從何而來?
鮮血又從何而來?
侍衛首領未能解開這個謎題。他仰面倒下,胸口處,一道如縫細痕,漸漸被鮮血暈染。
七星鎖魂陣一損俱損,一陽已死,餘下七星無法獨活。
只聽數聲悶哼,自黑袍人身上溢出的玄力登時大亂,接連的巨大爆炸之後,水鏡島徹底陷落,黑袍人屍骨無存。
一場戰鬥,至此結束。
言枕詞飄然來到原音流與令海公主身旁,手握生滅空鏡,遞向令海公主。
令海公主倨傲地掃了言枕詞一眼:“還算不錯。”繼而轉向原音流,臉上已換了另一副雀躍與歡欣,“王夫,我們繼續婚禮吧!”
言枕詞:“……”
原音流笑道:“我有話與公主說,公主可願與我入船,徜徉水中,聽我慢慢道來?”
說罷,他将手一指漂浮遠處水面的大船,正是之前他與言枕詞說過的那艘紫雲梭。
言枕詞:“……”
令海公主欣然道:“王夫此言深和我心,此地髒亂,不宜久留。你我正該坐于船中,細看水景,慢說閑話。”
言罷,主動牽着原音流的手,往紫雲梭走去。
四下蔚藍,魚群來去。
從透明窗戶向外看去,蛋形的水晶宮漸漸變成閃爍在水中的一粒珍珠,而後終于消失不見。
只餘四野茫茫,盡是幽藍。
紫雲梭的主艙之內,原音流正和令海公主對坐。
幽香杳杳,令海公主已重整儀容,身披輕帛,斜坐原音流對面,含笑道:“待一會送走了那假道士,王夫便與我一同回水晶宮,再續婚宴?”
原音流同樣微笑:“公主有此花容月貌,實不必如此害怕我即刻逃走。”
令海公主登時眉梢一揚:“笑話!本公主容色絕俗又富有四海,如何會怕你逃走!”
原音流道:“既然如此,此番婚宴被攪,公主不尋思辦一場更大的婚宴挽回顏面,反倒急匆匆拉我成婚,這又是何道理?”
令海公主一時語塞,只因她确實擔憂被自己抓來的王夫逃跑……她只好道:“那依王夫看,如何是好?不若王夫暫住水晶宮,待本公主再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婚宴?”
原音流輕輕一嘆:“唉——”
令海公主:“王夫為何嘆息?”
原音流:“我只心疼公主明明有豔傾天下之容,卻被困在一方水域,身陷囚籠而不自知。”
令海公主:“王夫此言何意?”
原音流:“公主是想嫁與婚宴,還是想嫁與原某?”
令海公主:“當然是嫁給你。”
原音流搖扇道:“那麽婚宴小事,不過爾爾。公主不好奇音流平生,不好奇音流住所,不好奇音流喜好為何,習慣為何,從何而來,往何而去,卻對婚宴這種誰都可行的小事斤斤計較,是否坐困愁城,而不知愁從何起?”
令海公主凝視原音流:“王夫的意思是?”
原音流笑道:“音流之意不過如此:公主大可與音流同行,行音流所行,見音流所見,思音流所思,感音流所感。如此,公主知我,我知公主,方成百年不改之佳話。”
令海公主驀然而笑,明珠皎潔不能奪其色,衆花争豔不能争其容:“音流,音流,你會留在我身邊,是也不是?”
原音流笑而不語。
令海公主此時一反常态,不再糾纏原音流,反而道:“我固然想與王夫一道,不過此次魔道中人敢潛入澤國,謀圖生滅空鏡,本公主不能不處理,待我先與父王将這夥老鼠趕入地溝,再往王夫之處。”
言罷,她異常貼心,再問:“王夫接下去要去何處,是否要本公主再送王夫一程?”
原音流笑道:“這便不必,公主将我在岸邊放下便可回宮,正好早日處理完魔道之事,趕來與我彙合。不若我與公主相約一期:三月之後,在大慶原府見面?”
令海公主欣然道:“這便說定了!我這就令他們速速行船,送王夫到岸。”
原音流:“公主不忙,公主是否還忘記了一件事情?”
令海公主奇道:“什麽事情?”
原音流嘆道:“公主曾說成婚之後,要将生滅空鏡借我把玩一番,如今生滅空鏡何在?”
令海公主:“我還以為是何事,不過一面鏡子而已,有何後悔之處?”她将手掌一翻,取出生滅空鏡放于原音流跟前,道,“生滅空鏡可追仙蹤尋鬼跡,只要知曉人事真名,便可追蹤,形容得越具體,追蹤得越準确。”她一頓,又自得說:“當然,這面鏡子只有澤國最正統的血脈可用。”
原音流接過鏡子,含笑道:“恰好我有些事情想要追查……”
令海公主欣然:“王夫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