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灰黑的土壤之上, 憑空出現的六指人将言枕詞與界淵團團圍住。他們交頭接耳, 雜亂說話之中, 用的竟是另外一種別于幽陸的語言。
難怪剛才說話之人腔調奇怪!
言枕詞心頭微動之間,前方的六指人似乎已經商量好了,就中分出三個人來, 一齊走到言枕詞身後,用尖利的長/槍頂住言枕詞的腰背,迫使言枕詞向前走去。
言枕詞雙手抱着倒下的界淵, 順從地随這群人所指方向前進。
當來到餘下六指人所在之地時, 那最初說話的紫膚人見言枕詞已經被控制住,大搖大擺上前, 伸手就往言枕詞背後的離禹塵劍夠去!
言枕詞不動聲色。
眨眼之間,紫膚人握住離禹塵劍劍柄, 只見離禹塵劍劍柄之上光華一閃,而後“嗤”的一聲氣音, 握住離禹塵劍的紫膚人哀嚎一聲,驟然松手,連連後退, 攤開的掌心之中赫然出現一道深深血痕, 六指瘋狂抖動,看其架勢,疼得不輕。
其餘六指人大吃一驚,守在言枕詞身後的三個人立刻挺槍,插向言枕詞後背!
言枕詞站立原地, 足尖輕轉,調動周身肌肉,抖出一陣水波之震,輕震迎向插來長槍,重重振蕩将刺來之力層層消減,這兇狠一刺真正落到言枕詞身體之際,只猶如蜻蜓點水,連個白點也不曾落下。
變生肘腋,六指人騷動不已,而後更多的人圍到言枕詞與界淵身旁,無數武器同時指向他們,頂着他們繼續向前!
言枕詞又随這些人前行兩步,只見山巒之下忽生一線縫隙,縫隙之後乃有斜斜坡道,坡道漆黑,直通地底,幽暗不可窺其深,言枕詞在一群人的看守下進入其中,未行兩步,已能感覺腐蝕之氣正緩緩侵蝕真氣。他将護體玄功稍稍一收,只聽小小的一聲“吱”,他的衣袖已被流竄于地底的空氣腐蝕出如馬蜂巢穴的破口!
穢土地下之毒竟比地上之毒強上如此之多!
這群六指人也不見得有多厲害,究竟是怎麽在這種環境下安然無恙的?
言枕詞心中驚奇,忽覺一陣風吹過耳際,接着,熟悉的聲音響在耳中,他低頭一看,正好和界淵睜開的眼睛對上。
界淵懶懶躺在言枕詞懷中,嘴唇輕動,傳音入密:“好奇這群人的來歷嗎?”
言枕詞同樣傳音入密:“有點。”
Advertisement
界淵道:“境。”
言枕詞:“?”
界淵笑道:“沒有印象?天餘一族呢?”
言枕詞輕輕“啊”了一聲。
這一聲他叫出口來,引得周圍六指人齊齊狐疑轉頭。
言枕詞坦然自若回視他們。
黑暗裏微微的騷動平複下去,六指人推着言枕詞繼續向前。
言枕詞又傳音入密:“我記起來了,确實曾在劍宮秘聞中見到有關天餘一族的只言片語。秘聞中所寫乃是‘天餘族,天之餘者’,未有更多解釋,如今想來,餘是多餘之意,指的是其人掌生六指?”
界淵道:“大概吧。”他旋即嘆了一口氣,“唉,同伴靠不住啊,我還以為我醒來之際,能見你仗劍殺群魔,乘雲同流風,直搗黃龍,蕩清穢土呢。”
言枕詞不禁贊嘆:“你這倒打一耙的能力實在是強!實話實說,這時依你性格,不是應該直接揮出一掌,毀天滅地,于穢土之中直取九燭陰瓶而走嗎?也好叫老道承個方便。”
界淵自負道:“別人能做的事情,本座何必親自動手?”
言枕詞一針見血:“所以原音流才是你真正的性格吧!”
界淵轉移話題:“哎呀,我們到了。”
說話之間,只見無盡幽暗之中,忽生一線天光。
這長長的地底之路,終于走到了盡頭!
光線由暗轉明,一座倒扣巨碗似的谷底映入視線之中。
只見谷底之內,巨石摩天,纂刻文字。巨石之下,皮制帳子發灰發黃,單薄破舊。周圍堆放許多雜物。每三五帳子有一成人環抱那麽大的石鍋,火焰于其下熊熊燒灼,裏頭沸滾着辨不出原料的灰綠之湯。
石鍋周圍還堆着柴草、木頭、以及一些翠綠的草葉。
草葉便來自谷底。自進來之後,言枕詞訝異地發現,谷中綠草青青,遠處樹木成林,植被頗為豐茂,與穢土之上大不相同。只因穢土之穢,在這谷底中竟突兀消失!
帳篷與石鍋之間,坐滿了六指人。
舉目望去,一谷六指人人數不多,不過千餘之衆。此中男女老幼身懷武藝,但不算精通。他們多穿獸皮,約有一層之人骨瘦如柴,而其餘人身體則有殘缺,不是少了半掌便是缺了一腿,十分怪異。
幾人行走巨谷正中方向,谷中所有六指人的目光都随着他們而移動。
界淵忽然擡手按住言枕詞肩膀,自言枕詞懷中落地。
他站在巨柱之下,負手看石上文字。
緊跟着兩人的六指人頓時騷動,一邊大聲呵斥,一邊直拿刀尖沖界淵捅下!
這群人真是一言不合就殺人。
言枕詞心中感慨,指尖一動,劍氣射出,正向提刀六指人的手腕麻經射去。
正當這時,已經看完文字的界淵忽然轉頭,沖提刀人微微一笑。
這一笑似寒冰乍破,只見得凍土生花,雨後初霁,始看到霓霞漫天。
提刀人眼見這一笑容,手上頓時僵住,要刺下去的一刀停在半空,言枕詞彈出的那縷劍氣自然也落了空,只射碎不遠處的一朵小花。
提刀六指人突然臉紅,指着界淵,結結巴巴的喊出一聲!
一路行來,六指人交談不少。界淵偶爾會翻譯兩句,言枕詞相互一結合,連蒙帶猜,已經差不離能聽懂他們說的話。何況提刀人的表現十分直白,豬都明白,他想說的無非界淵好美。
言枕詞不免傳音:“魔主之姿,天人難比,用來誘惑小小遺世之族,大材小用矣。”
界淵又是一笑,這回的笑容添了幾分随意,讓雲端上的人重回凡塵之中:“怎麽,道長是不喜歡見我笑,還是只喜歡見我對你笑?”
言枕詞正色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與有榮焉。”
界淵:“哦?”
言枕詞感慨道:“畢竟這漂亮的人只喜歡我啊!”
兩人說話之間,六指人也在說話。
見到界淵笑容的提刀人向其餘六指人指着界淵,飛快說了一長串話,其餘六指人回應兩句,最後,所有人都看向領頭的紫膚人。
紫膚人很快說:“把他們……都帶去……那裏,這人很美……會喜歡!”
言枕詞傳音問:“他們要帶我們去哪裏?”
界淵偏偏頭:“去那裏。”
言枕詞尋音看去,只見此路盡頭、巨谷底部,有三十二根巨大圓柱擎天立地,圓柱以內,一棟高三十三丈,寬三十三丈的殿宇屹立此處,此殿以青石擂砌而成,每一石正正方方,均比人高,除殿上瑞獸,殿前清流,一無花巧之處,觸目之中,莊嚴古樸之氣息撲面而來!
走盡谷中之路,再穿行水上橫橋,便入此地大殿之中。
還未真正進入大殿,溶溶熱意已從殿中彌散而來,再行數步,眼前豁然開朗,只見殿中寶光璀璨,以巨盆盛肉,以巨碗盛酒,到處是身着輕紗、胴體隐約的妖冶男女,這些男女成雙結對,當衆茍合。廣殿正中位置,同樣有一巨大石鍋。石鍋底下燃燒柴禾,鍋中沸水翻滾,熱意騰騰,殿中撲面而來的暖意大多于此。
紫膚人一進殿中,便朝殿宇上方行禮。他們行禮的方式更有獨特之處,乃是六指張開,左右相對,朝前一拜。
他大聲道:“境主,我們獵來獵物,向您獻上!”
大殿最上方向,珠寶堆積光芒閃耀之處,有一處忽然動了一動。
那是一攤足足有三人寬的肉山,肉山坐在寶座之上,全身上下裝戴了無數金銀,把自己打扮成一座行走的寶山,他手裏拿着一塊肉,此時吃到了最後一口,他感慨一聲:“此肉好吃,是誰煮的?”
圍在石鍋旁的一個六指人立刻出來,洋洋得意環顧左右:“境主,是我。”
境主道:“把他的手砍下,我要嘗嘗什麽樣的手能煮出這樣好吃的肉。”
下一刻,石鍋旁其餘的六指人立刻撲出,刀光一閃,最先出來的那人雙手落地,被其餘人揀起,洗淨去皮,放入沸水之中熬煮。
至于那斷手之人,早被拖出大殿,連低落地上的鮮血也被殿中煮夫仔細拭去。
言枕詞忽然明白了谷中之人的殘疾來自何處。
境主又轉向界淵與言枕詞兩人,當見到界淵之際,他胖得只剩一條縫隙的眼睛驟然睜大,眼中驟然閃現明亮至貪婪之光。他指着界淵,脫口而出:“我要他做我的妻子,你們快下去準備婚禮!”
其餘六指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界淵已經愉快道:“好啊。”
言枕詞:“?”
界淵還未說完,一聲落地,他又道:“但境主雄偉,一人怎夠,我的朋友也一起娶了吧。”
言枕詞:“??”
境主:“好,就一起娶了!你們還不快去!所有人都滾!”
最後一聲怒吼沖着殿中所有六指人,這些六指人在境主的怒喝之下匆忙離去,方才的穢亂與恐怖眨眼消散,殿中登時只剩三人。
境主這時自寶座上站起,快步來到界淵與言枕詞身前,雙膝一曲,轟然跪倒,抓着界淵的袍角哭嚎道:“求求你,救我離開此地!”
言枕詞:“???”
言枕詞一路蒙逼,對這詭異之處的詭異之事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