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陷害
王氏十分冷靜,外面吵得烏煙瘴氣,她卻是直接進到了內屋,向霍母等人陳述了昊哥兒留在盛京的優勢。首先昊哥兒年歲較大,早已醒事。留下來可以幫襯着照顧一幹弟弟妹妹,有什麽事情,日後也可以與她們霍府的人寫信相告。其次雖然霍家有英王府撐腰,但昊哥兒又是桂康王爺的親侄兒,只要桂康王府無事,他時不時去到桂康王府請安,從旁提醒在朝之人不要忘了曾經的永定侯府,也能算得上一份助力。
不得不說,這兩點勉強打動了霍大爺和霍二爺。霍老祖宗卻十分反對,不僅敲打了三房幾句,更一力主張,讓四房的孩子留下。
最終,四房的霍榮軒便算确定是留了下來。
霍定姚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大為歡喜。照她看來,霍有昊雖然比霍榮軒大一歲,可平日的行事作為,半點也比不得後者。而且她深深懷疑,再同桂康王府牽扯上什麽幹系,可不是多一條後路,說不定是多一條禍根才是呢!
隔日早上她們出發的時候,王氏明顯哭腫了眼。霍有昊一直在旁吵鬧個不停,得了霍三爺兩記毒掌之後,便用一種讓人背脊發寒的目光狠狠盯着霍榮軒。
霍定姚瞧見了,心頭再一次十分慶幸能留下的是軒哥兒,否則,就依照霍有昊嬌生慣養,心胸狹窄的個性,指不定會生出多少亂子。
引泉一早就過來,趕了兩輛車馬,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個十分謹慎的小厮,名喚钊月,瞧着比引泉年紀更大些,行事也更加有條理。原來他也是英王爺的心腹,是要一路跟着霍府出行南下的,身上更帶着足夠的盤纏,替換了引泉留在別莊,這讓其餘霍家人大大松了一口氣。
引泉瞧了瞧天色,給各位老爺奶奶回禀道:“天色不早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大理寺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還請老夫人和各位小主子早些出發。”
這下免不了又是一番離別前的痛哭。好幾個姨娘都差點哭暈了過去,即便有霍老祖宗坐鎮,她們也只覺得惶恐不安、心肝俱裂。霍定姚回頭看着不停抹淚的邢氏,忍不住心頭發酸,一把跳下馬車,撲到了邢氏了懷裏。
他們這一去,就不會再回到別莊上了。甚至明天能不能去城門口送別,都怕是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英王爺也不會首肯。
想着,幾個少爺都哭得不能自已。
霍大爺也在一旁忍不住眼眶發熱,叮囑道:“為父和你母親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聚。你且要聽你祖母的話,事事以她為先,還要友愛長兄幼弟。這一回,我們霍家,便只有你一個女孩子留在京城了。萬萬不可疏忽了你母親往日對你的教導,平日裏不可随意出門,抛頭露臉。我們侯府雖然沒了,但與一般的鄉下村夫也是不同的,不可丢了霍家女子德行典範。”
在這個節骨眼上,霍定姚也不想與她父親拌嘴,只含淚點頭,一一稱是。邢氏忍不住拭淚,擦幹淨了又慌忙再瞅她,将她的頭發理了理,又将衣服整了整。一直到沒東西可再整理,才依依不舍放開了她。
霍定姚重新回到了馬車上,她掀開車簾子,撲到了車轅上,緊緊盯着霍府衆人。
她心中也升起了茫然和害怕,她父親母親,還有幾位伯父和伯娘是真的要離開了,還有她的堂兄和堂姐們。五姐姐霍有纖知書達理,她有什麽不懂的,也時常耐心指點。二姐姐霍莊蓮愛吃,從不介意偷偷分享給自己。還有三姐姐霍榮菡和四姐姐霍語桐,雖然一向眼高于頂,也畢竟也曾經住在一起。至于霍有昊,也算是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
他們,真的還有機會再見嗎?霍定姚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咬牙,捏緊了小拳頭,不行,這個時候她不能只想着哭。這個時候,她竟然覺得,管它什麽朝堂鬥争,陰謀詭計,她寧願讓英王府想辦法留下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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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啓動,逐漸将霍家人的身影模糊掉。霍定姚伸出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朦胧間,甚至連別莊也再也瞧不清。
這一路沉默又壓抑,微微搖晃的車馬中,夾雜着低低的綴泣聲。
之後她們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大理寺。一個劉姓差役将霍定姚和霍榮軒等人帶走,錄下了手印,又簽字畫押蓋章,引泉辦好了文書,付清了銀錢,霍家老夫人和幾個孩子正式被贖買了出來,不再是戴罪之身。辦事的官差除了臉上冷冰冰的,倒也沒有十分刁難,應是得益于引泉事先就塞了銀袋子。
辦完之後,這差役又将她們帶出了大理寺。引泉笑着又塞了一次銀裸子,這劉姓差役好歹也露出了一點表情,囑咐幾句盡早去衙門重新上檔案辦理良籍手續,然後就讓她們自行離開。
卻不想,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一小隊兵勇跳下來,堪堪攔住了她們去的去路。其中一個穿飛魚服軍爺模樣的人與姓劉的差役低聲交談了幾句。後者臉色流露出來一股不可置信,那軍爺神情一變,這劉姓差役便不情不願朝着霍定姚等人走了過來。
衆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觑間,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究竟是何事?
霍定姚卻心頭一跳。她連忙朝引泉看去,他似乎已經聽得那些人的交談,神情十分震驚,兼職臉色顯得非常難看。她不由得心頭升起一股風雨欲來的不詳之感。
這劉姓差役将銀子退給了引泉,說什麽也不肯再要。引泉低三下四求了半晌,對方才黑着臉低罵道:“我原本還想着,這是一趟好差事。沒想到事到臨到頭,還被重新下了判決。這一次,你們霍家被判了流放,要去西北雁門!你說我倒不倒黴,雁門哪裏能跟豐州比?”
什麽?!
待細問之下才知道,原是皇帝竟然加重了對他們的懲罰,不僅将流徙改為了流放,更甚者,流放地點由東越豐州,改為了素有“苦寒之地”之稱的西北雁門。那一隊兵勇便是來押送她們的。
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霍老祖宗身子一晃,還好引泉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她。而霍定姚早就大驚失色,止不住的心底發寒了。她內心的恐懼一點一點蔓延到全身,最後忍不住全身顫抖了起來。
她們上輩子,流放的不就是雁門嗎?那一路西去,歷經了苦楚。難道,這真的是不可更改的命運,她就是使了十二分的力,也改變不了這冥冥中注定的結局?!
那飛魚服看起來與英王府不是一路的,因為他明顯帶着滿意地神情,瞧着霍府衆人失魂落魄的樣子,還對着姓劉的差役一揮手:“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把那老婆子和幾個小屁孩都押送回去?若是丢了一個,仔細你的腦袋。”
引泉一聽,頓時慌亂了一下,連忙上前掏出了錄書道:“這位大人,這霍家老夫人和這幾個孩子,我們英王府已經按律法要求,全部贖買的了出來。她們已經不是罪眷,不必一同發配才是。還望大人明鑒。”
“英王府的?”那飛魚服眉梢一挑,面上露出一股譏諷,“英王府又怎樣?你是拿英王爺來吓唬我嗎?聖旨上可是說得清清楚楚,霍家所有的人都判了流放的罪名,一個都不得贖買。就算是你們英王爺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怕。”
他一把抓過引泉手上的錄書,瞧也不瞧,便撕爛丢開。帶着自己的小分隊,不由分說将霍老祖宗和霍定姚等人又押回了英王府的別莊,路上若有人稍有動亂,便拿刀架上了脖子,到了莊子上,他們也沒有撤走,甚至和先前來的一對兵勇輪流對霍家嚴加看管了起來。
別院裏已經滿是狼藉,到處都是被掀開的衣服和被褥,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侯府被洗劫一空的時候。另外應該還有太監來過,正式宣讀了皇帝的诏書。遠遠地就能聽見幾位老爺正在争吵,言辭間全是不恭不敬。
總算有姨娘聽見門口的響動,出來看見是霍定姚她們,竟然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瞧着身子就軟軟倒了下去。
有這樣反應的不止一個,好幾個姨娘聽得了宣判,暗自抹淚之餘,都在慶幸自己的孩子提早一步被送了出去。沒想到,老夫人和孩子不過去大理寺轉了一圈,英王府還沒來得及将人接走,便又被強行押送了回來。
這不就是生生給了人希望,更叫人難以接受眼前的現實嗎?幾個承受能力差的,瞧着眼神都木了。
林氏氣得發抖,她頭上還綁着白帶,竟然隐隐來露出了一點血跡:“這……這究竟是誰造的孽?竟然還說什麽英王府也不過如此,現在保得住我們,往後在路上能不能挨到地方,就得看我們的造化了!這些爛心腸的黑心人,活該被天打雷劈。”她回頭看見被姨娘帶進來的兒子,更覺得心神俱裂,“可憐我的章哥兒啊……”
王氏冷笑一聲,接口道:“二奶奶你在這裏嚎什麽?想想四奶奶才應該痛心疾首。她如此厲害,搶了我們昊哥兒的名額過去,誰知道老天爺看不過眼,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心頭還在惱恨,昊哥兒哪裏做得不好了,他一向對祖母敬愛有加,為什麽老祖宗會如此偏愛四房的人?
“什麽叫我們搶走的?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妫氏怒火中燒,她罵着罵着,想想她們竟然又糟了無妄之災,連最後一點身家都被搜刮了去,還有英王府派來的那個钊月也被趕了出去。這等于活生生的斷了生活的保障。再瞧着自己斷掉的玉镯,對王氏更加惱怒,“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們就不知道?我可沒有私下去找母親說嘴,你竟然還有臉諷刺我?!”。
霍老祖宗臉色陰沉,也不發話。衆人一愣,終于安靜了下來。都微微低頭不敢做聲。
霍定姚離得不遠,腦子飛快轉動起來。如今她們處于劣勢,引泉和钊月都不在別莊,其他的婆子和丫鬟也被趕了出去,相當于是與英王府斷了聯系。若再不趁着還未出盛京,仔細打算一番,吃虧的只能是她們。
眼下最緊要的,是弄清楚皇帝怎麽突然改變了心意。事情都過去了那麽久,他罰也罰了,不去安心理清楚幾個皇儲鬥争的事情,難道還會在眼光放在她們這已經失逝的侯府身上?這明顯是沒道理的事情呀!?
這其中,一定有人搗鬼。說不定,那飛魚服和姓曹的就是背後黑手。他們穿的,可是一模一樣的官府啊。
她将這想法偷偷告訴了自己祖母,問自己父親道:“那太監來宣旨的時候,就沒有旁人提點我們兩句嗎?”
霍大爺一身冷汗就下來了。他竟然把這一茬給忘了。難怪那太監走之前不停看自己,見自己沒反應,顯得十分生氣地離開了。原來,竟然是要透露點風聲啊。可他聽着那聖旨下來,只覺得眼前發黑,哪裏還能注意到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