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打擊

好在邢氏一向穩重,卻是偷偷使了銀子,倒是得了兩句話。那太監也不敢透露太多,只說是霍府的人讓皇帝十分失望,一怒之下才發了這等口谕。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更讓幾位老爺摸不着頭腦了。苦苦思索争論了半晌,卻根本沒有要領。

到了晚上,黃瘦臉婆子扮作了煮飯的下人,才為他們帶來了令人震驚的答案。

這竟然是因為,當天早朝,桂康王爺進宮謝恩,在謝恩同時,替霍家向皇帝求情,提及原永定侯府乃太子救命恩人,不僅無過反而有功,懇請皇帝感念其一心一意為了太盛江山,賜還其爵位。這大大惹惱了皇帝。皇帝震怒之下,不僅沒答應桂康王爺的請求,還當場發落了桂康王府,更不用說毫不知情的霍家了。

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霍定姚真心不明白,桂康王府好端端的,幹嘛來演上這一出?而且,他們又是從哪裏知道,永定侯府又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了。她不禁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那個一直蒼白着臉的女人。

顯然,與她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她一個。妫氏怒極反笑,指着王氏,好半晌才咬牙道:“好你個三奶奶啊,這樣做到對你底有什麽好處?你已經害得我們沒了爵位,如今是不是要害得我們全家都死絕了才甘心?!”

妫氏的樣子非常吓人,目眦盡裂泛着血光,就像要将王氏一口吞下去,顯然就快失去了理智。霍榮軒在一旁也不禁瑟縮了一下。霍定姚站在他旁邊,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她十分懷疑,若她這個四伯娘手裏有把尖刀,會不會一刀子紮沒了王氏。

偏偏王氏還冷着臉,硬邦邦回了一句:“四奶奶說的什麽話,我全然聽不懂!”

可惜這次連邢氏也覺得王氏太過嚣張,又怕妫氏真在盛怒之下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她不由得上前一步,微微沉下了臉,對王氏道:“我們家大姑娘的事情,除了英王府,也只有霍府的人才知道。即便是我大哥,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試問桂康王爺又是如何知曉的?!還拿這個作伐子,竟然讓聖人收回成命,這……這……三奶奶,我知道你一心為了咱們霍府能夠恢複爵位,可這件事你是真的做錯了!”

王氏神情怔怔地,突然眼圈一紅,梗着脖子道:“你們都以為是我透露出去的?!難道我就那麽沒有腦子,連如今得勢的英王府都不敢應承下來的事兒,我難道就會讓我自個兒的親哥哥去做!他被廷杖了四十,還被貶為了庶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去啊!”

她低聲哭泣了起來,跪着沖霍老祖宗不停磕頭,“請母親明鑒,媳婦兒根本沒有私下傳什麽消息,媳婦兒也不知道為什麽兄長要這樣做。或許是兄長他,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了閑言碎語,心疼我這個妹妹還有一幹孩子受苦。”

王氏的說法,似乎也很有道理。她不可能真連她親兄長的性命也不顧及了吧?再說桂康王爺同他們霍府可沒過命的交情,犯得着拿自個兒的前程開玩笑嗎?霍定姚可不認為前者是突發善心,來做什麽義氣之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們霍府都是靠着英王府透露了縱火案的真相,桂康王爺又是怎樣知情的呢?

在這點上,果然還是王氏的嫌疑最大!至少,也是脫不了幹系的。

妫氏在一旁冷冷瞧着,不由得冷笑一聲:“這更是說明了三奶奶你用心是有多歹毒!你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們就會相信你。其他人不明白,不要以為我就看不透你打的什麽主意了!”

妫氏這樣說,其他幾房的人都朝她看了過去。霍定姚也不禁豎起了耳朵,難道四伯娘真的發現了什麽端倪嗎?

“自從英王府去大理寺打點得的多餘的名額,最後一個由母親和長房二房商議做主,給了我們四房的軒哥兒,三奶奶便一直懷恨在心。她夜不能寐之下,幹脆铤而走險。偷偷想法子傳了消息給桂康王府,讓其在謝恩的時候,用三奶奶之前便提過的那番有功無過的論調,向聖人為我們求情。若是成了,咱們霍府便全留在了京城,以後還得仰仗桂康王府,指不定什麽時候得換上這份天大的恩情,總歸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罷了。可若是不成,惹惱了聖人,難道你們忘記了,桂康王爺是言官,再怎麽樣,聖人也要顧忌他自己的名聲,斷然不會取了桂康王爺的性命。可我們霍府卻都讨不得好!”

妫氏啐了一口道,恨聲繼續道,“如今,我們所有人都得去流放,不管是哪房的少爺姑娘,一個都少不了!這不就趁了她王氏的心意了——她得不到了,別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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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一出,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林氏齊齊都變了臉色。韋姨娘哭着叫道:“三奶奶,磊哥兒也是咱們三房的根啊!他平日喚您一聲嫡母,卻喊我做姨娘,對您還不夠尊敬嗎?您……您何苦讓老爺沒了一點指望呢?您也太狠心了!

二房的翁姨娘和四房的周姨娘也含了淚,緊緊摟着自己的兒子,忍不住朝王氏射出了憤怒的目光。她們的孩子,原本是可以避過這場災禍的啊……

霍老祖宗已全然黑了臉,目光裏全是森冷。

王氏跪在地上,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她霍地起身,目光冰冷地環顧一圈。周圍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見王氏一字一句道:“難道我兄長被貶為庶人,就好過了?如果真是這樣,母親和大老爺何必還要想着恢複爵位?四奶奶你不也計較着四老爺沒了舉人身份?你說得那麽輕巧,如果真那麽不在意,不如甘心就當一個庶人罷了!我今天就立下毒誓,若真是我說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就不信,我們回不了盛京,總有一天,我會讓桂康王府的人說個仔仔細細,明明白白,讓你們都知道,絕對不是我犯下的錯!”

說着,竟然想咬破手指。

霍有昊哭着撲了過來:“母親!你要做什麽?他們不相信你,兒子相信。”他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妫氏,“我昨晚心裏害怕,母親一直陪我到了後半夜,從沒離開半步,哪裏有機會去做什麽通風報信之事?”

他這樣一說,倒是叫所有人都愣住了。昊哥兒年紀尚幼,斷然不可能說謊。他小小的身子擋在了王氏前面。王氏也愣了一下,突然一把摟住了他流下了心酸的眼淚。

霍定姚皺緊了眉頭。她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百口莫辯的王氏,隐隐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王氏一向是個胳膊肘向外拐的,為了夫家将娘家拉下水,這種事情她會幹?還是說,她有其他目的,只是她們沒有發現而已。

黃瘦臉婆子也告知了英王府那邊的情況。英王爺聽到消息後大為震驚,連忙趕去了上書房,卻被皇帝擋了回來。皇帝甚至傳了口谕,任何人不得再為霍府求情,否則一并連坐,還警告了英王不得再插手此事,甚至不許他再派人幫襯霍家。英王妃知道消息後,頓時哭倒了過去,讓霍家人再添了幾分愁雲。

霍五爺頗為憂慮道:“母親,如今事情變成這樣,相信英王爺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眼下再追究這些,卻也無濟于事。為今之計,更緊要的是迅速打點清楚路上的物資。我們失了王府的打點,方才又被那些兵勇搜了屋子,只怕情形十分困難。”

惠姨娘迫不及待道:“可不是這樣?我身上本有一只綠玉凝華擰金絲的玉戒,是好不容易藏下來的,竟然也被那賊子瞧見搜刮了去!可把我心疼得……”她瞧邢氏和霍定姚齊齊朝自個兒看來,不由得撇嘴,“大奶奶瞧我做什麽?我這也不是藏着為今後在路上打算?總比大家夥一塊兒喝西北風的強吧?”

她這樣一說,四房的周姨娘也憤憤道,“你不過是一個戒指罷了,頂多換十兩銀子。我袖子裏的那枚藍寶石祥雲紋飾手镯,可是當初我們周家的族祖母賞的陪嫁,起碼值得了五十兩。”

林氏摸了摸額頭,露出一個苦笑。這些小打小鬧的算什麽,當初她留了一個心眼,綄藏在發髻中的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東珠卷須簪,乃是她祖母的禦賜之物,那才是價值連城!哪裏是這些姨娘手裏的什物能比得上的?本想着自己的孩子不必跟着受累,她雖然失了錢財依仗,好歹還有個活着的念想。現如今看來,當時可真該是拼了性命,也要把它奪回來啊!

幾位老爺一向不通俗務。林氏身子太弱,王氏又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這個時候也沒有人願意搭理她。妫氏雖然一向愛計較,不過對賬務上還算得力,雖然比不上五奶奶佟氏,勉強也算是一份助力了。最後還是邢氏帶了妫氏、趙姨娘一起清點了一圈,結果卻讓人大吃一驚,非常不容樂觀。

不說英王府替他們準備的盤纏早被席卷一空,幾位奶奶和姨娘身上被搜刮得幾乎一幹二淨,連一副耳墜子都沒留下。霍定姚跟在後面幫襯,除了被褥和換洗的棉衣勉強還夠用,要多出一丁點銀子,那是萬萬沒得想了。這光景還不如當初離開別莊的幾人,因為霍定姚她們離開得及時,幾位奶奶也害怕孩子受委屈,多少在他們身上藏了一點體己。加上霍老祖宗也不是個糊塗的,反倒比留在別莊的人更拿得出來些東西。

饒是如此,也不過是一串祖母綠的圓珠手串、一枚釘螺銀插珠胸針和二三兩碎散銀子。

看着衆人一臉晦暗的神色,霍定姚不禁也洩了氣。

回屋的時候,她拖着沉重的腳步,不停在盤算這一路上如何能少吃點苦頭。如果能雇車,那當然是最好的,但是要在兵勇眼皮子底下幹這事兒,自然就得給人好處。他們一共才幾兩銀子,只怕用來打點都不夠,還有什麽多餘的錢來雇車馬?用手串去典當嗎,想想都不可能——如果他們還是流徙還好,現在變成了流放,那些押送的官差會讓她們去幹這事情才奇怪了呢。還有,不知道押送的官差好不好說話,要是像之前在大理寺裏面那樣,處處刁難,只怕真就倒黴透頂了……

她想着,不禁頭都痛了起來。大不了,就咬牙走路吧!她就不相信,老天爺會真收了她?正胡思亂想着,後面傳來一聲遲疑的叫聲:“十妹妹,你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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