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山窮

老祖宗關心的結果,自然是把王氏和妫氏大罵一頓。

那疫病的陰影還罩在頭上沒散去呢,不趕緊将孩子的病瞧了身子骨養好,萬一真是染了不幹淨的東西,留下了禍根怎麽辦?!

——這幾個兒媳婦太不識大體了。

又吩咐了大奶奶邢氏,直接把用度撥給幾個姨娘,不必再經幾房奶奶的手。王氏和妫氏滿臉不服氣,幾乎就想撕碎了韋氏和周氏。可惜不僅老祖宗盯着,這次連霍三爺和霍四爺也覺得王氏和妫氏太過刻薄,虐待庶子。

至于二房那邊,二奶奶林氏本就像一個隐形人,象征性地表了個态,倒對老夫人的安排也沒什麽太大的意見。

周姨娘一向膽子比較小,回頭還擔心四奶奶找她的晦氣,一直愁眉苦臉。韋姨娘瞧了就不樂意了,怒其不争道:“做都做了,你事後害怕有什麽用?!”

“可是,可是畢竟沖哥兒又不是真的病了……”周氏支支吾吾,“要是被人發現,說不定……”

韋氏戳了她一個腦門子,“你傻了不成!這事情就金姨娘,你和我知道,有誰還會清楚個中情況?我們三個現在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她是一個穩妥的,我更不會到處瞎嚷嚷。你只要閉緊了嘴,難不成還有人能鑽進你肚子裏去聽到你真的想法?”

“再說了,你瞧瞧如今,咱們還和當初是一樣嗎?”

韋氏努努嘴。

前者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桌上擺着兩碗熱乎乎的牛*,還有四只肉沫大餅,一方韭菜雞蛋盒子,還有三只雞絲春卷兒。

沖哥兒正抓着其中一只春卷兒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油光。

周氏的臉上終于浮現出看笑意,就是啊,憑什麽正房的奶奶天天都能吃得上這些,她們就只能撿點爛菜葉子。

她想着,也捧起了一根春卷兒。

另一邊的惠氏和金氏也吃得兩眼放光。很久沒嘗過肉的香味和奶馍馍的甜味兒了。想當初在侯府,她們再是姨娘,每天也山珍海味,榮華富貴的不曾間斷。

鳳尾魚翅、紅梅珠香、宮保野兔……祥鳝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金絲酥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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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幹連福海參、花菇鴨掌、五彩牛柳……這天上飛的,陸上跑的,水裏游的……哪一樣沒有嘗過,若是遇見了逢年過節,得了宮中的賞賜,龍肝鳳腦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

惠氏又啃掉了一只肉餅子,才拍拍肚子收了手。她抹了抹嘴,心滿意足道:“怎麽樣?我說這法子行吧?”

金姨娘喝掉半碗牛奶|子,咂咂嘴,眼睛緊緊盯着那碗,恨不得将裏面也舔得幹幹淨淨。

回頭看兒子,也吃圓了小肚皮,還抓着半張餅往嘴裏塞呢。

惠氏嗤一聲笑了:“往常咱們是省着吃,如今啊,是吃都吃不完。不僅如此,瞧瞧這些東西,咱們一路過來,可有見過?”

金姨娘抹了嘴,“是是是,我們惠大姨奶奶是最會算計的。”她嘆了一口氣,“吃上了這一頓,便是叫我做一個飽死鬼也值了。”

惠氏呸了她一口,“說你是個小家子氣的,你還偏就往小家子氣上去了。這樣的好日子不想辦法留住,難不成還要回到啃剩菜剩飯的日子?”

金氏聞言,慢了手裏的動作,“可我們已經連着得了三頓好的……不說逸哥兒,便是磊哥兒和沖哥兒,瞧着都眼裏都有神采了。”

惠氏白了她一眼,一把拉過了霍金逸,“你瞧瞧,逸哥兒瘦得跟只小貓兒似的。你這個當娘的,還好意思說什麽眼裏有了光。再說了,不過是一點肉渣,怎麽就讓你滿足了?至少也得吃一頓大肉,來一條鲈魚呀!”

她放開孩子,微微眯起了眼:“反正都是花大房的人的銀子,你那麽不安心的幹嘛?難道你忘記了,三姑娘上次才揭發了她們大房的藏私,說她親眼瞧見了好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呢!我琢磨着啊,三姑娘話裏有話,指不定有上百兩呢!——這花錢到哪裏不是花?你不給孩子争取,難不成還指望大房或是二奶奶把庶子當眼珠子一般疼着?”

見金氏還在猶豫,惠氏冷了臉子,“如今也不是我們說收手就收手了的,你別忘了還有三房和四房的那兩個呢,若是我們叫停,豈不是便宜都讓她們給占了。”

她頓了一下,“你看看十姑娘,比逸哥兒還小,可聽見過她嚷餓?十姑娘還落過水呢,差點命都搭進去了,可咱們侯府自從落魄以來,可有見她得個生瘡害病?不是大奶奶一路拿好東西喂養着,我還就真不信這丫頭就那麽康健。”

金姨娘臉色也不好看了,攪動着手裏的蛋羹,那香氣似乎鑽入了肺腑。再想到那些難以下咽的糊糊,這嘴裏便喃喃道,

“你這樣一提醒,倒真是我想岔了。”

惠氏笑了,“所以啊,這孩子本就嬌弱,這病會反反複複,不也是常事。再說了,我們可是有三張嘴在手裏呢,怎麽會斷了這好日子?”

整個三月就在這樣的日子中過去了。總之不是二房的孩子折騰,就是三房的,三房的剛好就輪到四房,好像老天爺故意跟霍家的過不去一般,最糟糕的時候,甚至幾個孩子同時又不好了,搞得大奶奶焦頭爛額,人仰馬翻。

邢氏最近十分發愁,這銀子本就是個不頂用的,劉鐵角和武安雖然願意幫她們,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每次他們也要扣點私饷下來,這原本只需要一分就能買到的東西,便變成了三分。他們活動得多了,難免有幾次讓丁老三引起了警覺,兩人只說是要出去吃花酒雲雲,還得孝敬孝敬他,讓其放個行雲雲。

這原本瞧着還脹鼓鼓的錢袋子,便迅速地消瘦了下去。這事情是霍老祖宗發了話的,她難道要違背老祖宗的意思,扣下幾張嘴額外吃喝的份例嗎?

偶爾逼急了,她也朝自個兒老爺露出了一二分意思。只是霍大爺根本不通俗務,嘴上道不過一點小意思,哪裏能與弟妹們斤斤計較,駁回了邢氏的提議。

邢氏愈發愁了。

——錢眼看就沒了,可路程還沒走到一半呢!

好不容易到了四月初,天氣逐漸暖和了起來,似乎這幾房的人才微微好轉,慢慢消停了下來。

霍定姚一開始也十分揪心,跟着邢氏忙得團團轉。前頭稍微大一點的幾個少爺和姑娘,自然也要幫襯。

二奶奶林氏不願意讓章哥兒往那些生病的弟弟中間湊,他自己倒是經常溜出來,替霍定姚搭把手。

三奶奶和四奶奶就更別提了,對昊哥兒和軒哥兒下了死命令——開玩笑,兒子好不容易才脫離了危險,萬一又染了病,豈不是要她們哭瞎了眼。至于昊哥兒,根本就沒有照顧弟弟妹妹的心思,他自己還巴望着有誰來伺候他呢。至于軒哥兒,雖然也想出去,但是被妫氏盯得緊緊的,也只好老老實實跟在妫氏身邊,倒是請自個兒的姐姐幫襯着一二。

霍榮菡早就黑着一張臉了,一聽這話,将手裏的陶壺一摔:“你這話什麽意思?!好似我從頭到尾都舒舒服服站在一旁看戲一般?”

霍榮軒吓了一跳,有些發愣。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三姐姐突然就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霍榮菡見他一副不懵懂的模樣,那口氣更堵得慌。

不由得紅了眼圈,淚水在眼裏打轉,“那夜裏母親責怪我沒将你看好,讓你害了病,我也忙進忙去,沒坐下來歇一口氣。你這病也好了,我卻成了天大的罪人,你是不是還我也去把霍行沖伺候得仔仔細細,你才滿意!你是我親弟弟,我照看你一二是應當的,可你怎麽能同着姨娘生的賤種來作踐我?”

說罷,眼淚委屈地掉了下來。

霍榮軒張口結舌:“我……我不是這意思。只是現在家裏十分艱難,又沒有個以往丫鬟婆子服侍。難免人手不夠,姐姐你是多心了,你瞧瞧四姐姐,不也在照看着沖弟嗎?”

霍榮菡咬牙:“你把我當什麽了!是下人還是賤人?!”她心裏一寒,“我和母親以後還指望着你有出息,你倒好,變成了一只白眼狼,盡想着別人!我以往都白疼你了!”

霍榮軒急了,“哪裏有那麽嚴重,十妹妹不也是嬌貴的身份。一樣也是幫襯照顧祖母呢……”

“夠了!”霍榮菡冷了臉,冷笑一聲,“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被那個霍定姚迷惑得分不清親疏裏外了!大伯娘手裏有銀子,現在誰不是沖她讨生活,她們大房的又慣常會作好人,人心都被收買了去。霍定姚那個死丫頭,更是在祖母面前賣乖,怎麽逸哥兒沖哥兒病了,不見她去照拂一二,只圍着祖母打轉呢?!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這一家子人都被大房的人死死拿捏住了呀!”

霍榮軒皺起了眉頭,心累十分吃驚。不過他吃驚的是,他這個親姐姐,是什麽時候對大房産生了如此偏激的想法。

霍榮菡滿腹怨恨的時候,霍定姚正蹲在廚房裏守着爐子熬藥。原本還有個珠雲在,可那丫頭本就生了反心,誰敢讓她碰這喂進肚子裏的東西呢。因此這事情幾乎在這一路上,就落到了她和二姑娘霍莊蓮身上。

霍定姚擦了擦頭上的汗,不僅四月天暖了,她們一行朝西南,南方本也比北方暖得更快,兩廂添在一處,再守着爐子就不是烤火取暖的享受,而是開始熱得難受了。

霍莊蓮在一旁,擡頭噗嗤一下笑了:“十妹妹,你臉上都成花了。趕緊去洗洗。這廚房後面就是一口水井,旁邊放了一只木盆,我早上才剛打了水起來洗衣服呢。”

霍定姚朝一邊兒的洗碗盆裏一瞧,可不是這樣嗎?額頭上一道黑,一道白,臉上還有一大片灰撲撲的粉塵,瞧着應該是燒炭時候留下的髒東西——仿佛一只大花貓。

她瞧着瞧着,也樂了,“那二姐姐先看着爐子,千萬不要走開,萬一熬過了頭就麻煩了。我去去一會兒就過來。”

水井不遠,旁邊果然有一個木盆,她用手捧了冷水,直接撲在臉上,将黑灰和碳粉都擦得幹幹淨淨,又露出一張俏生生的幹淨臉龐。見頭發散了,還取下來重新梳理了一下。

不妨,卻見一片衣角閃過,卻是有一個女人鬼鬼祟祟的朝外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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