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遭誣陷木梨離府
話說雪雁自那日之後,便對這府裏的人事有些灰心,除了平時照顧林黛玉起居飲食,兼着陪讀上學,便不常出去。
這一日,突然想起賈敏賞的衣服首飾竟忘了登記造冊,忙寫了單子羅列明白,給管事的嬷嬷送了過去,這才稍放心一些。府裏這一項事宜向來管的嚴,誰拿了什麽物件,何時賞,何時借,何時還都是要有記錄,倘若日後有個好歹查出來也對得上。
雪雁熟讀紅樓,對這些規矩自是比別人多幾分警醒。想着日後賈府抄家的可怕,可不是得做到有理有據,萬一哪個沒記好,反被人污蔑與人私相受授,豈不是要冤枉死了。
再說黛玉下學不久,因覺得琴藝有些生疏,便自行練了起來,故一直在房裏不曾出去。
雪雁眼見一大堆婆子提着食盒陸續進了院子,這才想起該是吃早飯的時辰。急忙走過去,掀開盒蓋,一一查看之後,方便囑咐着他們先在外面伺候,自己打了簾子裏進去。
此時,黛玉正在練一曲《秋風辭》,勾挑之間已漸生韻律,正學的入神。雪雁不敢打擾,便安靜侍立在側,等到一曲完了,這才上前詢問道:“姑娘,今日小廚房做的主菜是雞包魚翅,還有幾碟可口小菜,餘下的是三丁包子,桂花糖藕粥還有幾盤點心,留哪幾樣?”
黛玉一手撫着琴,似是思量,說道:“就桂花糖藕粥罷,我瞧前兒做的這倒香甜些。”
雪雁回轉出門,才叫了專管布菜施粥拿箸的幾個婆子進去,又對管事的囑咐道:“姑娘脾胃不大好,晚飯便做的清淡可口些罷。”
那婆子聽聞,連聲答應,等裏面用完了飯,才帶着其餘婆子丫鬟捧着食盒出了院子。
吃飯的規矩,雪雁一早就備好了茶水、漱盂,水盆,帕子。見黛玉停了筷子,忙教一個小丫頭端了過去,自己則親手伺候,洗漱完畢。一擡頭,只見桌上已是收拾妥當,連桌椅也盡撤了。
黛玉離了座便随意地坐在書桌前,又捧起一本李易安的詞集看了起來,雪雁便去倒了一盞清茶拿過去,說道:“姑娘,剛吃完飯便坐下看書傷脾胃,先喝盞茶,咱們出去走走,可好?”
黛玉一聽此語,便有些笑意,說道:“你這話,倒和父親說得是一樣的。父親說,我脾胃天生就弱些,不能吃太多油膩辛辣之物,吃了飯,便要略行動些,不要坐着積了食。”
雪雁得知林如海竟連這些飲食瑣事也如此上心,便有些詫異,連忙笑道:“老爺愛重姑娘,自然是極上心的。”
黛玉微有動情,眉頭也舒展開來,俏生生地笑道:“雪雁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說來,這院子這麽大,我倒還沒仔細瞧過呢!”
說罷,二人便沿着甬道走至一處,突然聽到有些許吵嚷聲,夾雜着些哭鬧,雪雁便有意将黛玉帶往別處,卻聽她說道:“那邊是哪裏,怎的像是出了什麽事端?”
雪雁見躲不過,便估摸道:“那邊是後罩房,底下仆婦住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雪雁腦海突然閃過一個人影,略感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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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黛玉執意要過去,急忙攔道:“不如奴婢先送姑娘回去,再過去瞧瞧,倘若夫人知道奴婢帶姑娘去了後院,豈不是又要責怪?”
黛玉微微一笑,做足了大人的模樣,說道:“再多話,便罰你一個月的例銀!”
雪雁也不在乎那些銀錢,只是心裏着急,又說不過黛玉,便也就答應了。徑直走了過去,轉了個彎,過了穿堂便是東北角院,再過一個小門,才到後院住所。
乍一看見這樣的場景,黛玉卻沒慌。只是雪雁一時不穩,竟沖了上去,擋住擔着木梨的木架子,沖着一旁的錢嬷嬷問道:“嬷嬷這是什麽意思?木梨還病着,怎麽能輕易挪動?”
偏是人多,再加上錢嬷嬷年紀也大了的緣故,竟愣生生就是沒看到黛玉在人群外緣站在,張嘴只道:“雪雁姑娘好大的氣勢,我倒不知這府裏什麽什麽輪到一個丫頭做主了!”
雪雁料定那婆子記仇,必是要拿自己做筏子,也不依不饒道:“嬷嬷說的極是,想是最懂規矩的!只是,可曾看到我們姑娘?”
不止錢嬷嬷,衆人皆是一驚,這才回頭望去,只見黛玉竟一直看着這出好戲。那婆子雖然跋扈,卻也明白黛玉在這府裏的地位,自然不敢怠慢,忙告饒道:“姑娘饒命啊!姑娘好端端的怎的到這腌臢地方來,必是身邊的人挑唆!”
雪雁見那婆子竟然挑撥,便也跪了下去,說道:“求姑娘救救木梨姐姐,她還病着,若是挪了出去,又沒個人照料,指不定會怎麽樣?”
黛玉在一旁看了許久,并沒有表态,只向着那婆子問道:“那丫鬟怎麽了,為何要挪了出去?”
那婆子見問話,連忙答道:“那丫頭原是我們奶奶屋裏的大丫鬟,叫做木梨的。只是前些日子偷了我們奶奶的一個玉镯子,便罰了她幾日,不成想她一時想不開竟病了,這幾日裏又添了些病侯,怕是成痨病了。這便是要将她挪到外面去,倘若好了再進來也不遲!”
雪雁心裏氣憤,什麽偷東西,什麽痨病,左不過是尋個由頭要趕木梨出去罷了。又很是不解,好端端的,為何要趕走木梨,莫非…
正暗自揣摩,只聽黛玉淡淡地說道:“那便讓她出去吧!府裏又不缺個丫頭,她這樣怕是也好不了了,只是別驚擾了夫人。”
雪雁不想黛玉竟是這樣無情的人,便還要說話,只見黛玉神色嚴肅,不像往常雖然清冷卻也嬌俏,便退了下去。
只見木梨已是面無血色,頭發也淩亂着,只裹着一床破舊的夾被,一路咳嗽着被擡了出去。又見黛玉已經走遠,忍住眼淚忙趕了上去,欲言又止。
“你也莫怪我絕情,她們即是那樣說,便是僞造也是有憑證的。我若一味留下她,那丫頭反而不好過,不如待她們送了出去,我再讓人帶了東西過去,加以安撫,她也不是府裏的家生子,既是出了府,自由些豈不好?”黛玉走至一處石臺,略頓了頓,雪雁連忙上前鋪了帕子,才扶她坐下。
只聽黛玉繼續說道:“你便去打聽打聽看她家裏還有那些人,生活還過得去過不去?我們私下接濟,不比和那些人明鬥來得便宜嗎?”
雪雁這才恍然大悟,且有些許愧悔,自己竟不如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會謀算,真是丢人。
黛玉見雪雁有些心不在焉,便說道:“你別擔心,她們膽子再大也不會鬧出人命。你問好了地方,到了傍晚,再從後院角門出去,就說是我支你去置辦些東西。”
雪雁沒想到林黛玉心思竟如此細膩,連忙謝道:“姑娘仁善,日後必有後福的。”
話畢,黛玉便由雪雁扶着回去。
到了傍晚,雪雁果然找到木梨家,叩了好幾聲門竟都沒人搭理,便推門直接進去了。
裏面倒也沒有想象的那般破舊,井井有條,雖是簡單卻也幹淨。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一個十幾歲的男子出來,看着雪雁打量好久,才尴尬地笑道:“你就是雪姑娘吧!我姐姐沒回見面定要說幾句的。”
雪雁見那人居然知道自己,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訝,便道:“剛剛扣門沒有人答應,我便自己進來了,真是失禮。我是來找木梨姐姐的,她可在嗎?”
那男子笑道:“在呢在呢!”轉身便推開旁邊屋子的門喊道:“姐姐,有人看你來了!”
雪雁走上前,只見木梨躺在床上極其虛弱,幾聲咳嗽似乎都牽扯着五內在痛,臉上更是憔悴至極。身上還蓋着厚厚的被子,桌上的水也只喝了半碗。
木梨見竟是雪雁來看她,連忙掙紮着要起來,可是她極虛弱哪裏起得來,卻将頭磕在了床板上。
“哎呀,你別急,好歹慢慢來。”那男子即刻上前扶起木梨,又沖着雪雁笑道:“你們先說着話,我到後院去看看藥。”說着便關上了屋門。
雪雁回頭看着木梨竟有說不出的難過,看着木梨竟也說不出話,只是不住地掉眼淚。
半晌,木梨才顫抖着說道:“雪雁妹妹,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千萬別告訴了別人去。”
雪雁看木梨說的忐忑,不禁便朝着門的方向看了幾眼,才道:“姐姐慢慢說,我聽着。”
木梨便把那日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最後哽咽着說道:“我沒想到,她們居然給我下毒!”
雪雁得知真相本就震驚不已,又聽聞木梨這樣說道,有些不解,便忙問道:“木梨姐姐可是懷疑什麽?”
木梨斜倚在牆上,紅腫着眼睛看向雪雁,才道:“妹妹以為,我當真會偷東西嗎?我也算見過世面的,何以見得就為了個玉镯子惹來這些禍端。原不過是她們懷疑我,又不确定,便故意在我屋裏放了東西,誣賴我罷了。又見我有病在身,便買通了小丫頭下了藥,這病才重似一日,我還只當她好心,每日裏親自看着我吃藥,呵。”
木梨的冷笑讓雪雁打了個寒戰,不禁看向木梨,安慰道:“姑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便故意讓你出了府,雖少不得些閑言碎語,倒也自由不少。”
說着便拿出一袋銀兩,說道:“他們既是要封你的口,指不定做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這些是姑娘讓我帶出來的銀兩,夠你們好些日子生活了,你好些了便尋個去處,趕緊離開這兒。只一樣,這件事萬萬不可再對旁人提起了。”
木梨點了點頭,心裏對雪雁更是感激。只是,此時此刻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看着雪雁又是一股子難過,想來她剛入府的時候何等的單純可愛,如今也要處處算計,才能周旋于那裏,自己如今便是最幸運不過了吧!
又說了一會子的話,雪雁才得知剛剛那個男子是木梨的弟弟,又絮叨一會。
木梨尋思着好歹姐妹一場,這一分別可能再也見不上了,便想着給雪雁留個念想。連忙起身,掙紮着在櫃子裏取出一個桃木匣子,打開拿出一個帕子,打開裏面竟是個紅玉墜子。
木梨這才說道:“我是我最喜歡的物件了,雖不是什麽好貨,卻是我的一片真心,你若是不收,我只當你不拿我當姐妹。”
雪雁接過那玉墜子,躺在手心裏顏色格外清澈,恍惚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便向木梨笑道:“我也沒什麽可以給你的,你只記得我這個人,來日若是有什麽要幫忙的,我定然幫你。”
木梨點點頭,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待喂木梨吃了藥,見天色也不早了,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個讀者提了意見,我改了哦!大家還有什麽錯誤,發現了盡快指出來哦!麽麽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