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威顯赫黛入賈府

且說那日甄府衆人離舟先行,不過半月,黛玉一行人也抵達了京都。

因先時已遣了幾個小厮乘小船回府報信,故府裏早已打發了一應二三等仆婦共着轎子,還有拉行李的車輛,在渡口候着。熙熙攘攘的仆婦車轎竟占了半個碼頭,好大的陣仗。

雪雁扶着黛玉離舟登岸,未走幾步便有一個婆子過來行禮問安,随即便簇擁着黛玉往轎子上去了。另有一個婆子過來引路,雪雁随着走至另一側,見地上排了好幾頂齊整的平頂皂幔暖轎。眨眼間,已有一個小丫頭掀了簾子請道。及上了轎,雪雁透過車窗見衆婆子也俱上了轎子,心跳才慢慢緩了下來。

沿路街道繁華,所到之處,皆是人煙阜盛,其京都之态自是維揚比不了的!雪雁掀開窗簾子的一角往外瞧去,只見周遭商品琳琅滿目,商阜雲集,叫賣聲此起彼伏。轎子後面跟着若幹小厮,皆生的齊整高大。忙放下簾子,端得大方得體,唯恐被賈府的人恥笑了去。

雪雁留心觀察,方才接黛玉的領頭婆子,衣着打扮頗為體面,言語間流露出的尊貴倒是和梁嬷嬷有幾分相似。心裏不由地忐忑,若是連底下奴才都這般難以親近,不知道她們家姑娘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好不好相與?

原是自上回遇到了甄寶玉,雪雁便對曹公書裏的描述已經不盡信了。心中暗忖,凡事還是眼見為實最為可信,人心變換豈是只言片語就能說清道明的!

走了半日,雪雁不禁開始埋怨古代交通。幸虧是有轎子可做,若是平日裏出來走半日,可不得要死了?想着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繡花鞋。

還記得初到林府,被王嬷嬷帶着教導禮儀,穿着這種鞋走路都咯腳得慌,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後來還是霓裳教着如何自己做鞋子、鞋底、鞋面,又教着做女工刺繡,不知道幫了她多少。

想着想着倒有些傷感,連轎子搖搖晃晃帶來的不适也壓了下去。因不經意瞥到外面,正好看到黛玉的轎子入了西邊角門,心裏便有些疑惑。

像賈府這樣規矩大的人家正門自然是用來接待王公貴族,用以重大慶典喪事的,自然是不用說的。

但是客為上,東為主。雖說林黛玉是前來投親,可到底也是林家正經的主子,又是賈母嫡親女兒的獨女,何以不能從東面進入?細細斟酌,才明白過來。

原來那邊東角門卻是通往賈赦所住的院門,故入門皆從西角門進,雪雁不由得恍然大悟。心想,差點自以為是犯了大錯,日後言語思量更要小心才是。

一時間想着,雪雁卻發覺自己的轎子跟着王嬷嬷的轎子繞開了榮國府的正門處,直直地往西南角進了一個低矮的小門,只見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院子,橫面皆是密密麻麻的小屋子。

及下了轎,便有一個穿着墨綠色褂子的婆子走了過來,對雪雁及月棠道:“這裏是府裏的西南角院,你們先在這歇息。過會子老太太傳了,自然有人會帶你們過去。”說着便将王嬷嬷帶去另一間屋子。

月棠還沒等那婆子走遠了,便道:“這教怎麽個說法,連杯茶水也不給麽。”雪雁餘光掠過窗外略頓了一下的人影,忙道:“嬷嬷定是忙忘了,咱們安心等着便是。”說着便朝月棠使眼色,月棠憋了一肚子的氣,一路走來又餓又渴,哪裏看得出來雪雁的暗示,抿了一下幹澀的嘴唇,便又道:“咱們姑娘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俗話說大狗還要看主人。我倒不服!”

雪雁暗罵月棠愚蠢,也不多言,只尋了一張椅子坐下,打量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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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入眼便是一張黃漆木桌子,兩側各是一把同色木椅子,上面放着的是半舊的碎布拼花的夾絨墊子。桌子上只擱了一套白瓷印花的老舊茶具,壺嘴微有些茶诟。

右側是一方土炕,菱角早已磨的圓潤。上面放着細軟竹席,上面幾層舊墊子,鋪着幹淨的青花布單子。四壁皆糊着舊日裏不用的粗布,靠着幾個舊靠墊。牆角放着一方疊着齊整的棉被。竟有些北方民居的感覺,這應該便是後罩房了,古代大戶人家專供丫鬟仆婦住宿的院子。

雪雁見四周簡陋,還有一股發潮的馊味,少不得忍耐了。耳邊月棠的抱怨聲不休,她也懶得理了,便出了院子,只見一個小丫頭提了一桶水往這邊過來,忙迎上去,行禮笑道:“姐姐好,我是林府裏過來的丫鬟,請問姐姐可知道哪裏有茶水?”

那丫頭詫異地看了雪雁一眼,又上下打量,才道:“怎麽?她們都沒搭理你們嗎?”

雪雁不知所指,很白癡地“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笑道:“可能是前面需要照應,嬷嬷們忙忘了罷。”

那丫頭嘆了一口氣,道:“你可真真是傻,這府裏上下幾百個仆婦哪裏就顧不上了?”說着便放下手裏的水桶,笑道:“我叫小紅,是府裏寶二爺的粗使丫頭。”

雪雁心裏驚異,原來她竟是小紅,那個口齒伶俐,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命運的丫頭。遂忙道:“你便叫我雪雁罷。”

說畢,即細細打量:

杏目晶瑩,眉眼分明,好似春水一汪照桃花。

淺唇含笑,小臉嫣然,恍若櫻桃一把眺春寒。

說話間,雪雁才知道黛玉此時正在賈母出說話見禮。便問道:“我剛來,尚不知府裏的事宜,姐姐可否願意說與我,免得無知犯了錯。”

小紅遂攜了雪雁往另一邊的石凳上坐了,說道:“反正今日幾位大姐姐都忙着看熱鬧去了,我做再多也還是要挨罵的。不如就跟你說說罷。”

小紅略微沉吟,才道:“當日之事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府上祖上極受皇恩,到老太爺這一處,仍舊世襲了下來。老太君乃是金陵世勳史家的小姐,膝下唯有老爺與大老爺,以及林姑奶奶三個孩子。現如今赦老爺襲了爵位,太老爺臨終給政老爺謀了主事的差事,如今已是員外郎了。

老太太跟着政老爺住在這邊,最疼愛幾位姑娘們,也都一處住在,打小親自教養,個個都很不錯。只不過唯有惜春是東府裏的珍大爺的妹妹,其餘兩個又都是庶出。”

雪雁疑惑道:“庶出?一樣都是小姐,比着老太太疼愛也就是了,怎的還分這般清楚?”

小紅笑道:“你初來乍到,哪裏知道這裏面的說法,管他受不受寵,庶出就是庶出,咱們府這樣的人家,也不過是看着一派祥和平靜,背地裏誰不是有個盤算的?”

雪雁還欲在聽,卻見小紅突然不說了,便問道:“怎的不說了呢?”

小紅尴尬地笑道:“我說句不中聽的,你別怪我。林姑娘好端端地不做主子小姐,怎的要來淌這趟渾水。看着你都是這個光景,想來你們家姑娘也不知背地裏要受多少排擠了。”

雪雁聞之不言,只覺心裏堵的慌。

小紅又嘆道:“你只看那琏二奶奶,饒是管着府裏的大小事宜,在老太太那裏那樣得寵,大太太還不是看不上眼。

可見憑他是誰,都是要遭人非議的,倒不如往高裏走。”

雪雁暗想,這個小紅倒是敢做敢說,利落大方的很。沒想到入府遇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她,正想着只見轉過來剛才那位婆子。

這婆子本是後院伺候的雜役總管顧婆子,負責府裏三等以下丫鬟的管理調配。此時正領了命要帶林黛玉帶來的人過去,卻見小紅在這說話,忙喊到:“我說你麝月大姐姐平日裏總說你懶,果然竟是個提不上去的小蹄子,小心我告了你媽去!”

小紅聽了連忙沖雪雁抱歉一笑,提了水桶搖搖擺擺地出了院子。

雪雁見顧媽過來,也忙站起了身福道:“嬷嬷好,可是有事要囑咐嗎?”

這顧媽原本看着雪雁就比別個喜歡,又見她對自己客客氣氣的,說話便也和氣許多,道:“那邊叫人了,你便與王奶娘跟我過去罷。”

雪雁剛要謝過,只聽月棠從屋裏沖了出來,怒道:“憑什麽她去,那我呢!我也是姑娘貼身随侍的。”

顧媽一聽語氣,便知方才口出怨言的丫頭便是她了,也沒好氣地道:“姑娘金貴自然等好差事來,這樣的事怎的能勞動姑娘大駕。”

說着便冷冷轉過身過了穿堂,雪雁見狀哪裏顧得上月棠,忙跟了上去。

雪雁估摸着怕是走了兩三次穿堂,三四條抄手游廊,又過了廳堂,彎彎繞繞總算行至一間大院。

垂首間進了一個小屋裏,裏面放着些茶果點心,王嬷嬷已經在裏面了。只聽顧媽似是跟裏間的人說了幾句,便退了出去。緊接着裏面方走出一個穿着紅绫夾襖的體面丫頭,手裏揣着一個绛紅色袖筒。

只聽她徑自走在一旁道:“我是老太太屋裏的琉璃,你們先在這吃點茶,過會子老太太怕是要傳話呢!”

雪雁忙應了,又道謝一番,見她離去了才罷。

此番對待,竟又是一番境遇。

雪雁不谙這其中究竟是個怎的規律,只端着小心坐在屋子裏惴惴不安。想要從看過的書裏尋思出一點痕跡,偏偏竟什麽也想不起來了,不由得有些郁悶。

正想着,突然聽到一陣笑聲,由遠及近正是放肆無禮,卻見周圍小丫頭皆圍到門口,議論紛紛道:“琏二奶奶來了。”

雪雁知道這個鳳辣子,正是賈赦之子賈琏之妻,王夫人之內侄女,學名王煕鳳者。雪雁心中好奇,不知這豪門世家當做男子養大的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遂也慢慢走近些,從人縫裏看到一個遍身羅琦的年輕女子從後門繞到前面,說話間說不出的傲氣輕狂。雪雁因站的遠,便也看不見什麽了。只聽廊間的丫鬟紛紛納憾道:“林姑娘長得跟天仙似的!”心裏不由得有些得意,又怕失了禮數,遂又回到屋子裏。王嬷嬷倒是一反常态地不說話,完全沒了昔日府裏的厲害,雪雁便問道:“嬷嬷,怎的也沒個計較?”

王嬷嬷見一旁無人,方嘆氣道:“你到底不懂。”便再無話了。

雪雁沉默,突見方才的琉璃過來,沖雪雁笑道:“林姑娘跟老太太,太太,姑娘們說着話兒呢!怕是待會要過去大太太那邊,你跟着伺候罷。”

雪雁忙應了,跟着上去。

屋子裏很是暖和,氤氲着淡淡的檀香,因原來在林府嘗見賈敏用,也識得一些。

雪雁侍立在內室門口,大氣也不敢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察言觀色,生怕又做錯了什麽!

雪雁只見室內皆是雕梁畫棟,更是驚嘆不已,心內想着這古時候裝潢起來的屋宇果然比那些光禿禿,又了無生氣的名勝古跡來的賞心悅目!若是讓她住在這樣的宅子裏,就算是當丫鬟也值得啊!

雪雁心裏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也不敢擡起頭來。

只聽裏面一女子莞爾笑道:“老祖宗體諒罷。昨日聽聞有貴客來,三妹妹又是說要起詩社,又說要辦花會的。今個一大早便喊了我和四妹妹一起商議,只怕林妹妹不來呢!”

雪雁微微側目,只見這女子親切溫柔,肌膚微豐,便知道此女乃是賈赦的庶女賈迎春了。心裏想到她之後嫁入孫府,被中山狼孫紹祖欺淩,便有些可憐。

雪雁偷偷看去,見還有兩位姑娘在一旁站着,一個身材姣好,詩書氣甚濃,不禁想起四大美女中的王薔,王薔遠嫁和親,她也是如此命運。遂靜下心來,細細聽道:

卻是黛玉的聲音,道:“三妹妹若是不嫌棄,起了詩社可一定要算我一個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遠道而來,必然疲累了”又轉身向賈母道:“老太太,我見着林姐姐很是投緣,便讓她與我一處住着罷。”

又有一婦人話道:“探丫頭可又胡說,遠道為客,豈有此理。”雪雁揣摩這人聲音平和,不帶任何感情,想來便是念佛吃齋的王夫人了,遂繼續聽下去:

探春又道:“太太聽我細說,此番來得突然,院中屋舍皆未打理出來。老祖宗疼惜林姐姐必要将寶哥哥騰挪出來的,如此豈不麻煩?二姐姐如今身上不大好,也不方便照顧林姐姐,不如與我同住,我屋子裏雖不甚精致,倒也寬敞。等開春了再行另一番安置,即不唐突了客人,又顯得姊妹間親密,豈不好些?”

賈母聽了暗暗點頭,道:“探丫頭說的很是有理。”頓了一頓,又道:“玉兒可喜歡?”

黛玉道:“一切全憑外祖母做主。”

賈母道:“那便按探丫頭的來,等日後再給你收拾出一間屋子。正好離我這邊也近。”

黛玉道:“是。”

賈母又問道:“我見你生的單弱,平日裏可曾吃藥?你如今還小,若是有了病根可萬萬使不得!”

賈母方又對王煕鳳道:“方才說起給你妹妹配藥,你留心張羅着配好了,送過來我瞧瞧,再讓你妹妹服下。”又轉過頭對黛玉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幾樣?” 黛玉回道:“原來吃得是人參養榮丸,現如今改成了一個古方,也不知叫什麽。只聽父親說,除了藥引子無礙,藥材倒是這最尋常,只是極難湊齊的。”

只聽王夫人道:“阿彌陀佛,這怕是匡人的罷,那些子古方,海上方多是些招搖撞騙的做出來害人的!我倒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方子。可別吃壞了。”

王煕鳳笑道:“太太多慮了,但凡世上有的,哪怕是星星月亮,太上老君的仙丹,老祖宗也定是要替妹妹尋到的!也該叫林妹妹也說出來,咱們也長長見識!”

衆人皆看着黛玉,教她盡管說來。

黛玉無法,便細細地了。

衆人無不納憾,竟是這樣繁瑣!

賈母聽了笑道:“即是如此,鳳丫頭可有你忙的了。你妹妹的身子弱,你做嫂子的原該多心疼照應些。”

王煕鳳見賈母點名教她應了這事,心裏再不願意也只得接了,道:“那藥有何難尋?多打發幾個人跑幾個地方,也就出來了!只是樂的老祖宗既得了外孫女的喜歡,又每日裏藏着那麽多體己,也不給我們花銷。”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修改了一下,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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