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雁撒謊轉乾坤

大約到了未時一刻,賈母才教邢夫人帶了林黛玉過去拜見賈赦。

雪雁低着頭跟在一行出去的丫鬟後面,出了垂花門往邢夫人所居之另院。一路上戰戰兢兢,心內尋思,這邢夫人是府裏出了名的尴尬人,兒子兒媳幫着二房管家理事,王煕鳳更是不拿她當婆婆尊重。

可能因為她并非是賈赦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卻是填房的緣故。

找茬煕鳳,提親鴛鴦,哪一樣不是慣于阿谀,性子軟弱的佐證,怪不得連賈母都不怎麽喜歡她。雪雁因想着,對這位邢夫人倒是也有些看不上眼。

說話間到了正室,雪雁只見這邊到底不如那邊氣派,到底是老太太在那邊,想來家産銀錢什麽的,也是二房占盡了便宜的。因随侍在林黛玉近身,雪雁未擡眼便已看到地上裙擺逡巡,見黛玉入門紛紛迎上來問好行禮,甚是殷勤。

雪雁挨得近些,便聞得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兒,不用擡頭也知道這些女人如何穿金戴銀,如何塗脂抹粉,如何讨好賈赦。更為邢夫人感到悲哀,好歹也是正經大房,卻連幾個姬妾都轄制不住,任了自己的丈夫在府裏如此放蕩。

正想着,只聽外面有人悄悄回了邢夫人,說賈赦不見。邢夫人一臉尴尬,卻進屋向黛玉笑道:“你大舅舅有急事還沒回來,你且坐坐,怕是也快了。”

黛玉先福了一福,道:“大舅舅公務在身,原不便打擾,煩請大舅母代為問好。”

黛玉雖知是敷衍,卻仍舊起身一一應了。

邢夫人聽黛玉如此,便道:“好孩子,這便是了。”

雪雁見黛玉拜辭,也福了下去,未走幾步,只見邢夫人站在屋內道:“我送你過去罷。”

黛玉回身道:“焉有長輩送晚輩之禮?舅母放心罷。”

遂又轉至王夫人處。

雪雁随着黛玉,跟着引路的嬷嬷走了許久,才行至一處,只見屋內香煙缭繞,皆是佛經,古物,書籍,以及成套的典雅器具。

王夫人靠在靠墊上,閉着眼睛,手裏拿着一串佛珠,慢慢吐出幾個字道:“林姑娘怎麽還沒到?”

黛玉聽言,連忙拜道:“給二舅母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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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黛玉,才對門外衆婆子道:“糊塗東西,怎麽林姑娘來了也不通傳一聲?”

雪雁低頭冷笑,好一招下馬威,明明是故意讓人帶着黛玉跑來跑去的等,及到了卻又推卸責任給底下人,真是讨厭!

只聽黛玉道:“舅母莫要生氣,原是怕擾了舅母歇息,才不讓傳的。”

王夫人聽罷,方道:“你舅舅原要見你的,一時竟出了事故,抽不開身。如今便是一家子,日後再見未為不可。”

黛玉點頭稱是。

王夫人又閑話了幾句,因聽着壁上的西洋擺鐘響了起來,便帶着黛玉複行至賈母屋子裏,自己卻托辭離去。屋子裏只剩下賈母,王煕鳳和三春姐妹。

飯後,雪雁随侍于側,學着其他丫頭的樣子伺候黛玉漱口盥洗畢。

只見賈母攜着黛玉坐在榻上,笑道:“昔日你母親在家的時候,那才是真正尊貴的大家小姐。饒是不說滿腹的詩書文才,就連閨閣也收拾的又素淨又大方。等安靜下來,你便與她們姊妹一起讀書寫字,自然是最好的;我雖是老了,卻也不俗,說起穿衣打扮未必比你們差,我瞧這你也忒素淨了,得有個大家小姐的尊貴樣子才好。”

探春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果然是偏心林姐姐的,饒是我們日日圍在身邊,都不見舍得說這些子講究,怪不得我們竟俗氣的很!”

賈母笑道:“探丫頭最是古怪,瞧瞧你那屋子裏,竟都是些稀奇筆墨。哪裏像個閨房,竟還沒寶玉屋裏精致!皆是懶怠的很,哪裏是不會?”

雪雁正聽着,只見游廊盡頭出現一個年輕公子,走走停停地往這邊過來,因見其容貌,不由地嘆道,這甄寶玉,賈寶玉,真真假假,果然撲朔迷離。

待賈寶玉行至自己眼前,方又停頓一回,含笑道:“這位姐姐便是從姑蘇來的罷。”說着便要動手,被旁邊的丫鬟笑道:“還不快進去,老太太都等極了。”

賈寶玉這才收了手,匆匆進去。

雪雁忍着不發作,暗暗腹诽,為什麽同是一個樣子:甄寶玉之态只讓人覺得純真這賈寶玉卻讓人覺得是随便呢!

因此想着竟沒有聽到裏面的動靜。

雪雁這會子站在一側,腿都有些酸了,只見一個穿着桃紅掐牙背心的大丫鬟走了過來,朝自己一笑,道:“你是林姑娘帶過來的吧?”

雪雁見她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辮子,一對大眼睛顯得很是精明,鼻梁上微微有些雀斑,便知是鴛鴦了。

雪雁忙福道問好,兩人相互厮認了。

鴛鴦道:“如今老太太見了姑娘,少不得要說許久的,便是再晚些也是有的。”

雪雁連連稱是。

鴛鴦又說了幾句,見一個小丫頭捧了茶過來,忙試好了水溫,道:“茶水也好了,我便進去了。”說着便進了屋子。

只見鴛鴦剛送了茶進去,便聽賈母道:“鴛鴦,你去把鹦哥叫過來。”

那鴛鴦應了,不一會便領了一個梳着雙丫髻的丫鬟過來。

賈母即道:“你如今便跟了林姑娘罷,可別懈怠了。”

鹦哥含笑拜謝,又見過了黛玉,方退了出來,與雪雁站在一起。

因道:“你便是姑娘從南邊帶過來的罷。”

雪雁點頭回畢,又道:“姐姐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凡事皆憑姐姐做主。”

鹦哥笑道:“你叫什麽名兒?”

雪雁回了。

鹦哥道:“可巧了,方才姑娘剛給我改了名兒,喚作紫鵑。雪雁,紫鵑可不是一對鳥兒了。”

雪雁見紫鵑風趣,神經倒松快下來。

聽紫鵑道:“老太太叫咱們先過去收拾屋子,如今三姑娘求了老太太讓咱們姑娘同住,咱們先過去罷。”

雪雁應了,一行來至探春屋子裏。

此時,早已有人取了各色褥子,棉被,紗帳,簾子過來,更添了四個教引姑姑,一個大丫鬟春纖,小丫頭綠秀,綠影,綠茹等人,還有随身掌管釵钏盥洗,打掃院落的粗使丫頭等數人。

衆人因見紫鵑領了雪雁過來,忙行禮問紫鵑的安,倒把雪雁忘在腦後了。雪雁因見人群裏竟無月棠,遂找了王嬷嬷悄悄問,王嬷嬷搖頭不語。

雪雁心裏頓時覺得空落落的。

彼時,黛玉于探春閨房中歇息,探春因被趙姨娘請去了遂不在。

雪雁見紫鵑去王煕鳳處,登記錄冊去了,這才上前道:“姑娘自今日起,定是要小心留意,言行上必不可得罪他人,凡事但記不可交心。”

黛玉點頭笑道:“我自知其中道理,俗語雲:日久見人心之長短,我豈會輕易就為人所驅使?”又見雪雁竟有些不安之色,急忙扶她起來道:“你即是跟着我過來的,榮辱便是一體。今日為何作如此之言辭?”

雪雁道:“老太太既撥了人過來,可知即是心疼姑娘。姑娘一舉一動莫不是要更加仔細,若姑娘仍舊是偏疼于我,豈非落人口實?”

黛玉嘆道:“難為你了。”

雪雁心裏極怕重蹈覆轍,便又道:“姑娘人才自不必說,但凡事太過出頭即被視為衆矢之的,唯有隐其鋒芒才是正理。此話皆是夫人臨終前囑咐,望姑娘采納。”

黛玉聞及賈敏,又想起今日種種拘束克制,不免有些委屈,眼淚竟簌簌地落了下來。

正慨嘆間只聞寶玉過來道:“妹妹還沒睡麽?”

黛玉忙拭淚道:“寶哥哥怎麽來了?”

寶玉因見黛玉仍有淚痕,便有些氣惱,忙問雪雁道:“林妹妹這是怎麽了?可是受了誰的委屈?”雪雁忙見禮道:“回二爺的話,并不曾。姑娘感念老太太的疼愛顧惜,因想起夫人,這才有些傷心。”

寶玉細想果然有理,遂坐在黛玉身邊道:“老祖宗因不放心,便命我過來瞧瞧。妹妹放心,方才已遣了人送信過去,林姑父得知妹妹一切安好,也必能寬慰的。”

黛玉點頭。

寶玉因見黛玉方才梨花帶雨的哭,心中一動,遂問道:“妹妹可有玉?”

黛玉因見他項上戴着一塊五彩晶瑩的美玉,記起父親說過,這寶玉自來時便帶了一塊玉,合府無不納憾,皆說此乃他之命脈,剛要回答。

不料雪雁卻搶言道:“回二爺的話,我們姑娘并無玉,卻有佩,此事恐姑娘并不知情呢!”

黛玉納憾,道:“何來佩?”

雪雁道:“夫人臨終前喚我前去,将諸事交待,又說:‘玉姐兒出生即帶有奇佩,嘗不敢言,恐生不虞。今我将去,便将它置于棺木枕畔,權當她盡了孝道罷。’此事,奴婢并未向姑娘提及,怕姑娘傷心,遂姑娘也不知。”

黛玉聞言果然眼眶又濕了,道:“為子女者嘗不能持孝榻側,一朝而去,實乃大憾。”

寶玉本來因聞這個神仙似的妹妹有佩,心中不甚欣喜,卻見她觸景生情,不免又是一番柔情安慰不提。

彼時,探春早已收拾妥當,因略聽道屋裏的談話,遂也進了屋內,忙轉變話題道:“我方才聽道說誰有佩呢?豈不是和寶哥哥的玉成一對了?”

适時,黛玉因被探春打趣,不禁也破涕為笑道:“三妹妹也來取笑我?這也是可胡說的?”

探春遂轉身向寶玉道:“你快去回了老太太罷,怕是等着回話呢!我好和林姐姐說些體己話呢!”

寶玉聞言便依依不舍而去。

自此,探春與黛玉居于一室,與衆姊妹一起讀書習字自不必說。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第16 17 章已大修,大家記得清緩存,辛苦再看下

錦年是個萌妹紙,賣個萌,打滾求收求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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