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庶女巧言訪賈府

卻說開春之後,甄府衆人皆舉家遷至京都,一時間,合府上下忙得焦頭爛額,恨不能一個人分出八只手來,至月末方安靜下來。

這甄府雖是豪門貴族,族中親支嫡派卻也不多。府中凡大事皆是由甄母做主,拿主意。

說起這甄府老太君,乃是有大來歷的。其父乃是當日太上皇在時最友愛之弱弟東平王。東平王雖戰功顯赫,為人倨傲,卻唯有一房正妻,膝下僅有一女。

當日卧于病榻,太上皇因感念其恩德,特冊封其嫡女為郡主,賜號瑞安。

後來,這瑞安郡主由先帝做主,嫁入開國元勳甄家。如今甄老太爺已化作一嘬黃土,甄府便由瑞安郡主當家做主,衆人無不尊重,就連新帝登基也格外優待。

甄母膝下唯有一雙兒女,獨子名為甄應嘉,娶得是金陵望族之女江氏。

甄應嘉這一輩也是子孫緣薄,僅嫡妻所出一子,名為甄衍,小名寶玉。因幼年巧遇一游方大師曾說,此子命中缺水,若名中帶水,又逢木命女子,必成大器,故甄應嘉取名為甄衍。

又因着甄母愛他生的白嫩,随又起小名為寶玉,教府裏人皆叫着,以此保小兒無恙。

這甄江氏還有一個女兒比甄寶玉大一歲多,名叫甄薇,如今與賈府大小姐賈元春同為宮中女官。甄應嘉側室劉氏也生了兩個女兒,二小姐甄萱如今已許了人家,三小姐甄蕊仍舊待字閨中。

這一日甄衍省過甄府老太太,遂往甄蕊所住的岚廂軒過來,因見甄蕊正在調琴弄弦,便道:“三妹妹快別弄那個了,瞧我帶了什麽好東西來?”

甄蕊見是甄衍,遂也不理會,只道:“你如今越發愛頑了,帶的東西卻不是金啊就是銀的,好是無趣!”

甄衍又走近了些,道:“你哪裏知道這其中的緣故?”見甄蕊似有意聽下去,便将來時所遇所見所聞皆細細說了一遍。

甄蕊歡喜地很,忙要搶了甄衍手中的盒子來看。只聽甄衍說道:“我為着等三妹妹來,便一直收着也不敢亂動,怎的你倒比我還急了?”

甄蕊無法,便拉着甄衍的袖子,哀求道:“好哥哥,你知道我最愛詩詞琴曲了,何必又來吊我的胃口?你若是不給我,我便告訴太太,說你又跑出去鬼混。”

甄衍這才慢慢打開盒子,因那日走時一心想着那畫中女子,遂并未聽得那丫鬟之言辭,如今一看卻還有幾本手抄佛經,便有些許不解,心想這林家小姐好端端送佛經做什麽?

卻是甄蕊反應得快些,忙道:“可誤了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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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衍不解其意,忙追問道:“怎麽了?”

甄蕊抱起盒子,拉着甄衍邊走邊道:“你原不知道,這林家小姐必是守禮知度,怕僅予你我二人有礙,遂給老太太并太太皆有。雖是禮輕,情誼禮數卻是極好。如今數月已過,我們竟未回禮于人,豈不是我們的失禮。老太太最看中禮數周全,如此一來,豈不是有了錯漏?”

甄衍一知半解,又道:“這本是各人之事,何以又扯到府裏?三妹妹未免也忒小題大做了。”

甄蕊道:“我們這樣的家世,何談各人?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若不信,只可跟我去說與太太理論。”

說話間,已過了廳堂,到了正院正房。甄衍現在也知甄蕊說的有理,心內忐忑,及對江夫人說明情由,果然換得一頓訓斥。

甄衍垂首不知如何自處,只聽甄蕊走上前道:“太太莫要生氣,聽聞當日進京之時,府裏已遣了人向那邊府裏送了禮,于府裏的禮數上自然是周全的。”

江夫人嘆了一口氣,随手翻了幾頁,字跡卻很是幹淨穎秀,不由地贊道:“這禮物雖是小意,用心卻是上乘。怕老太太也喜歡。”遂遣了人捧去送至甄母處。

江夫人向來喜歡甄蕊,因着劉姨娘難産而死,所以她們姐妹自小便由自己親手帶大,如同親生女兒一般。

此時便挽着甄蕊的手道:“你不知道,當日府裏和賈府皆在南邊的時候,這林家姐兒的母親原與我也是手帕至交,如今即又遇着了,便是要好生照看的。你哥哥行事也沒個主意,你便替我去賈府看望一回,權當我做姨母的心意。”

甄蕊并不知還有這等巧事,忙應了,便自行出來。

回到屋中方翻看黛玉所贈之詩詞,不免嘆道,果真奇女子也。所作之辭,增一分姿态嫌累贅,減一分韻律則輕薄,字字珠玑,皆是常人所不能及。

于是細細品味,竟譜成琴譜,用以應和吟唱,陰陽頓挫,樂聲清靈空澈,不免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突然聽聞外面有人打簾道:“少爺來了。”

甄蕊方起身掀了湘簾笑道:“如何?太太必是好一頓說法罷!”

甄衍笑道:“太太不過白囑咐幾句罷了,這事原是我想的不夠周全,倒勞煩三妹妹提點。此次前來卻是特來道喜的。”

甄蕊詫異道:“喜從何來?”

甄衍道:“原不過是我的失禮,三妹妹卻記着跟了去,難道不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你素來得太太的意,自然想到了太太的說法,又趁機推波助瀾,請了回禮的差事,又能出去逛逛,又能見到那林家小姐。可不是喜事?”

甄蕊細細聽來,到最後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人人皆笑你在姊妹堆裏厮混,連性子也懦弱了。卻不知你不但如此,就連心思卻也比女兒家還要細膩了!”

甄衍見甄蕊拿他取笑也不生氣,只道:“別人如何看我,是他們的章法;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甄蕊搖頭,笑道:“你當人人都是大姐姐那般心思細膩?我不過是盡人事,若說到陰謀算計,細想起方才所言,卻還不如你呢!你倒拿我開涮,若是有這些心思還不如去後院蹲你的馬步,練你的箭去去!”

甄衍尴尬笑道:“我只怕三妹妹也如同那些深谙事故的婆子似的,才如此說,倒是我以小人之心猜度了,三妹妹可別不理我了!”

甄蕊見狀也不理論,只道:“我聽婆子們說你這次回來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還以為有什麽長進,不想還是這個樣子!”

甄衍笑道:“世人皆觀皮相,我卻道衆生相皆皮囊。我愛重女兒,衆人皆道我癡傻,我卻知女兒靈魂之清純無染,便是最為可珍可惜可愛。”

甄蕊見甄衍突然說出這一番道理,方知自己平時竟看錯他了,遂笑道:“佛理這樣通,卻還說要娶世間最好的女子,真替你害臊,羞羞羞。”說着在臉上比劃起來。

甄衍因見甄蕊拿小時候的事情打趣,便知她并不曾生氣,遂也笑了起來。

次日,甄蕊一大早便向甄母請安,甄母因道:“昨日的事情你太太已經俱跟我說了,你哥哥不便過去,你此去正要舉止得宜,切莫教人家笑話咱們家沒個規矩。”

甄蕊忙答應了,回屋換了衣裳首飾。又打理好一行要帶的仆婦丫鬟,并一應禮品,這才複向江夫人辭行。

江夫人因見甄蕊打點的很是得宜,不由得得意道:“你雖不是我親生的,這些年又盡孝膝下。如今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卻教你擔着這府裏的大小瑣事,不免辛苦了些。倘你哥哥争氣些倒還可幫襯些,偏又是個不中用的。唉!”

甄蕊忙勸道:“太太言重了,哥哥心中自有一番經緯,依我看倒是能成大器。我倒聽婆子丫鬟皆贊嘆,兄長的箭術堪稱一流,頗有老太爺之遺風呢!”

江夫人嘆了一口氣,也不再提,只打量了甄蕊一番,道:“裝扮尚可,可想好帶誰過去嗎?”

甄蕊道:“阿青跟着我久了,也懂些上下分寸,眉眼高低,我便讓她跟着了。馀下還有榮大家的和李嬷嬷,處處提點照應着也盡夠了的。”

江夫人道:“你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仔細着便罷,那邊老太太,太太,還有公子姑娘都要一一顧到才是,這才是禮數周全之家。時辰也不早了,可遣了人送了拜帖?”

甄蕊道:“一早便打發人過去了,太太放心。”江夫人又囑咐了幾句,方教甄蕊過啓程。

甄蕊帶着阿青離了正院,穿過三間正廳,過了穿堂,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擁着往垂花門處坐了一頂雪翠珠頂的軟轎,一行仆婦小厮,并一輛拉東西的車輛方往賈府行去。

卻說雪雁自賈母将鹦哥等人指與黛玉之後,凡事皆上不了前,又說不上話,就連貼身侍婢的地位,果然也退後了不少。自從開春挪了屋子,如今已接近半月都沒和黛玉說上話。

此時,雪雁不免心中怨懑,遂将手裏的衣物使勁拍打了起來,引得王嬷嬷趕緊跑過來悄聲勸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消停些吧!這屋子裏,哪只眼睛不睜大了瞅着咱們出錯呢,你倒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委屈麽?”

雪雁聽着鼻子一酸,她從小到大雖寄養在姑姑家,卻也不曾讓她做過這種粗活,連日裏幹下來,竟連春纖這樣的都不如。

王嬷嬷見四周無人,又悄聲道:“這裏好歹不比當初在府上。我瞧前日裏太太遣人送了一碗糖蒸酥酪過來,饒是姑娘那般不喜奶味的人,竟也含着笑吃了。姑娘也是我打小看着長大,教我怎能不傷心。”

雪雁聽着也很是酸楚,道:“姑娘隐忍着,我們做下人的也必不能讓主子受屈。”說着便仍舊搓洗着衣服,眼淚大豆般的往盆子裏掉。卻沒想到,這一席話卻被鴛鴦盡數聽了去。

一路思量着回轉道賈母住處,只見賈母歇着,周圍捶腿揉肩的丫頭們都困的跟什麽似的,遂示意退下。

賈母素來有午睡的習慣,因今早聽聞甄府的三小姐要上門拜訪,便不曾歇着。

因覺察侍奉的人皆退了,便道:“你故意讓她們退下,可是又有什麽新聞?”

待聽完鴛鴦的一席感慨,倒引發了賈母心內的顧慮,仍閉着躺在細藤靠椅上,道:“我讓你去瞧林姑娘的身子好些沒,你倒拿這些話來教我堵心!”

鴛鴦自小侍奉賈母,對賈母的性子揣摩地最透徹不過,遂道:“老祖宗心裏明鏡似的,奴婢不過是多嘴罷了。”

賈母這才睜開眼,嘆了一口氣,道:“我都這麽大年紀了,也沒個省心的時候,幾日裏不作出些事兒來,偏生不消停。此事便爛在肚子裏也罷,倒是那丫頭,很不錯!得空,教她過來給我捏捏腿罷!”

鴛鴦忙笑着應了,再無別話。

一會只聽外面有丫頭道:“回禀老太太,外面甄府的小姐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甄府所有仆從丫鬟,全系新創于原書無關。

麽麽噠,好像感冒了,大家注意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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