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三兒上個香。”

☆、004.認祖歸宗

? 謝滿月翻來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丹青色的帷帳,架子床勾勒着的圖案時不時令她陷入沉思。

門口忽然有動靜,謝滿月趕緊閉上眼,能夠聽到那輕輕的腳步聲到了床邊,一雙手替她蓋好被子,好似在床尾那兒坐下了。

謝滿月沒再睜眼,從身體裏傳來的疲倦令她逐漸有了困意,睡過去後再度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一直守在床尾的一個面生婦人瞧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繡籃子,扶着她起來,“二姑娘醒了,小的去叫李媽。”

婦人到了外頭,很快李媽帶着另外一個婦人進來,謝滿月半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們,李媽笑了,指着身側瞧上去幹淨利落的婦人,“二姑娘,往後就有何媽伺候着您,過些日子再給您挑幾個利索的丫鬟。”

謝滿月下意識的要自己掀開被子下床,手伸了一半,有些僵硬的又縮了回去,仰頭看着她們,“我要穿衣服。”

李媽一點都不介意謝滿月對這些的生疏,讓何媽替她穿衣服,重新梳了頭發,又從外頭抱過來一只錦盒,從中拿出了一塊金玉的鎖片給她戴上,細細囑咐,“姑娘,老侯爺回來了,我帶您過去。”

謝滿月困意掃了一大半,記憶力雖是沒有見過這個謝家老侯爺,關于他的事情她聽爹爹提起過,就一句評價,謝家老侯爺是個性情極古怪的人,和別人不是一個套路,難捉摸的很。

看李媽的态度,又是戴鎖片又是換衣服,這等慎重程度讓謝滿月認定了她要想在謝家過的好,謝老侯爺的認可必不可少。

尋思之下謝滿月已經被帶出了屋子,未見謝老夫人,李媽帶着她前往梧桐院後頭的書房,謝滿月在回廊小徑中看到了謝老侯爺,站在小花園的石桌前,正在練字。

李媽帶着謝滿月過去,謝老侯爺恰好寫了天下二字,筆跡蒼勁有力,從中透着一股霸道。

寫完這兩個字謝老侯爺就沒有再繼續,放下筆,轉頭看謝滿月,語氣低沉,“可知寫的是什麽。”

“不知道。”謝滿月搖了搖頭,擡頭看他說的十分誠實,“我不認字。”

謝滿月絲毫不膽怯的樣子映入謝老侯爺的眼中,她倒是坦誠,也不覺得不認識字這件事有什麽可丢臉的。

謝老侯爺這才開始端詳起她的模樣,眉宇間倒是真的與三兒相像,稚氣之間還泛着高于年紀的老成,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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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謝老侯爺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了滿月許多在別人聽起來不着邊際的話,村子裏谷子何時收,初春上山采山貨得怎麽找,家裏養的牲口買多少錢一只,有沒有去過鎮上,平日裏吃的是什麽。

謝滿月都一一回答了,兩年來在陳家村的生活早就足以讓她回答上這些問題,更何況她還擁有這身子早七年的記憶,苦的日子,餓的肚子,摔的傷,受的委屈。

直到謝老侯爺遒勁的寫下了一紙書法,落筆,他拉了拉袖在旁邊的盆子中淨手,擦幹後轉身看滿月,“跟我來。”

沒有謝老夫人見到她時的激動神情,也沒有在陳家村謝仲衡見到她時的模樣,謝老侯爺的反應顯得很平靜,只是偶爾的,視線會在謝滿月的臉上停駐片刻。

謝滿月緊跟着他過了花園,從梧桐院的後門出去,再繞過了幾條回廊到了一座僻靜的院落。

院子門口迎着兩個老管事,謝滿月擡頭發現除了四叔之外還有兩個中年人在,在李媽的示意下喊了大伯二伯,門口的管事開祠堂門,由謝老侯爺領着,走入了祠堂中。

常年關着門的祠堂顯得有些陰冷,管事點了香,謝老侯爺先行祭拜,再由謝家大老爺接過祭拜,那香沒有遞到謝滿月手中而是插在了香爐中。

管事再點三炷香交給滿月,讓她跪拜謝家列祖列宗之後再帶她到了右側的兩個牌位前,身旁的謝仲衡沉聲道,“三哥,我們替你把孩子找回來了。”

無風的天祠堂裏卷起了一股輕風,謝滿月能清晰的感受到柱子旁帷帳飄蕩,手上的煙卷浮動。

她虔誠的跪了下來,看着立着的謝仲伯夫婦二人牌位,心中默念,若是你們真的在天有靈,就請保佑我,保佑你們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原來的謝滿月摔下懸崖時已經去世,而她占了這身子就該替她活下去,她需要仰仗的太多。

謝滿月三拜後把香遞給了管事,扶着蒲團,又給牌位磕了三個頭,門外又似一陣風吹入,在祠堂裏猶轉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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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爹這麽快就把她的名字記到族譜上了?”二房這邊範氏替丈夫換下外套,聽他說剛從祠堂那邊過來,老侯爺已經把滿月的名字添在了族譜上時,眼底掩飾不住驚訝,“不該等個日子請族中的老人過來再添麽,這也太倉促了。”

“你生遠榮的時候也沒有等日子請族中的老人過來添名字。”謝仲仁并不在意這些,那不過只是個姑娘而已,早晚是要出嫁。

“那怎麽能一樣,你就不想想這事情裏頭的真假,萬一是個冒充的,誰知那孩子是不是還活着,九年前袁州那麽大的事,那個奶娘帶着孩子就能活下來?我是不信。”範氏總覺得這事兒透着古怪,要是奶娘和孩子一并找回來了也就罷了,奶娘找不着,孩子找回來了,誰能證明她就是。

“你要是懷疑那你就去查查。”謝仲仁換了一身衣服坐下來,範氏看他這麽無所謂,哼了聲,“得,就我不相信麽,大嫂她也不信。”

“那你就看大哥他們怎麽做,咱們跟着做就是了。”謝仲仁擡手拉了她一把,“你要是真能查出個什麽來,那你就是大功臣了。”

範氏嘴角一揚,查,自然是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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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滿月到謝侯府的第二天,一早何媽來給她量做衣服的尺寸,陪謝老夫人吃過早食,出梧桐院時,在小徑上遇到了謝初幽她們。

她們身後的丫鬟手上都拿着書,見謝滿月悠悠然的樣子,謝初幽身後的謝初寒開口,“二姐,你怎麽還不準備去女堂,讓老師等久了要捱罰的。”

“四妹,這你就不知道了,二姐不用去女堂。”昨天吃飯的時候吃了悶虧,謝初幽揚着笑看向謝滿月,故意拖慢了語調,一字一句的從口中蹦出來,“因為她不識字。”

“這不可能,我三歲就開始認字了。”也不知謝初寒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懵懵然不解謝滿月不識字這件事。

謝滿月往左側了一小步,剛好擋住她們的去路,笑着解釋,“我是不識字,所以不能跟着你們去女堂。”

“謝家連一個燒火丫鬟都認得幾個字,二姐,你怎麽會一個字都不認得。”用這種法子擠兌謝滿月,謝初幽駕熟就輕,鄉下來的村姑,不會吃,不識字,丢人。

“飯都吃不飽還需要認什麽字。”謝滿月淡淡的說道,“沒糧的日子裏只能上山挖樹根子來充饑,鎮上念書一年好幾兩的束脩,窮人家給不起。”

謝滿月這話一出,謝初寒的神情就更驚訝了,她伸手捂着嘴,“二姐竟然吃不飽飯要吃樹根,那東西能吃麽,太可憐了。”

謝初寒她們身後的丫鬟沒有出聲,謝滿月身後謝老夫人指派的丫鬟也沒出聲,謝初寒的話說完,謝初幽眼底裏閃着一抹不屑,“原來二姐是吃樹根長大的。”

“不巧,我吃樹根都能長這麽大,三妹吃的這麽好也只能長這般,着實有些浪費口糧了。”謝滿月低嘆了聲。

站在那兒的謝初華眉頭微皺,輕輕拉了謝初寒一下提醒,“好了,我們該過去了。”

“你懂什麽,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也敢說我浪費口糧。”謝初幽臉孔一擺,驕橫的呵斥她,“不要以為你認祖歸宗了就是謝家小姐,連個字都不認得,丢不丢人。”

“你要是覺得謝家認我丢了人,三妹你大可以去和祖父祖母說,不要總把鄉下來的和不識字挂在嘴邊。”謝滿月揚眉看着,她還需要忍她不成。

“你!”謝初幽氣急敗壞,“你就是個鄉下來的刁婦。”

她說罷前面的謝滿月輕輕擡了擡腳,一只綠褐色的東西跳到了謝初幽的裙擺上,緊接着就是謝滿月驚恐的喊叫,“啊,好大的蟲子!”

謝初幽低頭看去,那麽大一只蟋蟀正攀着她的裙子往上跳,頓時尖叫聲起,謝初幽跺着腳使勁的拍着裙子,“有蟲,有蟲,快幫我拿掉拿掉!”

謝滿月後退了好幾步,臉上的驚恐漸漸轉為惬意,謝初華不敢抓,謝初寒也怕,身後的丫鬟終于替謝初幽撣掉了蟋蟀時謝初幽已經吓的淚眼汪汪。

“小姐,沒了,沒事了。”丫鬟趕忙安慰。

謝初幽憤憤的朝着謝滿月這邊瞪過來,謝滿月無辜的回看過去,好心提醒,“三妹,你怎麽還不準備去女堂,讓老師等久了要捱罰的。”

謝初幽聽罷臉色一讪,已經遲了。

☆、005.謝老夫人的教誨

? 謝家重女兒家的德行修養,請來的女教老師也是十分嚴厲,謝初幽她們在小徑上與謝滿月這麽一鬧,等她們趕去前院時已經遲了。

可想而知結果,三個人都挨了罰。

謝初幽因為頂撞了女教老師一句還多罰了五記的手心板,沒等她回去告狀,臨近晌午,尚未用飯,教課結束後三個人一齊被請到了梧桐院,除了她們之外到的還有謝遠航他們,待門口候着的丫鬟請她們都進去,主屋的耳房內擺了一張桌子,已經布好了飯菜,李媽笑着請他們入座,遲了片刻,謝老夫人過來了,後頭還跟着謝滿月。

“都坐吧。”謝老夫人擺手,徑自坐下後謝初華她們才坐下,桌子上放了三十幾個菜,每個人身後都有侍奉添菜的丫鬟,門口有丫鬟端進來一個蒸屜,打開來,裏面一并放着二十來個大閘蟹。

一人一只分到了盤子裏,面前放着蘸醬的碟子,謝老夫人擡眸看着他們笑道,“今早剛送來的,在祖母這兒嘗過,回了你們自己院兒裏還有的吃。”

謝老夫人的神情裏夾雜着一股審視,很快的,孩子們動了。

吃大閘蟹得自己動手才美味,謝老夫人眼下謝初華他們紛紛都低下頭去剝蟹殼,唯獨是謝滿月那邊,她看着眼前蒸的金黃的大閘蟹犯難了。

生活在山坳裏,小河蟹都沒吃過的謝滿月怎麽可能會吃大閘蟹,伸出手在蟹爪上停頓了一下,謝滿月身旁的謝初漣小聲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不會吃。”

謝初漣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忙着剝殼吃蟹膏的謝遠航他們也停下來了,皆擡頭看過來,謝滿月坦然的點點頭,“嗯,不會。”

“二姐姐,你若不會你大可以讓丫鬟幫你,可別拿起就啃了。”謝初幽并不是自己剝的,她的手今早挨了板子到現在還紅紅的疼,看向她碟子裏完好如初的大閘蟹,謝初幽新仇舊恨一并的都吐露了出來。

桌子上寂靜無聲,謝滿月不反駁她了,而是安靜的坐在那兒,謝初幽這才隐隐意識到有些不對,只見這邊謝老夫人身旁的李媽端過來已經剝好剔了肉的端到謝滿月面前,謝老夫人看着這一桌子的孫兒輩,聲音微沉,“這就是你們對待自己兄弟姐妹的态度。”

其中年紀最長的謝初華很快就意識到了原委,她正要擡頭說什麽,謝老夫人的眼神掃過她,“華兒,我原以為你是家裏的長姐,凡事你心中應該最有适度,滿月剛來時多有不習慣,你這個做姐姐的應當多多教她,照顧她,幫着她融入到這個家裏來,你真是太讓祖母失望了。”

謝初華羞愧的紅了臉,她确實什麽都沒做,沒幫她也沒擠兌她,就是冷眼旁觀着。

“祖母,初華知道錯了。”謝初華微低着頭。

謝老夫人繼而看向謝初幽,後者也意識過來是什麽事,有些倉惶的低下頭去。

謝老夫人的聲音冷了下來,“何謂家,一家兄弟姐妹扶持之下才能成家,才會成好家,想着法子拿人痛楚中傷別人,瞧不起人,這不是我們謝家該有的教養。”

謝老夫人這一呵斥,桌面上更安靜了,謝初幽低垂着頭,眼眶微紅,眼底裏閃着幾抹不甘。

“今後休再讓我聽到那些不像話的事。”謝老夫人看着他們,最後站了起來,由李媽扶着出了耳房。

耳房內依舊安靜,大家都坐着,誰也沒動,半響,謝初幽擡起頭來看向謝滿月這邊,神情倔強的很,“不要以為在祖母面前說了什麽我就會對你好。”

謝滿月放下勺子看她,“何須我說,你剛剛說的話,等一會兒也會傳到祖母耳朵裏去。”這屋子裏站着這麽多侍奉的人,哪裏還用的着她謝滿月去告狀。

凳子拖拽的聲音響起,謝初幽霍的起身,咬着嘴唇扯了一把一旁的哥哥謝遠城,“還吃什麽,走了。”

謝遠城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趕緊起身,跟在她後面出了耳房,兩個丫鬟匆匆追出去,這邊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碟子的大閘蟹早就沒了多少滋味,謝初華被謝老夫人點名說過後心裏也不舒坦,擡身起來,“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見姐姐起身,謝初寒也不動了,起來跟着她一起回了大房,耳房內沒留下幾個人了,謝滿月擡頭看那邊屜籠中還剩下的大閘蟹,開口道,“三哥,你不走吧。”

謝遠航坐在那兒喝了一口湯,末了搖頭,“還沒吃完。”

“那得麻煩三哥教我怎麽吃這個了,小的時候只在集市上見過一回,那時這些都還是活的呢。”謝滿月咧嘴笑着,謝遠航看着有趣,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好啊。”

李媽再回來時候看到的就是三爺在教二姑娘和五姑娘吃大閘蟹,素日裏頗顯頑劣的二爺還能有這般耐心的一面可不多見,李媽帶着門口一個丫鬟回主屋那兒禀報,謝老夫人聽說耳房裏如今的一幕,緊繃着的神情裏浮現一抹笑意,“還是三小子懂事。”

她又聽叫過來的丫鬟說起她離開後耳房中那一幕,嘆氣道,“我聽仲衡說起過,到陳家村的那天,滿月為了護着陳家兩個孩子正和人打架,打的一身亂,鞋子都沒了一只,要不這樣就得受人欺負。”

謝滿月牙尖嘴裏不饒人的性子謝仲衡早就和謝老夫人說過了,越是如此,謝老夫人就越是心疼她,但凡有人護着也不會是這樣。

“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回去了。”李媽扶着她往內屋走,謝老夫人擺擺手,“一個好面子,一個太驕縱,随她們,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敲打的也不止是這一群孩子,往上沒有做好,往下哪裏還能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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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滿月前來謝家的第二天,入夜後和謝老夫人請安,又去見過謝老侯爺,坐在窗臺前,滿月忽然想念起了跟着爹爹随軍出行的那些日子。

祁玥幼年喪母,五歲開始跟着祁大将軍随軍打仗,等到了十二歲那年才被帶回兆京,那時別家的小姐會女紅,會琴棋書畫,她會耍爹爹教的軟劍,會騎馬射箭。

眼看着再過幾年就要議親了,祁大将軍意識到寶貝閨女不能什麽都不會,請了不少師傅回來,祁玥也只能學個五六,最鐘情的還是騎馬射箭,有時為了逃課還會偷跑出去,氣走了好些師傅。

那幾年,可真的是愁壞了祁大将軍。

滿月想着想着就笑了,但這笑意并沒有維持太久,轉而成了淡淡的苦澀,可她就這麽死了。

一向平寧的兆京忽然有賊匪在街上竄逃,後頭一群官兵追着,一路到了胭脂鋪子這邊,她也就是邁出腳把一個小姑娘拉回來,下一秒,那刀子就貫穿了自己的身子。

她死的很快,那刀子又狠又準,就連賊匪的長相都來不及記深刻她就陷入了黑暗。

在陳家村的時候她連岐山鎮都走不出去,更別說遠在毫安那邊的軍營,現如今,她至少能夠想辦法去一趟祁家。

滿月心中暗暗的想着接下來的打算,背後的門忽然開了,轉頭過去,謝滿月看到了一個清麗美人出現在那兒,瞧着自己的神情有些激動。

“你就是三哥的孩子。”謝青衣快步過來,上下看了滿月好幾眼,最後定在她的臉上,眼底漸漸蓄積了些氤氲,“四哥說的沒錯,是很像。”

謝家之中她還沒見過面的就是謝家的姑小姐,前兩日剛好陪着明巍郡主出游去了,入夜才回的謝家。

“姑姑。”謝滿月低喊了聲。

謝青衣顯得很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四哥真的把你找回來了,他出發時候我還不信,落空多少回了,這回終于成真了。”

謝滿月看着眼前瞬時落淚的謝青衣,默默拿起帕子遞給她,謝青衣擺了擺手,從自己的袖口中取了帕子拭去眼淚,拉着謝滿月坐下,滿腹着激動正要說什麽,瞥見滿月的坐姿時眉頭微皺了下,“滿月,這坐姿的不對。”

說罷還給謝滿月擺了一個何謂大家閨秀的正确坐姿,謝滿月愣住了。

身側的何媽極了解姑小姐的脾氣,伸手輕輕推了謝滿月一把,她順勢挪動了一下。

看着謝滿月姿勢對了,謝青衣這才溫柔的牽着她的手說道,“昨天沒能趕回來,可還住得慣,若是有哪裏不舒服盡管和何媽說,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去我那兒也行。”

丫鬟端着茶上來,謝青衣松開她的手端起杯子正要喝,看到對面滿月的動作,眉頭又是一皺,忍着沒開口說,等滿月放下杯子側過身往後靠時,謝青衣終于忍不住了,柔着聲問,“滿月,在欽州的時候日子是不是很苦,聽四哥說你還不識字。”

“習慣了。”滿月靠上了軟墊覺得舒服許多,眯眼間看到姑姑憂心忡忡的神情,精神一凜,仿佛是有了不太好的預感,身子跟着端坐了起來。

“三哥和三嫂可都是極柔和的人,待人也十分的好,你爹和你娘都是頗具文采之人。”謝青衣放下杯盞緩緩道,“雖然如今才把你找回來,但作為三哥三嫂的孩子,你也一定是與他們一樣的人,明日開始就由我先教你讀書認字,等你學的差不多了再去女堂裏跟着初幽她們一起。”

還沒等謝滿月緩過神來,謝青衣忖思着又添了一句,“女兒家應當知書達理,之前沒人教不要緊,往後這些我都會教你。”

☆、006.強迫症的姑姑

? 謝青衣的行動付諸的很快,第二天一早栖鳳院那邊就派了人過來接謝滿月,等着她吃過早食,謝滿月去謝老夫人的屋子請安,剛梳好發髻的謝老夫人聽聞是女兒派人帶滿月過去習字的,笑着拉謝滿月囑咐,“也好,在青兒那邊學上一陣子,讓夏堇陪你過去。”

“祖母,那會不會打擾姑姑。”謝滿月想起昨天她說過的知書達理,心裏頭總有不安的感覺。

“她小時候啓蒙學的一些還都是你爹教的,傻孩子,這怎麽會打擾。”謝老夫人又讓李媽娶過來一只錦盒,裏面一對剔透的細玉镯,謝老夫人替謝滿月戴上,滿意的笑着,“去吧。”

出了梧桐院,繞過幾個回廊後就到了栖鳳院外的小園子,謝滿月看着花壇旁可以稱得上是井然有序的盆栽,一定不是她的錯覺,為什麽盆栽上的枝桠都要修的對齊。

越是往栖鳳院走,這無形中的工整感越是強烈,栖鳳院打理的很漂亮,側着一邊的小池塘,假山林立,蔓藤循着假山密密的繞在上面,葉子鋪得十分整齊,像是每日有人打理平鋪才有的效果,兩側放着不少盆栽,石子小路上不見一片落葉。

入秋這樣的季節,一天不知道得掉多少落葉下來,謝滿月還能看到院子裏有兩個小丫鬟在撿時不時在撿枯葉。

帶路的丫鬟領着她去了主屋旁邊的小閣樓中,謝滿月見到了謝青衣,一身與她名字一樣青衣色裹裙,手裏捧着幾本書,瞧見她來了,把書放在了書桌上,笑着招手,“正好找出了三哥當年教我時用的書。”

謝滿月站在這兒看她,謝青衣真的很美,她的動人之處不是驚豔,而是恬淡間那一股舒适,這和謝青衣極好的教養與才識分不開。

只是如今這極好的教養和才識,成了謝滿月頭疼之處。

“這樣握筆。”

“腰挺直,頭擡高,錯了,看,應當是如此才對。”

“滿月,腳不能這樣放。”

“手放着這兒,不能偏。”

謝青衣溫柔可人的聲音傳到謝滿月耳朵裏險些成了催命符,滿月側頭看謝青衣,謝青衣正在教她認字,見她望着自己,“怎麽了?”

“手有些酸。”映入眼底是她滿滿的關切,謝滿月吞下了要說的那句話,頗可憐說道。

“是我疏忽了,你才剛剛學。”謝青衣意識過來一下要她又學寫字又端坐難為了她,命丫鬟進來上茶點,牽着她到窗邊坐下,“餓不餓,我讓剪秋做了些玫瑰酥。”

謝青衣端杯子的姿勢也很美,她已經習慣了每個動作見的分寸,大家閨秀這一詞在她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

謝滿月這才有空看閣樓裏的擺設,沒有極顯奢華的物件但滿月知道這些東西都不便宜,弄的滿屋金碧輝煌,恨不得別人一進門就閃瞎眼的,那多是肚子裏沒多少墨水,一夜暴富的人。

耳畔是謝青衣輕輕的提醒聲,“滿月,得伸手提着些,你看你。”

謝滿月吃的算是很小心了,畢竟她曾也是千金大小姐,應該有的女子教養禮儀她都會,可比起謝青衣,謝滿月還是個粗淺的丫頭,沒一樣做到位的。

“等會兒回去的時候拿兩盒玉露膏,娘那邊畢竟會疏忽一些女兒家的事,謝家的姑娘,不該是這麽一雙手。”謝青衣翻開她的手心看到那些繭時眉頭皺着都快化不開了,“不行,兩盒不夠,讓何媽半個時辰給你塗一回才行。”

“姑姑,你別總是皺眉,笑着多好看。”謝滿月笑嘻嘻的沖着她咧嘴笑。

謝青衣皺着眉輕拍了她的額頭,“才和你說,笑不露齒,你看你。”

說罷,她自己也跟着笑了,眉宇終于舒展開來,謝青衣無奈的看着滿月,“你啊。”

“你看,姑姑笑起來更好看了。”謝滿月的視線掃過那桌子上厚厚的一沓書,轉眸托腮看着謝青衣裝可愛,“姑姑,你和我說說爹和娘的事好不好。”

謝青衣微怔了怔,看到她托着腮幫子,張大眼睛的可愛模樣,最終是沒有開口糾正她這麽坐不對,而是輕嘆了聲,“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謝青衣口中很好的謝家三老爺謝仲伯,他和謝家四老爺是雙生的早産兒,當時能把兩個人都養活着實是件幸運的事,謝仲伯有些先天的缺陷,內腑滞弱,身子遠不如謝仲衡。

從小到大謝仲伯就沒跑過,湯藥不斷,年幼時還曾因為心絞痛暈過去,謝老夫人寶貝一樣的疼着他,除了身子不好外,謝仲伯是個極聰明的人,十五歲就過了應試,年紀輕輕做了官,文采又極好,為人處世嫌少有人說他的不是。

十六歲時謝仲伯娶了門當戶對的賀家嫡長女賀雲慧為妻,兩個人稱得上是郎才女貌,為了彌補十六年來沒有離開過兆京,未曾出去游走的遺憾,沈仲伯決定外任。

好不容易得了謝老夫人的應允,成親後謝仲伯帶着新婚妻子,去往南淮上任的途中一路游玩過去,每次書信回來都是說身子越來越好,還報了賀氏有孕的喜訊,可誰想,最後竟會是這樣。

“人世反複無常,孰能料。”謝青衣最後說了這麽一句,謝滿月松手低下頭去,對這句話感觸頗深,是啊,人世反複無常,孰能料。

沒等謝滿月沉浸多久,耳畔傳來謝青衣的聲音,“好了,我再接着教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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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晌午謝滿月才從栖鳳院離開,手上還有謝青衣布置的‘任務’,把一早她教她寫的字回去練五張,明天還是這個時辰過來栖鳳院。

謝滿月仰頭轉了轉脖子,就坐了半日的功夫,渾身都發酸,比做一天的活還要累。

過了回廊去梧桐院的路上,謝滿月遇到了從前院回來的謝初幽,女堂結束,謝初幽也是剛得知謝滿月去了姑姑那裏。

“二姐姐好好學,很快就能和我們一起去女堂了。”謝初幽哪裏是謝老夫人說了一回就對謝滿月改觀的,從心底裏沒有接受這個姐姐,謝初幽語氣裏也滿是幸災樂禍,讓姑姑教書,那簡直是受罪去的。

“嗯,就缺個人作伴。”謝滿月晃了晃手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陪我一塊兒去姑姑那兒習字吧。”

謝初幽的神情一下就變了,聲音跟着疙頓,“我早就認字了,要學別的,怎麽能和你一起去。”說着快步從謝滿月身邊經過,嘴裏念叨着,“我還要看書,還要學繡,才沒空和你說話。”

明明就是逃似的,謝滿月笑了,轉頭看夏堇,後者領她回梧桐院,一面解釋,“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姑小姐啓蒙教導認字的。”

謝滿月這笑意頓時凝固在了臉上,轉而哭喪,謝初幽都怕成這樣,那她接下來該怎麽辦,想到了什麽,謝滿月慢走了兩步,“夏堇姐姐,姑姑已經過了及笄,是否說親了。”

夏堇搖了搖頭,“姑小姐的名聲極好,兩年前來謝家說親的人就已經非常多了。”

她沒接着往下說,不過後頭的話謝滿月也能猜得到,說親的人是多,謝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可依着姑姑的性子,大約是一個都沒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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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梧桐院,謝老夫人正等着她一起吃飯,見她進來,笑着拉她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肩,“累麽?”

轉頭看謝老夫人一臉了然的模樣,謝滿月誠實的點點頭。

“三丫頭當初送去青兒那裏啓蒙時,第一天就跑到我跟前來哭了。”謝老夫人把這當成是一件樂事,當初謝初幽認字時才三歲,三歲的孩子對上當時十二歲的謝青衣,謝滿月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姑姑柔聲指導她正确坐姿時的情形。

“你倒是不錯,之前并未接觸,半日下來不見你喊累。”謝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請別的老師回來,未必又她用心。”

在這件事上,謝滿月認命了,即便是再找別的女教老師額外教導,她還得去栖鳳院學女兒家知書達理的規矩,兩頭扯不開去,不如一頭紮着算了。

她想到的是其他,“祖母,除了岐山鎮上,我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這渴求的眼神在謝老夫人看來和過去兒子求自己想出去走走時一模一樣,謝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再過些日子。”

謝滿月有些失望,她很想找機會回祁家看一看。

“先養好身子,下月初八齊家曾孫彌月宴,到時候你和祖母一塊兒去。”謝老夫人想找個合适的時候把滿月帶出去,齊家彌月宴正好。

此時兆京中也傳着謝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在謝家大操大辦未免正式過了頭,齊家的彌月宴,關注點也不是謝家,如此帶着也不顯唐突,屆時自然而然的認識了。

謝滿月神情微怔,轉而好奇的問,“祖母,那齊家的夫人是誰呢。”

“工部外郎陸大人之女,五品官家的孩子能嫁到齊家,那也算是她修來的大福氣,齊家小子之前說的親事可是祁大将軍之女,眼看着要成親,可惜了,年紀輕輕的。”謝老夫人嘆了一聲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滿月在聽完這席話後瞬時僵硬的神情。

☆、007.齊家彌月宴

? 十一月初八,盛秋的兆京風和日麗,難得的好天氣。

一早謝家這邊就出發了,到謝家大半個月,這是謝滿月第一次出門。

謝家和齊家交好多年,如今的齊老夫人又是謝老夫人的表妹,所以這次齊家的彌月宴,謝家出動了不少人前往。

謝滿月與謝老夫人同坐一輛馬車,小半個時辰後到了齊家,齊家大門口已經是賓客滿盈,齊夫人見謝家人來了,跨出大門笑着把她們迎進去,“母親盼着您呢,好長一段日子不見了。”

謝家幾房都有人來,齊夫人把她們領到內院齊老夫人這邊,屋子內坐着的人不少,大都是齊家熟識的。

齊老夫人一見謝老夫人來了,起身走了過來,拉住了謝老夫人的手樂呵呵的說道,“老姐姐,盼你來一回可不容易,來來,快進來坐,上茶。”

謝老夫人這年紀,一年到頭都不會去參加幾回宴會,被齊老夫人牽着到了上面坐下,謝老夫人始終拉着謝滿月,這一引就把她帶到了衆人視線下。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猶如皓月,五官又生的剔透靈巧,穿着一身碎花小夾襖,脖子上挂着一塊金鑲玉的鎖片,站在謝老夫人身旁,謝滿月身上半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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