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雲中
“到哪兒了?”她弱弱的問了一句,馬車颠簸的很,她有時會撩開簾子透口氣。
“到雲中郡了。”潮落駕着馬車回到。
雲中與雁門交界,到了雲中,那明日應該就要到雁門了。
傷口好像因為一直蹭着,所以,有些熱熱的,感覺比昨天又重了幾分。
“停下!”外頭有人說道。
她只能隐隐聽到,聲音由遠及近:“你們幹什麽的?”
江平回道:“路過,進城留宿。”
“去哪兒?”
像是在盤查,語氣不太好。
江平接着說到:“雁門。”
“雁門?有文書嗎?”
安靜了一會兒,江平應該是把文書給他看了。
“裏面的人,我必須要确認。”
“裏頭是我家少爺,就不必看了吧。”江平接着回道。
“是你在查還是我在查!”
“你……”
江平想要反駁,好像被制止了。
士兵聽到從普通的馬車裏伸出一直纖長的手。然後,就聽到馬車裏響起清冷的聲音:“想要查便查吧。”
聽到這話,他倒是有些猶豫了,剛剛那手伸出來,光是看衣角的料子,即便是不認得,也隐隐覺得是上好的。這萬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是,方才他的态度如此嚣張,如今一下,人面都未見到,便打了退堂鼓,豈不是要讓旁邊的同僚笑話。
想到這,他大着膽子走到馬車旁邊,撩開簾子,裏頭坐着一位公子,穿着水藍色的春衫,繡着蘭花,馬車裏頭同外頭天差地別,外頭普普通通,裏頭的規制卻一應俱全,全然不像是普通人家,甚至,一般有錢人家也做不到如此。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手微微有些顫抖着收回。
有錢人巴不得別人知道他們有錢,通常馬車外頭的布置也會花一番心思,他們的的馬車外頭普通,裏頭卻如此精致,只能說明他們的身份,不想讓旁人知道。
江平看到那人有些害怕,笑着問了一句:“怎麽,可以放行了麽?”
那人點了點頭。
一連三輛馬車進城,進城了之後,她掀開簾子的一個角,偷偷瞄了一眼路邊,雲中怎麽如此熱鬧。
賣花的姑娘很多,含笑,君子蘭,晚茶花,杜鵑,垂絲海棠,還有各式各樣的牡丹。
聽聞雲中四月有花節,莫不會正巧撞上了吧。
到了客棧,他們稍稍休息了一會,她便想着上樓趴着,傷口真的又燙又痛,好想問小二拿點冰敷着。
等到想要上樓的時候,她故意慢吞吞的跟在後頭,看到蘇祁和崔聞兩個人上去以後,才到櫃前問掌櫃。
“掌櫃的,你們這兒,可有冰?”
“有,客官要多少?”
“一小塊,再給我拿一塊幹淨的白布。”
“好勒,客官稍候,待會我讓小二送到客官房裏。”
到了客房,比昨天住的可好多了,房間收拾的很是整潔,帳幔是淡淡的紫色,中間放着一張書案,筆墨紙硯齊全,旁邊還放着兩盆開着的君子蘭,淡淡的香氣彌漫,窗子半開,窗外就是小街,不知是不是因為節日,所以有姑娘的賣花的聲音。
她連忙到床上趴了一會,又是一天的颠簸,可累死了。
“篤篤篤。”門被敲響了,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客官,您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上來了。”
她起身去開門,接過東西問了一句:“近日可是雲中花節?”
“是啊,客官不是來雲中看花的嗎?”小二反問了一句,倒讓她不知道該怎麽答了。
敷了一會冰,又上了藥,感覺好多了。
趴着小睡了一會,睡得很舒服,醒來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外頭挂起了各種各樣的花燈,倒是很想出去逛逛。
宮裏的熱鬧,從來都算不上真正的熱鬧,每個人都各有心事,包括父皇,所以她一點也不喜宮裏的各種宴會,不過是每個人獲取消息的一種方式。
樓下的每張桌子上都擺着一簇垂絲海棠,倒顯得別有一番風味。
崔聞剛下樓,便看到裴清越準備走出客棧,隔着人叫了一聲:“裴公子!”她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直接就走出去了。
他也不知怎的,跟了出去。
街上花團錦簇,各種花燈,小吃還有小玩意兒,讓人看的眼花缭亂。
崔聞隔着人群,就看到那一身缥色春衫,走在前頭,偶爾走到邊上的小攤上,看看小玩意兒,或者是買點小甜點吃。
他突然覺得,這個時候,她身上透着一股女兒家的姿态,她與他們,始終是有區別的。
“公子,可要買花?”旁邊有姑娘脆聲問道,他看了一眼那個姑娘,穿着樸素的略微有些褪色的布衣,烏黑的頭發簡單的绾了一個髻,耳邊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
她手上挎着的籃子裏,放着幾簇紮好的茉莉,花朵上還留着水滴,方才他還在想什麽花香如此清甜,原來是茉莉。
那個賣花的姑娘看着面前的公子,有些害羞,雲中城裏,像這樣的風度翩翩的公子,她倒真沒見過幾個。
崔聞伸手從籃子裏拿出一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才四月,便有茉莉了嗎?”
賣花的姑娘乖乖的答道:“是啊,今年的茉莉不知為何,開的特別早。”
他掏了掏袖子,攤開手只有兩塊碎銀子。
那姑娘看到碎銀子,便笑着說:“公子,只要五枚銅錢,多了可找不開。”
他愣了愣,然後把兩塊碎銀子都放在她的籃子裏:“找不開,便不用找了。”
走了兩步,才發覺在前頭的人影不見了,手裏捏着盈滿香氣的茉莉,突然想着花,若是簪在她的耳邊,應該會很漂亮吧。
裴清越被路邊賣荷葉雞的香味吸引,走到攤子旁邊,聽到後頭有姑娘的略興奮的聲音:“聽阿香說,書肆裏來了一位谪仙般的公子,快去瞧瞧!”
“我方才見阿香說話臉都紅了!!”
“那趕緊去瞧瞧啊!”
……
她也有點想去瞧瞧,于是非常堅定的轉身,跟在那幾個激動的姑娘後頭。
牌匾上寫着雲中書肆幾個大字,裏頭人很多,但也不至于進不去了,大多都是姑娘,還有幾位書生。
姑娘都在書架旁邊,拿着書裝模作樣地偷偷瞄前頭正在選兔毫的公子。
她還沒瞧清楚,對方就猝不及防的轉身了,一時四目相對。
不知道為何,明明今早已經見過蘇祁穿這身水藍色衣衫了,怎麽現在瞧着,比早上俊朗許多。
對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而繼續挑自己的兔毫。指節分明的手,拿着上好的兔毫,指尖撚着筆尖,仔細端詳。
掌櫃的在旁邊,瞧見那個公子拿着一支紫毫反複看了好一會兒,冷不丁聽到一句:“可還有更好的?”
“公子想要什麽價位?”既然他都開口問了,掌櫃的也就不跟他浪費時間了。
“價如金。”蘇祁手裏拿着一支,用筆頭敲了敲手心道。
掌櫃的當下便知曉他的身份,非富即貴,雲中雖以兔毫出名,其中尤以紫毫為甚,但紫毫是野山兔項背之毫,好的紫毫極其難得。
領着他上樓,拿出兩個看着甚是精巧的木頭雕花盒子,掌櫃的一一打開道:“只有這兩支稍差的。”
“原本有五支,其中好的三支送進宮了。”
蘇祁分別拿出兩支仔細看了看,把其中一個盒子的蓋子蓋上。
江平上前,遞了一錠金子過去,掌櫃的接過:“公子也是來雲中過花節的?”
蘇祁沒應,掌櫃的也不介意:“雲中花節最熱鬧的,便是游街,簪着各種花的姑娘會在戌時一同繞城走一圈。公子不妨再等等吧。”
蘇祁一邊聽那掌櫃的說話,一邊往下走,姑娘們方才見他上樓,悄悄的嘀咕了幾句。
出店門,裴清越已經沒了人影了,估摸着應該是回去了,他摸了摸手中的雕花盒子,慢慢悠悠的往客棧走。
街上比方才出來的時候似乎更熱鬧了些,花香也濃烈了幾分。看來很快,就要開始游街了。
挂在家家戶戶閣樓上的花燈色彩斑斓,光怪陸離。
倒顯得他格格不入,清冷異常。
回到房裏,派到雁門打探消息的人已經等着了,穿着一身黑,只露出一雙眼睛,見到他便跪下,靜靜的回禀。
“雁門郡守同販賣私鹽之人往來甚密,且最近郡守等聽說朝廷格外重視,在找新的鹽商。”
他坐着,喝了一口茶,入口有些澀,不如府裏的桂花清茶好喝,抿了抿嘴,想讓這澀味快些消散。
“所以,是想找個替罪羊。”
“約莫是的。”
“讓你弄的東西呢?”
黑衣人從懷裏摸出一張四四方方的黑色帖子,遞了過去。
其實是誰,很好猜,郡守背後沒有人,沒有膽子敢這麽做,無非三皇子趙則白和八皇子趙則亦兩派的,趙則宇是嫡子,擁護的人多了,自然不必冒險插手這種事。
但此事是趙則亦提出來的,也不會是他,所以只能是趙則白。
趙則亦提出來,說明他想對趙則白下手了,鹽業暴利,在趙則白手上太久,對他百害而無一利,倒不如趁着這次機會,能扳倒他最好,若是不能,也能斷了他的一條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