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罰跪

宮裏的雪下的大,不一會兒便鋪了厚厚的一層。

所以,即便是正陽宮門前過一個時辰便有小太監打掃,也堆了不少雪。

只不過,今日有些不同,一個挺拔的身姿,跪在正陽宮門前,一動不動。

雪已經落滿了她的臉上和大氅上。

心裏想着幸好披着一件大氅,不然,真要凍死在正陽宮門口了。

其實說實話,皇上在這件事上,對于她還算仁慈的,只是讓她罰跪,別的什麽也沒說。

宮裏得消息向來傳的快,沒過多久,上下便都知道禦史丞裴清越惹惱了皇上,被罰跪在正陽宮門口。

只不過,沒人敢為他求情,正陽宮門前,除了她還有掃雪的小太監外,再無旁人。

魏容得了消息,也顧不得這麽多,連忙打了傘過去瞧。

起初他還不信,因為皇上要罰裴清越總要有一個由頭,不會不由分說的便罰了。

可當他一到正陽宮門的時候,看到那個有些倔強的背影跪在門前的時候,愣怔了一下。

打着傘過去,替她擋了風雪。

她跪的時間有些長了,臉上被風吹的已經沒有了知覺。

過了好長時間,才感覺到風雪小了,愣了愣擡頭看,才看到魏容替她撐着傘。

魏容低頭,能看見她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穩穩當當的停着,倒是有一種別樣的靜谧。

宮裏流言傳的快,但蘇祁向來不在意這些。

江平跟他說這事的時候,他正在寫關于繪湘案的陳述,他手裏拿着的狼毫頓了頓,一句話沒說。

将手裏的那個字寫完,才将将起身,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擡步出去。

江平立刻跟在他身後,替他撐傘。

崔聞早就知道了此事,匆匆趕過去,在正陽宮拐角的廊道上止住了腳步。

白茫茫的天地間,雪地裏的兩個人格外顯眼。

腦子裏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上回去她府裏的時候,他問她:你同魏大人的關系向來如此嗎?

她答:不過是脾性相投罷了。

崔聞的背影有些愣怔,因着出來得匆忙,所以忘記了披大氅,一身緋紅色的官服顯得格外惹眼。

江平正為蘇祁撐着傘,兩個人走在路上,突然蘇祁的腳步頓了頓,眼神有些深沉晦暗。

江平順勢停下,看向蘇祁,眼裏滿是不明的意味。

直到看到遠處,除了正陽宮門前的兩個人身影外,廊道上還站着一位,緋紅色的官服,那不是崔聞是誰。

雖然江平不知道蘇祁為什麽會對裴清越這麽上心,但是主子的事,他也不敢多過問。

蘇祁站着好一會兒,沒動,江平自然也不敢動。

“要跪到何時?”魏容輕輕地開口問道。

“無诏不得起。”

因為被風雪吹的臉有些僵,所以她說話有些一字一句的,仿佛被罰跪的人不是她一樣。

魏容看着她,眼神動了動,接着問道:“是因為趙陽滋?”

她沒回話,方才落在她睫毛上的那片雪花,已經化成了水,說着她的臉龐落下,冰冰涼的。

魏容已經知道了,把傘塞到她手裏,奈何她未反應過來,沒接住,傘掉在了一旁。

“蘇大人,皇上有事召見。”後頭有個穿着蓑衣的小太監說到。

蘇祁這才回過神,沒應聲,轉身擡步往前走。

小太監立刻會意,在他前面一步,為他引路。

到了宣明殿,守門的宮女撩開簾子,他側身進去。

“你讓崔聞準備準備,李賜的事情,讓他接手。”

趙政的聲音透過一縷一縷的煙傳過來。

他有些愣怔,便立刻明白了裴清越是因為什麽而罰跪了。

想了想,清冷的開口道:“皇上,微臣覺得,此事有些不妥。”

趙政皺了皺眉頭,沒說話,頗有些不悅的看了蘇祁一眼。

蘇祁依舊淡淡的地,斂眉道:“現下整個皇宮,包括坊間都已經知道了皇上大怒,罰了裴大人,且之前早就定了裴大人負責李賜之事,若是突然換人,難免引得衆人議論。”

“到時候李賜進京,肯定會有所耳聞,若有個有心人挑唆,北淮和南錦……”

話說到這,蘇祁沒再說,趙政也沉默着,蘇祁說的确實有道理。

趙政黑着臉,看了一眼蘇祁。

蘇祁接着道:“微臣覺得,還是讓裴大人負責李賜之事,一來能堵了悠悠衆口,二來也能試試裴大人到底能不能為皇上所用。”

語調涼薄,仿佛只是為了趙政考慮。

趙政點了點頭,輕喚了一聲:“應知。”

應知立刻推門進來。

“皇上。”

“讓人去叫裴清越回去,跟他說,以後多跟許睿學學,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讓他自己掂量好了再開口。”

趙政的語氣還是有些沉,只不過,比起方才,已經好多了。

蘇祁微微動了動,躬身道:“皇上,微臣回去,正好順路,不如微臣去轉告。”

趙政側過臉看去,蘇祁這話說得坦蕩,好像真的只是順路而已。

随即點了點頭。

應知看着,識相的退了出去。

沒過一會,便看見蘇祁也從裏頭出來了。

應知從小太監手裏拿過白狐皮大氅,輕輕遞到蘇祁面前,蘇祁接過,若無其事的披上。

往正陽宮那邊走的時候,一路上,蘇祁腳步輕輕的,沒說一句話。

江平給他撐着傘,走到廊道下的時候,崔聞和魏容都已經不見了。

只剩下那個跪着的孤零零的背影。

“傘給我。”蘇祁淡淡地開口。

江平立刻把手裏的傘遞過去,站在廊道下等着。

她在雪地裏跪着,只隐隐看到有一個人向她靠近,腦子裏想着,方才魏容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意識漸漸模糊,眼前的人影也恍惚了起來。

蘇祁還隔着好遠,就看到跪着人,臉色蒼白,目無焦距,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江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蘇祁慌了。

只見蘇祁手裏的傘落到了地上,顧不得下雪,快步走過去。

蘇祁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她倒下,心莫名就揪在了一起。

蘇祁過去,将裴清越攔腰抱起,因着裴清越本就瘦弱嬌小,所以他很輕松的就将她抱起了。

她倒在雪裏,竟然覺得雪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便不自覺地往裏頭蹭了蹭。

看到懷裏的人被凍得臉色慘白,頭也不回的往太醫局走。

“殿下。”

路上的時候,突然聽到懷裏的人微弱的聲音說了這樣一句話。

聲音沙啞,但聲音裏的依賴,卻是異常濃厚,甚至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

她心裏想起了皇兄,但是因為自己在裴清越的身體裏待的久了,于是說出口的稱呼也下意識的變成了殿下。

他一怔,連腳步都慢了下來。

“殿下。”蘇祁不由的輕輕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心裏微微有些訝異。

甬道上,宮女太監見了丞相蘇祁抱着一個人,快步走着,向他行禮的同時,也不由偷偷的打量那個人到底是誰。

她醒來的時候,鼻尖盈滿的是草藥的味道,一瞬間有些恍神。

她微微起身,環顧四周,這裏是?

太醫局!

她不是在罰跪嗎,怎麽會到了太醫局了。

倏忽,一陣涼氣襲來,讓她不由得戰栗了一下,向門口看去,一個拿着蒲扇的少年撩開簾子進來。

見她醒了,行了個禮道:“裴大人醒了,小的去叫胡太醫。”

沒等她開口,那個少年就又撩開簾子出去了。

沒過一會,胡宇竹就進來了,看到她醒了,過去把帕子放在她的手上,給她搭了搭脈。

“因着一時間受了太大的寒氣,虛弱導致的,不必擔心,藥我已經讓人煎下去了,待會喝了便會好很多。”

胡宇竹淡淡道。

“我怎麽會在這?”她開口,因為太虛弱了,聲音有些喑啞。

“蘇大人送過來的。”胡宇竹回到。

“蘇祁?”她喃喃。

“嗯。”胡宇竹應聲。

“現在什麽時辰了?”

“申時。”

她揉了揉眉心,沒再說話。

既然是蘇祁把她送過來的,那表明,皇上那邊,已經松口了。

剛剛那個拿着蒲扇的少年端着藥進來了。

胡宇竹道:“喝了這藥,再将桌上的創傷膏塗了,膝蓋上的淤青,會很快消下去。下官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她點了點頭,胡宇竹出去,房間裏就只剩下那個少年和她了。

那個少年舀了一勺湯藥,在她身側坐下,她還未反應過來,一勺湯藥便送到了她面前。

她微怔有些尴尬道:“我自己來吧。”

少年聞言,便聽話的起身,把藥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那我給大人墊高些。”

就在那個少年要将她扶起來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先出去吧。”

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到蘇祁不知什麽時候,一臉氣定神閑地站在門邊。

那個少年應聲出去。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有些說不上來。

蘇祁坐在方才那個少年坐的位置上,端起小桌子上的藥,遞過去。

她接過,一勺一勺的舀着。

不知為何,她總隐隐覺得,蘇祁現在的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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