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情一劍
“铛铛铛……”瞭望崖邊一棵遒勁的古松下,古池敲響了古鐘,那口大鐘幾百年來都未曾響起,雄渾鐘聲響徹整個逍遙派,喚醒了沉睡的衆人。
沉浸在夢境中的郎郁塵被耳邊呼嘯的晨風驚醒,一擡眼便對上冷滄瀾的視線,依舊冰冷刺骨,如冰川,似寒刃。
冷滄瀾拽着郎郁塵的後領,如老鷹叼小雞似的,郎郁塵十分不滿,他欲蹬蹬腿伸展伸展,一股麻勁從四肢百骸傳來,就連頭皮都是麻的!
郎郁塵難受的龇牙咧嘴,旋即垂眸瞧了瞧周身,原來自己依舊保持着肉粽一般的姿勢,感情他被捆了一宿!
一萬句髒話就要破口而出,卻悲哀地發現那閉口訣依然生效,得,動不得,罵不得,屈辱至極。
這是作了哪門子的孽!
對于冷滄瀾之輩來說,從絕塵閣到前山不過瞬息之間,可對于那些村民而言卻是天與地的距離,畢竟是凡人惜命,那道鐵索橋便是他們無法逾越的險阻。
前山石碑處聚集了一百來號人,一個個義憤填膺,看那架勢必定是來者不善。
來了這麽多人,莫非是聚衆來上墳?郎郁塵暗罵,随即右眼皮子跳的厲害。
右眼跳,事不妙!
這八成又有什麽幺蛾子來。
冷滄瀾拎着郎郁塵落在氣勢恢弘的石碑之上,衣袂翩翩,這谪仙一般的公子一出場登時就驚呆了衆人,有那麽一瞬萬籁俱寂。
不多一會逍遙派幾名弟子悉數到場,可作為師祖的郎晴天卻并未到,不過他一向不被外人所知,即便缺席了也未能有人想起,只是堂堂一個修仙派系就這麽寥寥數人實在是有些凄涼,單從氣勢上來看就輸了一截。
冷滄瀾帶着郎郁塵翩然落于地面,不等衆人興師問罪,郎郁塵便覺得膝彎一陣酥麻,趴伏在地,想辯解,想罵街,皆是妄想,只得任人宰割。
“師叔……”黃連速瞧着郎郁塵以如此屈辱的姿态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時間亂了方寸,完全不計後果,沖上前去便替他解下了那捆仙索。
一時之間竟無人阻攔,包括冷滄瀾。
Advertisement
郎郁塵渾身一松,順暢無比,十分欠揍地站起身來扭扭脖子踢踢腿,就差來一套廣播體操了。
原本嘈雜的人群見黃連速旁若無人地替郎郁塵松了綁,又經過郎郁塵那一頓騷操作,頓時火上加油,村民們憤怒地抗議起來,他們認為這是逍遙派護短,是包庇!
“冷公子,你們逍遙派與我們百姓一向和睦共處,可最近你們先是毀了我們的農田和房舍,昨日你們派的弟子又重蹈覆轍,我們懷疑你們逍遙派弟子有妖邪做祟!還請你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村民甲舉着火把向前一步,情緒高昂,身後的村民紛紛附議。
郎郁塵竟被這氣勢吓了一跳,心下一凜,不免忿道,你們這幫愚蠢的人類黑白不分,還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們才是妖邪,你們全家都是妖邪!
這幫刁民又想害朕!
“照我說,你們都是垃圾!”郎郁塵破口而出,奈何衆人只瞧見他的口型,未聞其聲。
這個還得仰仗閉口訣。
黃連速将人護在身後,如肉山一般的身材将郎郁塵擋了個嚴實,郎郁塵心頭一熱,這黃連速平日裏雖說是個憨憨,可畢竟是個好人吶!真兄弟!郎郁塵登時就忍不住想就地與之拜把子的沖動。
冷滄瀾一如既往地冷着臉,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攝的衆人也不敢過激,只是誰也不打算就此罷休,雙方就這麽詭異地對峙着。
寇蘭有些歉疚,他深呼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他這輩子最膽大的決定,可還未等他邁步向前,便被玉旻定了身。
寇蘭不解。
玉旻輕聲道:“無事,不必憂心。”
寇蘭胸中騰起一股暖流,乖順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馬丁淩實在想不明白冷滄瀾究竟是何打算,又将如何處置郎郁塵,說到底這一切罪魁禍首的人該是他才對。
原本他只是買通了老鸨,讓她安排一衆姑娘好生伺候郎郁塵,以此羞辱他,出口惡氣,也并無其他壞的心思,可不曾想這老鸨子竟是看中了郎郁塵那副好看的皮囊,又起了歹心,這才把事情鬧大了,還出了人命……
雖說郎郁塵等人換了裝,可馬丁淩并沒有換,他可是穿着逍遙派的校服,這可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馬丁淩只是讨厭郎郁塵那副模樣,總是勾起他的一些不那麽美好的記憶,加之郎郁塵說話處事總是欠欠的,馬丁淩就總想欺負欺負他,也不過只是欺負欺負罷了,可沒想過真對他如何。
馬丁淩銀牙一咬,好漢做事好漢當,脖子一梗,大步向前,朝着衆人打了個稽首,俨然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是我構陷的人,有事沖我來!”
哇,好偉大咧!
馬丁淩此舉完全出乎郎郁塵的意料,平日裏與自己水火不容的人竟然良心發現了?難不成又有什麽陰謀?
再說了,老子的事要你來扛?嘁!
郎郁塵摸摸下巴,将腦袋從黃連速的胳肢窩裏探出來,朝馬丁淩賤兮兮地砸吧砸吧嘴,又吐了吐舌頭,滿臉寫着“關你吊事,你是不是傻”。
馬丁淩只是乜了郎郁塵一眼,絲毫不在意,仿佛郎郁塵就是那路邊的小貓小狗似的。
村民們見郎郁塵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誤認為郎郁塵這是在藐視他們,頓時火起,于是衆人激憤不已,說什麽也要冷滄瀾給他們一個交代。
否則他們不走了!
嗬,這是要賴在逍遙派了?
郎郁塵終是憋不住了,倒不是他想逃避責任,可有一說一,問題是他被封了閉口訣,口不能言,他可不想做個冤大頭。
郎郁塵整了整思緒,大步走到冷滄瀾跟前,用力清了清嗓子,大大的雙眼,滿滿的期待。
冷滄瀾神色漠然,不為所動。
我靠!看不懂自己的暗示?這不言不語不作為,他到底在想什麽鳥玩意?難不成拉自己來示衆,僅此而已?
你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郎郁塵氣的直跳腳,真想沖着那張好看又可惡的臉暴打一頓,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為止!
玉旻只身向前,朝着衆人與冷滄瀾作了一輯,道:“各位稍安勿躁,郎公子并非妖孽,只是近來此地不太平,過些時候我們将會下山為大家免費除邪祟。”
“你的意思就是他被邪祟上身了?”村民乙走向前,十分惡劣地舉着火把朝着郎郁塵的俊臉照了照,火光灼的郎郁塵後退一步,差點沒忍住就是一記飛毛腿,村民欲再向前,被黃連速擋了過去。
“有此可能。”玉旻淡淡道。
啥玩意?飯可以多吃,話不可亂說!郎郁塵覺得此言有虛,自己決計不可能被什麽邪祟上身,這世界上除了太陽能黑我,誰也不能黑我!
郎郁塵憤憤不平地欲上前與之理論,奈何他娘的發不了聲!
理論個鳥兒。
媽的。
“我看未必,他若有理,為何不說話,我看是心虛!”村民乙冷哼一聲,舉着火把退回了人群。
此話引起了村民們的共鳴,又是一陣叽裏呱啦。
實在是吵的狠,若非冷滄瀾在此使得郎郁塵不敢造次,否則此刻他們早就被郎郁塵幾個符咒拍成木頭人!
郎郁塵躁郁的想原地爆/炸,縱然嘴巴一個勁地說,奈何一個聲也沒崩出來。
冷滄瀾眸間陡然露出一絲暴戾,衆人駭然,忽地安靜了下來。
“我靠,這傻逼面癱想幹嘛!”脆響的一句話炸在當場,原本周遭一片死寂卻因為這一句話炸開了鍋,郎郁塵心裏打了個突,自己怎麽忽然就能發出聲音了?
這……神一般的操作!不按套路出牌啊!一言不合就解了自己的閉口訣,卻不提前打個招呼,這下丢臉丢到姥姥家了。
郎郁塵十分心虛地側目瞧了瞧那個被自己罵作面癱的冷滄瀾,只見他面色晦暗,眉間一片濃霧籠罩。
山雨欲來風滿樓,完犢子了,要翹辮子了!
村民們也未曾料到郎郁塵這般粗鄙不堪,就連對冷公子也敢如此污言穢語,簡直喪心病狂!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時之間紛紛噤了聲。
一直未開口的莫西林悄然無聲地退了幾步,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有大事發生,還是躲一下為好,免得被濺一身血。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莫西林那張烏鴉嘴……
此時天邊已霞光萬丈,一輪紅日破開重重霧霭懸于遠山之巅,映紅了半邊天幕。
冷滄瀾舉目遠眺,眸色深深,涼風拂過他冷峻的面龐,一身素白的衣袍,如孤峰冷月一般。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幹什麽。
就連他自己也迷茫。
可有些事不做不代表能躲得過。
正當衆人疑惑不解的時候,一道刺目的寒光閃過,如兔起鹘落一般朝郎郁塵襲去,郎郁塵瞳孔驟縮,他萬萬沒想到冷滄瀾竟然要殺他!
冷滄瀾真的要殺他!
什麽仇什麽怨?不過是罵了他幾句,所以要償命?
冰冷的斷魂劍透過心髒,又唯恐他不死一般,劍身又沒入幾寸,直到将他刺個透穿為止。
郎郁塵眼一黑,如黛的遠山在逐漸模糊,人影在漸漸變扭曲,他覺得自己掉入了泥淖,不過須臾,便遁入了無邊的黑暗,如溺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起伏的厲害。
“冷滄瀾,我……”
大口大口濕熱的東西從郎郁塵的喉嚨裏湧出,淹沒了他未說完的話,淋淋鮮血染紅了他的素袍,觸目驚心。
冷滄瀾,我曰你祖宗!郎郁塵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暗罵着,除此他不知還能說什麽,他也說不出什麽了。
郎郁塵本是來此修行,想續幾年壽命,不曾想卻死的如此之快。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不如在大街上要飯來的自在。
冷滄瀾阖上雙眸,臉上有些隐忍的痛苦與無奈,可那也只是一瞬,他斂起那些不該有的不忍,将劍從郎郁塵身體裏抽出,登時血流如注,黃連速驚呼連連,幾乎是跪伏着蹭到郎郁塵身邊,抖着腿站起身将人扶住。
黃連速顫抖着雙手脫下外袍按住不斷出血的傷口,郎郁塵胸口的血洞如那泉眼一般,根本堵不住!只是有一縷微弱的金光至他的胸腔內發出,衆人不見,可近在咫尺的黃連速卻看得個真真切切。
黃連速怔忡,聯想起那天所發生的一切,頓時了然,莫非師叔真的是個妖孽?
可那又如何?都這樣了,必死無疑了,那可是斷魂劍吶!黃連速悲恸不已,将頭埋進郎郁塵懷裏,哭的的直打嗝。
冷滄瀾漠然地舉着長劍,劍鋒映着天光,發出奪目的血色光芒。
“哐”地一聲,還劍入鞘,郎郁塵原本僵了一瞬的身軀随着這一聲刀與鞘的碰撞聲轟然塌軟。
冷滄瀾卻是頭也未回,白色光芒閃耀,那傲然的身姿便隐入了層層迷霧之中,只餘下一句令郎郁塵心灰意冷的話語。
“郎郁塵已不再是我派弟子,此後他的一切與逍遙派無關。”
冷滄瀾,你無情,你冷酷,你他娘的就是個烏龜王八蛋!
玉旻心下漏了一拍,他也怔住了。
怎麽會?為什麽會這樣?不能啊!
寇蘭心間一涼,臉色慘敗,一個天地翻轉,就不省人事了。
玉旻摟過人,心慌意亂,曾經聲名顯赫的神醫此刻卻是不知所措,這場面好生熟悉。
“你這個庸醫!”
“你這個廢物!留你何用?”
……
“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庸醫。”玉旻臉色灰敗,嘴裏喃喃低語,像入了魔一般,抱着人便沖上了雲霄,片刻便不見了蹤跡。
“救人啊……救人啊……你們……你們!”黃連速猛然擡頭,只見郎郁塵已緊閉雙眸,氣息全無,難不成?
人沒了?
一陣呼天搶地的嘶吼聲響徹雲霄。
村民可是親眼所見冷滄瀾那兇狠的一劍,那可真是狠辣至極,半點不留情,他們也是愕然。
既然人已死,那還有何話可說?至少在他們看來,郎郁塵絕無生還的可能了,一個個都息了火把,朝山下走去。
一直被大家所忽略的古池從石碑後走了出來,他默默地走到郎郁塵身旁,從懷裏掏出一瓷瓶,蹲下身将瓶中的什麽東西朝郎郁塵嘴裏灌進去。
“冷公子吩咐,等他傷好後,便自行下山去,一刻也不得多留。”古池收好瓷瓶,深嘆一口氣,搖搖頭隐入薄薄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