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風雨前夕
夜闌人靜,萬秋山藥廬內,玉旻正在為葉少漓治傷,葉少漓這一次的重創非同尋常,玉旻也感到十分棘手,額間洇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寇蘭從袖間掏出一方帕子遞了過去,玉旻接過随意拭去額間的薄汗,便繼續施針。
一根根細長的銀針将化為原形的葉少漓紮成了刺猬,殘餘的燦金色龍鱗在燭火中發出耀目的光芒,鱗甲堅不可催,若非用靈力催着銀針根本無從下手,施針過程漫長艱辛,寇蘭便默默地坐在榻前的小方凳上出神地盯着玉旻的背影。
從日暮到夜半,兩人竟是一言不發,一室靜谧,可寇蘭內心卻無比安心與知足。
許久過後,玉旻起了身,竟有些目眩,也許是耗了太多的靈力所致,他擡起手來撫了撫額,緩了勁後移步書案前,這才發現倚着榻邊睡着的寇蘭。
山間夜晚寒涼,料峭的山風拍打着窗棂,玉旻輕聲将人抱至榻上,除去外袍與鞋襪,掖好被子之後又凝目靜靜看了會寇蘭的睡顏,蒼白清秀,孱弱的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玉旻微嘆了口氣,重新回到書案前,執起羊毫,硯臺裏的墨已被寇蘭研好,玉旻側目望了望榻上的人,眸間含笑,懸腕疾書,晾幹墨漬,困意襲來,可……
藥廬平日裏鮮有人來,一直只有玉旻一人,陳設也簡單,除了各種藥草,便只有一床一榻,就連多餘的棉被也無,所幸自己并非凡人。
玉旻擡指欲幻化出床與那被子來,竟是力不從心起來,靈力耗損太多,便作罷。
“師叔……”寇蘭發出幾聲含混的呓語。
對于白日發生之事,寇蘭心中是有些歉疚的,若非自己奪門而去,玉旻也不會與郎郁塵一等人失散,也就不會有後邊那些驚心動魄的意外。
只是寇蘭素來膽小懦弱,這些事他怎敢宣之于口?
玉旻拈了些安神香置于銅鼎之中,絲絲縷縷的清香撲鼻而來……
且說那倒黴催的郎郁塵,自打穿越到這個時空就一直經歷着昏倒,清醒,迷糊,再昏倒,偏生他自己還不知各中緣由,也懶得探究,權當是在夢游,倒也是個心大的主。
絕塵閣中,冷滄瀾端坐在案前,阖着目,身影在燭火中影影綽綽。
對面一丈開外是一張羅漢床,床上之人睡的甚是不寧,蜷曲的手指松了又開,開了又攏,緊閉的雙眸不停地滾動着。
而這一系列的動作冷滄瀾了然于心卻又充耳不聞,依舊如那老僧入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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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滴個神!”郎郁塵掀開眼簾,一聲大叫,随即嗖地一聲坐了起來,這不動不知道,坐起來雖說依舊是睡眼惺忪,可意識卻清晰無比了。
我靠,渾身酸痛,內裏像是被人将骨頭都打亂又胡亂拼接起來一般,那酸爽!
郎郁塵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随即又秒慫,因為他眼角餘光瞥見了神色漠然的冷滄瀾。
忍着一身巨痛,郎郁塵撇了撇嘴,措辭半天,終是開了口:“我又……昏啦?”
聲音嘶啞無比。
這是什麽破鑼嗓子?莫不是自己意識模糊後失了控,唱了半宿山歌?
可冷滄瀾卻置若罔聞,宛若一座冰雕,眼都未睜開一下。
好尴尬。
郎郁塵此時此刻真想化身鴕鳥刨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還真是冷酷到底,長得好看的人都這麽拽嗎?郎郁塵摸摸自己的臉蛋,好像也不全對啊。
對于這個冷滄瀾,郎郁塵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個什麽感情,只是潛意識裏好像有那麽一股奇怪的沖動,讓他無法拒絕他對他的傾慕之情,再加上那副好看的皮囊對了郎郁塵的胃口,可若說真有那麽情深意濃倒也不見得。
沒見着冷滄瀾的時候,郎郁塵倒也并未牽腸挂肚,甚至在得知冷滄瀾重傷之時內心也如古井無波般的平靜。
甚至還不如他對小寶的情感。
難不成真的只是因為自己是個色胚看中了那一張好看的臉?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說你沒事長那麽好看做什麽?引得人犯那低級的思想錯誤!偏偏還是熱臉貼冷屁股,尴尬至極,郎郁塵忍不住埋怨。
哎,郎郁塵無奈地撓了撓頭,趿着床下的棉鞋緩緩走到冷滄瀾跟前,厚着臉皮沒羞沒臊地喊道:“師——兄!”
明明就兩字,卻将音節拖的長長的,還帶着那麽點魅惑。
你敢不理我,我惡心不死你!郎郁塵心裏暗自忿道。
冷滄瀾眼睫微顫,郎郁塵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又準備故技重施,再喚:“師——”
兄字未出,便消了音,冷滄瀾對他使了閉口訣。
聒噪!冷滄瀾忍無可忍。
嗬!法力高深了不起啊!郎郁塵憤懑不已,可又無可奈何,沒辦法實力碾壓,怔了怔,只得賠個笑臉,悻悻折回,郁悶地爬上床不停翻騰,鼻翼翕動,差點沒把大鼻涕氣出來。
不行,不能這麽輕易認輸。
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腔熱血,郎郁塵忍着酸痛又翻身下床,扭扭捏捏挪到冷滄瀾跟前,嗚嗚地哼個沒完。
冷滄瀾打開眼睫,眸間似有怒火,對于擾了人家清修的問題,郎郁塵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反正他睡夠了,無聊!
“到底何事?”冷滄瀾一如既往的清冷,還帶着些許愠怒。
你大爺!郎郁塵心裏暗罵,消了自己的音還好意思問何事,你到底虧心不虧心吶!
自己說不了話,這可如何是好?若是現在讓這個面癱解了這法訣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郎郁塵眼珠子滴溜了半圈,遂地拿起案幾上的一管毛筆,随意沾了點墨,龍飛鳳舞地寫道:寡人有疾,寡人要出恭!茅廁何在?!
完事之後将筆随手一扔,那筆便咕嚕嚕地滾到地上,月白的地毯上染了幾處墨點。
郎郁塵勾了勾唇角,可算是出了一口王八之氣!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對于地上的那片狼藉冷滄瀾渾不在意,只垂眸盯着郎郁塵所書的那幾個鬼打群架一般的大字,眉頭深鎖。
依舊是冷漠,依舊是無言,只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郎郁塵也說不上來,莫非自己寫的太棒了?
在冷滄瀾靜默的片刻,郎郁塵有些焦躁,時間怎就如此漫長?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倒不是真的如他所寫的那樣內急,郎郁塵就是賤兮兮地想攻克這座雪山颠上的冰雕。
這就好比在醫院等待一項重大的檢驗結果一般,越是未知的東西它就越可怕。
“鬧夠了便去睡。”冷滄瀾又重新阖上眸子,仿佛郎郁塵是個髒東西一般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老子就這麽不堪入目?郎郁塵憤然起身,蹬掉棉鞋,誰知用力過猛,一只鞋飛入冷滄瀾的懷裏。
冷滄瀾臉色遽變!
郎郁塵不以為然,哈哈大笑起來,雖然笑的無聲無息。
可下一秒郎郁塵便笑不出來了。
只見冷滄瀾一擡袖,一根黝黑的繩索将郎郁塵捆的個老老實實。
這是個什麽鬼玩意?越掙紮厄的越緊,這難不成就是傳聞中的困仙索?
“天明時分,我将帶你去山下嚴穆祠接受刑罰,如若你再不安生,我便送你去那苦寒之地與民同樂。”冷滄瀾一如既往地淡漠。
刑罰你大爺啊,我犯了什麽錯?我明明是個受害者,你是不是喝尿喝醉了?瞎幾把亂說!
還送我去苦寒之地?我就這樣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郎郁塵憤然。
郎郁塵自然是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即便死了一名壯漢,那也不是他所為,再說了郎郁塵始終認為那人死有餘辜。
盡管心中意難平,可眼下還不是任人宰割。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冷滄瀾,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算我看錯你了!
郎郁塵悱恻着,心裏難受的緊,雙眸黯然地盯着房梁,這麽被捆着誰他娘的睡的着啊!
也不知二寶去了哪裏,那個小沒良心的!郎郁塵一想到這,心裏不僅僅只是難受,還有些荒蕪,有些落寞。
就這麽東想想西琢磨,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不久竟然入了夢。
夢裏一會是天真燦笑的小寶,一會是調皮使壞的二寶,一會又是那個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金面公子……
畫面倏地一下轉換,一株嫣然的紅蓮開在茫茫雪原,四周純白無暇,竟是連一棵荒草也無。
夢境陡轉,一張與冷滄瀾一致的臉赫然顯現,那人眸間噙淚……
冷滄瀾也會哭嗎?
夢裏的郎郁塵納罕。
就這麽混混沌沌地夢着,直到……
天才微微亮,萬秋山便嘈雜不已,山下的百姓竟是一夜不眠不休地爬上了山頂,衆人舉着的火把映照着暗沉的天際。
“逍遙派的人何在!”一聲音在前山吼着,聲如洪鐘,響貫萬秋山。
“賠錢!交人!”
“出來!出來!出來!”
“......”
不同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看樣子來了不少人。
冷滄瀾耳廓微動,遂地抓起還在夢境中的郎郁塵朝前山飛去。
玉旻一夜無眠,本想趁着天亮時分打個盹,不曾想被擾了清夢,聽這聲,該是山下的百姓尋交代來了,只是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
玉旻打開房門,一股涼風洩了進來,不等他邁出腳步,寇蘭已站在身後。
“百姓要過來找師叔算賬了嗎?”寇蘭絞着手指,涼風吹動着身上雪白的裏衣,身體誠實地打了個顫栗。
“你睡會,我去看看,別怕。”玉旻将人拉回榻上,輕聲安撫道。
這種事定然是不能讓寇蘭去,若是有什麽萬一,指不定會被吓出個好歹來。
“我要去,一定要。”寇蘭一反常态,竟然堅定無比:“讓我去!”
不知從何時起,寇蘭對着玉旻說話竟不再結巴了。
玉旻知道他還在內疚,若不讓他去,這一直心裏記挂着也不利于他的病情,況且有他在,應當也不會出多大的亂子,這麽想着,玉旻便輕輕點了點頭,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