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引
那是個真實的虛幻世界。
它的真實在于,生死是完全作數的。愛恨也作數。它的美麗和殘酷與大千世界各種紅塵相似,一切情感都有真實的分量。
唯一不同的,只是游戲規則罷了。
天色有點妖。
早晨看着像黃昏,滿天飛着鉛色的流雲。風像猛獸一樣呼號着。在這銷魂蝕骨的陰寒天裏,梅梅上了一輛出租,去郊外的“帽子山”拍外景。
那座禿山高不足百米,遠看就是個孤零零的土饅頭。沿途的竹子都被風凋零了,根根枯骨似的戳着。放眼一看,毫無景致可言。
導演卻不知怎麽中了邪,對這荒涼地兒情有獨鐘,硬是把整個劇組折騰了過來。
梅梅到時,他老人家正在檐下抽煙。軍大衣敞着懷,頭頂鳥巢般的亂發。一副吃不起飯的頹廢老藝術家模樣。見了她熱絡招呼道:“來了?先拍你那場。”
“謝謝導演。”
“進去化妝吧。”他向風裏吐個大煙圈,打量着她一笑。牙龈都笑出來了,猩紅猩紅的。
梅梅看得心裏一跳。或許是天色緣故,這笑莫名有點邪性。再仔細瞧去,老藝術家的臉又恢複正常了。他慈藹地問:“怎麽了?”
“沒怎麽。”梅梅進化妝棚去了。
她是初次“觸電”。
之前學建築的,跟演藝圈不大挨得着。這次是陪表姐去試鏡的,卻被導演萬花叢中一眼相中,說她跟他心中的女主太像了:芙蓉秀面,纖姿楚楚。滿臉膠原,嬌美可愛。同時,又有一種柔情似水的弱态,一看就是那種會裝可憐、懂得怎樣讓男人吃虧的女人。
梅梅自認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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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她生得一汪弱水,卻有着公牛般的蠻力。讓男人吃虧她不靠裝可憐,只靠拳頭。
可人家的片酬挺有誠意的,撈完這一票夠她在市區買套公寓了,就沒能克服金錢的腐蝕,接了這個角色。
這是給一款游戲制作的廣告短劇,三十分鐘時長的迷你制作。她演其中一個村花小寡婦。
人設是土了一點,狗血指數可不低:
草垛邊随便撿到個受傷男子,就是個落難的大将軍。将軍還沒啥風月經驗,對這庸脂俗粉一見鐘情,為報救命之恩,把祖傳的珠子也給了她。
不幸的是,寡婦很快發現情郎竟有妖身,吓得趕緊向前來追捕的朝廷獵妖師告密。兩人合謀獵殺了妖将,挖出妖丹進補了一頓。
幾日後,寡婦又不小心将珠子吞入腹中,發現竟是個曠世奇寶。不但使她有了傾倒衆生的美貌,更有了號令百獸、呼風喚雨的奇能。
自此,便踏上了蘇破蒼穹的女強之路,與男主過上了恩愛甜膩的生活。
因為是游戲宣傳用的短劇,少不了狗血紛飛,天雷滾滾,低俗得令人窒息。
她今天要拍的,就是撿到将軍的戲。
上完妝的梅梅一點不像寡婦:百蝶穿花水紅小襖,外罩白狐毛鑲領的石青比甲,下面是淡青撒花襖裙。說不出的粉光脂豔,嬌美動人。
潘金蓮死了大郎還曉得一身孝呢,她剛死了婆婆,穿得跟王熙鳳似的。
梅梅走出棚子,劇組全員失神地朝她看。
導演殷勤地小跑過來,“哈哈,好看,驚若天人啊!”
“呃,導演,不用披麻戴孝麽?”
“不用。哈哈,咱這劇不強求細節。”他有點饞似的張嘴嘆氣,“啊呀,你這小樣兒是個雄性都把持不住啊,哎。”
梅梅作呆讷游離狀,不跟中老年男子瞎撩。
導演冷場片刻,決定了似的把手一拍,“開工吧。霧呢?道具師把煙餅燒起來。”
梅梅四處看看。這就開工了?“導演,演妖怪将軍的呢?”
“你站好不要動,人馬上到位。”導演一笑,邁着小碎步走開了。地上的煙餅“嗤”了一聲,騰起巨大的煙霧來。剎時稠得跟奶似的,“嘩嘩”灌滿了片場。視野的景物全被淹沒了。
梅梅呆若木雞,無比茫然。
這真是拍戲麽,不是整蠱麽?整得還挺帶氣氛的,她都起雞皮疙瘩了。
“……導演?!”
導演沒有應。白煙還在漫延,滾滾巨浪般遮沒了天空。她被煙霧吞噬了。
“哈啰……”梅梅拔高嗓門兒,“人呢,在嗎?”
四周靜得像陷落了真空。風聲、語聲和鴉啼聲一概消失了。時空維度也好像模糊了。
梅梅驀然想起了導演的邪笑。那種由內而外滲出的妖異,現在想來真的邪出太陽系了。她應該視為“前方高能預警”的。
可是,放陣濃煙能搞出什麽高能來?梅梅又想不透。
她一動不動站着,過了一會,伸着手往前探去。心跳聲都灌到腦子裏來了,怦怦怦——有一種獨自行走深海的感覺。腳底完全捕捉不到大地的實感。
太刺激了喂,梅梅想。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煙霧忽然像活了,妖嬈地往旁邊一漾。
視覺猝不及防被解放了。那瞬間的效果有如一場驚心動魄的揭幕:她看到了一個莫奈風的大草垛子,草垛旁坐着個男人。
淡薄天光下,仿佛一個原始的神。
上身只穿件雪白的毛領坎肩兒,露出的肢體像精銅做的。攏着的長發又硬又亮,宛如一把鋼絲大刷子。臉苦大仇深,又英俊奪目。兩道濃眉像飛刀似的插向鬓角。
整個人看上去像蠻荒世界走來的大首領,集無限的野和美于一身。
對男神們從來get不到帥點的梅梅,這一瞬間豁然對雄性之美開竅了。
不設防之下,竟看得入了迷。
他待機般無聲地坐着,雙眼淡漠地低垂。過了幾秒,緩緩打開了眼睛。這一睜眼就有了靈魂。蠻荒的美感之上又多一層冷豔。明明沒做任何表情,也有了傾城的騷情。
梅梅嘆服至極,這是哪兒找來的演員?絕了!
大兄弟要火的啊。
她松了口氣,一臉幸會沖他笑了。這是“山丹丹花開紅豔豔”的笑法,是從心底漫出去的一抹燦爛。她向來是個社交懶人,這一刻面對鼻血級的男神,忽然有了強烈的交際渴望。
“你好。”她主動打招呼,也到草垛邊坐下,“剛來的吧?煙太迷了,我都沒看見你。”
他目不轉睛地盯她瞧,怔怔的。
梅梅明白,大兄弟應該是入戲了。
他對村花是一見鐘情,這癡怔的目光是符合角色設定的。當年完顏洪烈掉在包惜弱家裏,用的也是這種眼神。不同的是,他比洪烈還癡十倍。
神級演技啊,就跟真的鐘了情一樣。
害得她都有點心猿意馬了。演技歸演技,導演還沒喊“action”呢,被人用這種飽含求偶精神的目光凝視着,也太考驗她的心理素質了。
梅梅假咳一聲,有點羞澀。
她沒話找話地說:“小哥,你就是演妖怪大将軍的吧?”
男人的瞳孔驟然一縮。縮得幾乎豎起來了,盯着她的目光瞬間黑了十個度。
梅梅往後一讓,吃驚又好笑。戲精入戲也太深了吧?
他腕上有根粗銀鏈子,綴着個指甲殼大的透明匣子,裏面肉眼可見一粒淡彩瑩然的琥珀珠。一看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梅梅又另辟話題說:“這就是山海靈珠嗎?”看來,劇組為了一部狗血迷你劇下了不少血本呢。
對方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你怎知此物是‘山海靈珠’?”
他這入戲深得有點不正常了。
梅梅故意搗蛋地說:“我不但知道這是山海靈珠,還知道你會把它送給我呢。厲害吧?要不要我把劇本借給将軍大人讀一下子?”
男人滿眼精光地凝視着她。
梅梅佩服地想,大兄弟這敬業精神,多演兩部可能得瘋!
她生受不住他強烈的目光,眨眨眼看向了別處。這一看不要緊,表情瞬間凝固了。
只見煙霧正在極速退散,視野裏浮現出的,竟不是帽子山的片場了!
一個破落小山村如古畫長卷在眼前拉開!
二三十座茅屋錯落分布在巨大的山坳中,都是經霜歷雪的灰舊模樣。
遠處群山聳峙,倚天入雲。大開大合的山脊線如驚濤般橫貫在天腰,到處雄奇嵯峨,險峭非常。暗淡天幕下,世界呈現冷峻蒼涼的青灰色調,千峰萬嶂望不到頭。
劇組消失了。化妝棚、攝像機也都不見了!
梅梅傻坐着,眼睛瞪得像受了驚的貓。耳朵裏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诶!诶?七舅姥爺在上,是她腦子壞了,還是世界哪裏出故障了?
總不會是劇組為了整蠱她,把張家界的大山移來當布景了吧?這樣想會不會太自戀了?
她拼命地閉眼、眨眼,想把幻覺粉碎。然而,大山像無聲的鐵證橫亘在那裏,怎麽都眨不掉。
媽呀,這玩得也太高能了吧。梅梅的腦子亂得要起火星子了。
穿越了?她不信。
可不是穿越的話,還能有啥解釋?
天旋地轉中,身旁響起了一道不祥的聲音:“何為劇本?”
梅梅僵得不能動。腋下漏了似的直挂汗。
過了一會,她緩慢地轉過頭,目光一截一截地瞥向了大兄弟的臉。那飛刀似的濃眉下,一對冷豔的黑眼正靜靜注視着她……
終于又能寫文了,真的很高興!
之前生病時一直想,別再讓我寫文了,否則我到八十歲都不會停!喲西~
這篇文依然是一本正經的瞎搞文,寫的是個開局就歇菜、憑實力橫掃八方的金剛小芭比。
基本算零預收開的文,目測前路會超級冷清。希望喜歡本文的小天使們積極收藏點評。作者也會鼓足幹勁,穩定更新的!
時間還是每晚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