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龐某是粗人,不敢叨擾姑娘。”他充滿抵觸地說。
不掩嘲諷的表情顯示他是非常記仇的,不敢接受她這份居心不明的好意。
梅梅想想也是,她偷襲他兩次,突然強行開啓溫柔模式,稍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買賬的。可是,她有啥子辦法呢?沒辦法呀。
梅梅微嘟嘴唇,似怨似喜地說,“沒事啦,叨擾一下又不會死啰。”
她的可塑性還是蠻好的。瞬間從金剛芭比化為了一品寡婦。通身揚起了極致的風流美感。
這時候的梅梅就像成了導演說的那種女人:很會裝可憐、懂得怎樣叫男人吃虧。
盈盈哀柔的眼睛像在說:冤家,你就別跟我見外啦。
龐雄含着譏诮的微笑,賞花似的欣賞了她片刻。
忽然不想窮兇極惡地逼供了,沒意思。多不識風情啊。對待這麽個靜若嬌花動如猛虎的大美人,應該拿出耐心好好周旋才對。
他倒想看看,這個半仙半妖、能人能鬼的美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如是一想,他也順從心意轉變了一下。從傾城的妖男化為了不染塵埃的高僧,冷漠地垂了眼說,“不必。男女有別,龐某在此逗留多有不便,休息少刻便走。”
“去家裏喝點水嘛。把傷洗洗包紮起來。我再給将軍煮碗熱湯暖一暖身子。”
身子,诶嘛,這詞聽着莫名有點油膩。梅梅一陣惡寒。
“不必假客氣了。”他把眼一挑,微微冷笑道,“姑娘極力挽留龐某,是為這顆山海靈珠吧?”
梅梅一臉虛弱地看他片刻,“……別瞎說。我就不能為了将軍這個人兒?”
人兒,這詞也賊特麽油膩。
Advertisement
将軍似乎也被膩得不輕。故作冷漠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筋攣。人兒,頭一回有人這麽甜蜜地稱呼他呢。“方才,姑娘可是揍了我兩次。”他說。
“不打不相識嘛。将軍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難道還計較小女子軟綿綿的一拳?”
“當然。”
她打情罵俏地說,“小心眼子。行吧,我認罰。将軍想怎樣罰我都行。”
龐雄:“......”
都說美人鄉英雄冢,這話也有幾分破道理的。一個有手腕的美人簡直比百十名精兵還有殺傷力。何況,她的手腕是如此層出不窮。
梅梅綁架似的去攙扶他。
他穿得實在太少了。寒冬時節,膀子都露在外頭。涼得像冷庫裏取出來的。梅梅豁出去了,把那根鐵胳膊往肩上一架。“……走吧,将軍。”
龐雄的半條虎軀要化了。矜持地抽回了那條膀子。
梅梅并不洩氣,堅持去扶。兩人原地拉扯了起來。最後,他落了下風,不甘不願似的立了起來。直立的大将軍比梅梅高一尺、寬七八寸,形态之英武神駿宛如一尊千錘百煉的天神銅像。
體形的懸殊讓兩人有點吃驚,一時,錯愕地互相打量着。
這是蠻長時間的一段打量。
彼此都有一種感覺,最好就此分道揚镳,懸崖勒馬,不然,此生的劫數就要到了。
龐雄說:“姑娘既知龐某的身份,想必也知曉梁國的各路人馬都在追殺我?”
“知道啊。”
“姑娘真是神通廣大。既然知道,還肯搭救龐某,想必是真在乎我這個人兒了。那就走吧。”
他把面前的人掰了過去,緩緩趴到了她的背上。
梅梅渾身一震,睜圓了雙眼。一身柔情都被震碎了。
虧他想得出來啊,故意磕碜她是吧?
梅梅切齒獰笑,心說:“你就可勁兒壞吧,這樣我就不用為謀算你的寶珠有罪惡感了。”
她一把扣住了他的腿彎子,使出不亞于公牛的蠻力把人往家駝。
背上這貨好像有兩噸重,跟一坨小山似的,對天生蠻力的她來說也是死亡級的噸位。哼,想必使了妖法整她。梅梅鉚足了勁,絲毫不表現出大驚小怪,好像這是一件太正常不過的事。
龐雄驚了。
一根水草駝一座山,居然還能行走自如!他平生沒見過這等大世面呢。趴在這面單薄的細背上,他都難為情了,臉頰不停地抽搐。
那發間的清香如游絲般鑽入鼻尖,熏得他暈乎乎的。宛如醉了酒,臉上升起了兩片淡淡的紅暈。“咳......”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将軍你假咳什麽,有點羞澀啦?”她問。
“難道你不羞澀?”
“我不。”
“為了龐某的寶珠,你真是豁出去了。”
“別瞎說,都說是為你這個人兒了。我真的不想要什麽珠子。”
“真的?”
“真的呀。”
“那我就放心了。”他嘆息了一聲。
梅梅也嘆氣。七舅姥爺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開局就糊了個徹底呀。人家又不是二百五,明知她觊觎寶珠,還眼巴巴讓她謀算走。她得是多麽厲害的禍水,才能把人家蠱惑成那樣的傻子呀?
兩人來到茅舍門口,同時一愣。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充滿喪事氣氛的家。
堂屋中停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前頭龛桌上擺了兩盞油燈,兩根白燭,幾碟供菜。地上是幾捆黃表紙。瓦缸裏正燒着火,紅與黑的紙燼在火中如花地舒卷着。
梅梅将背上的貨卸下來。記得劇本說,她婆婆剛死不久,原來還在熱喪中呢。這顯然是個冷清的喪事,連和尚道士也請不起。
“忘了告訴将軍,我家在辦喪事。”她說。
龐雄困惑地看看她一身又喜又豔的行頭,辦喪事穿這麽歡天喜地的?梅梅假裝不懂他的眼神,咳了一聲,攙着他進屋了。
她想親眼瞧瞧棺材裏是不是真有屍體。真有的話她就服氣了。
這一切就貨真價實了。
走近一看,呵,裏頭果然睡着個老年的亡者,黑色壽衣,青白的臉,是一具真實的老太太屍骸。梅梅掀開老太太眼皮一瞧,裏頭有兩顆無光的眼珠子。
這特麽絕對不可能是蠟像做的啊。
“你做什麽?”龐雄驚訝地問。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狗膽,敢去掀屍體的眼皮呢。
梅梅頭也不擡道,“沒啥。看我婆婆是不是裝死的。”
“……”腦子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這時,棺材旁“啵”一聲浮出個色調陰暗的氣泡對話框來。
裏頭的文字帶着怒意特效朝她忽閃着,發出的聲音也是蒼老的:【老身才走幾天,賤婦就把野漢子領回家了。看老身今晚不回魂吓死她!】
我勒個去!梅梅心想,這破世界要脫缰啦!
她愣了一會,鄭重其事介紹了一下亡者,“将軍,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的婆婆。”
龐雄微愕,直接無視婆婆,關心問題的重點:“……莫非你已成親了?”
“好像是的。”她說。
好像是,自己嫁沒嫁人都沒數麽?龐雄苦大仇深地瞧了她一會,以冷峻的目光掃視着陋室,“尊夫呢,不在家?”
“他死了……吧?”
劇本未提她老公。但她的人設既是寡婦,就說明老公沒了吧?梅梅确鑿地點個頭,重申道,“沒錯。他也死了。”
龐雄較真地瞅她,“确定?”這語氣就好像萬一“尊夫”沒死,他打算親手弄死。
“死啦。”她悲從中來地嘆息一聲,沖他露出一個凄涼的寡婦微笑。淚花兒應景地浮了上來。這時的淚是無需演技催逼的,現成一腔苦水,釀條淚河給他看也不在話下。
她拎起兩捆紙丢火缸裏,哭訴道:“婆婆,您在天之靈原諒媳婦。将軍是舉世無雙的英雄,兒媳不能見死不救,并非存心想把漢子領回家的。”
龐雄想,還不夠存心嗎?簡直是強搶回來的。
棺材旁的氣泡晃得更兇了,好像婆婆的魂兒在裏頭咆哮。
【來自婆婆的詛咒:老身才死幾天你就穿這麽花俏了。我看你是沒了男人不能活。老身詛咒你逢人必講真話,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除非從巫師那裏拿來安魂符,否則別想解除詛咒!】
梅梅石化了。好個喪心病狂的惡婆婆。
【系統警告:您已中了真話詛咒。若洩密游戲規則将被扣除生命值。請高度警惕哦。】
梅梅一臉呆滞。嘴長在她身上,她想撒謊誰能攔得住不成?
龐雄扶着棺材,充滿無力感地看着她。
腹部的疼痛加劇了。被她那一肘子捅得散了氣,現在情勢大為不妙。他又累又餓,力氣都被傷勢耗盡了。久被壓制的虛弱正排山倒海反噬上來。
可是,說好給他煮湯包紮的這個人卻忽然把他撂這兒,不慌不忙去燒紙哭喪了。
哭着哭着,又瞪着虛空兀自發起了呆,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龐雄忍不住幽幽地問:“大嫂,你真的在乎我這個人兒麽?”
大嫂......梅梅心裏靠了一聲,還能喊得更老氣點麽!明明剛才還叫姑娘的,就因她是個寡婦,就成大嫂之流了?
梅梅一臉不高興地看着他。
然後,她聽見自己冷笑一聲說:“大兄弟,我真正在乎的是你的山海靈珠。當然啰,要是能睡到你這個人兒,我也不反對。”
咦?诶!
梅梅刺激得渾身過電,剛才放了什麽厥詞?腦子秀逗了嗎?!怎麽把心裏的邪念嚷出來了……
愛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