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時, 在一個近在咫尺、又遠不可及的地方,游戲管理方正在分析玩家們的數據。
這“辦公室”的空間似乎是流動的, 空間形态已超出了當年阿基米德的定義。
它的抽象性用現有文明的語言簡直沒法描述。
假如梅梅來到這裏, 可能會驚呼一聲:這都不算超級文明,怎樣才算?
負責“小寡婦”劇情的系統管理員正和游戲總指揮彙報數據。
“怎麽還有12天命值?你沒達成交易?”總指揮身穿筆挺的制服, 長相是犀利的鷹派。眼神很硬,是那種看別人都是刍狗的目光。
系統管理員用他低音炮的嗓音說:“她可能累糊塗了, 沒意識到形勢兇險。”
總指揮用那足以致死的目光望着他:“不是沒意識到。是藐視你!你在她身上滑手幾次了?不要慣着。你必須讓她知道藐視系統的後果。”
“……請您指示。”
總指揮瞄了一眼三級地圖“劇情樹”, 指點道:“幹擾将軍,不要讓他娘的狗屁‘真愛之吻’發生。她既敢藐視你, 肯定覺着自己魅力無窮, 輕而易舉就能躺着贏。你讓她躺着死!”
系統管理員忍不住頂了個嘴, “……指揮, ‘真愛之吻’只是一個由頭,用來裹走她生命值的。真功夫得看後面的破局和選妃環節。現在沒必要卡死她。她挺優秀,我很期待她的表現。”
總指揮歪起嘴冷笑:“優秀?你給她加個劇情, 讓別的玩家把她從将軍府偷出去,沉河!或者交給窯子的老鸨也行。她要是能睡着翻盤,我就承認她優秀。”
他哼了一聲,侃侃而談道:“她這樣的, 頂多算運氣好, 有個強悍的男人罩着。上次變馬的時候,沒男人罩她能翻盤?瞧好了,這次昏睡還得靠男人。在我這裏, 誰也不靠才算絕對的優秀。”
系統忽然有一種沖動,心裏想抽這老小子一大巴掌。
你昏睡着不動也能翻盤?盡吹牛逼。事實上,玩家梅娘子因為先天氣運和智商評估都偏高,給她的劇情遠比其他玩家都兇得多。
大多數菜鳥玩家前幾個地圖都只是種田打怪,她卻已幾次受到高級玩家的狙擊。這要是換成別人,剛被奪舍那會兒早已被唐純滅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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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指揮一臉滅絕地說,“就這麽辦。将軍再牛逼總有撒尿的時候吧?立刻讓人把她偷出來扔河裏。你小子手軟我就剁了你。”
“……是。”系統管理員面無表情地說。哎,成天扮演反派,他的心也好累。
西蠻,大将軍府。
這個奢華如宮殿的府邸素來冷清,像座建造精良的活死人墓。今夜将軍歸來了,它依然是活死人墓的氣氛。一點歡聲笑語都沒有。
主子從不愛說話,瞅誰都像有仇。下人們只管做好分內事,輕易不敢招惹他。
他一走就是兩個月,回來時懷裏抱了個女子。
大家列隊迎接時,驚得眼球要滾地上了。他是豎着抱的,把她的腦袋擱在肩上。抱得那麽服帖,那麽當寶。他還是從前那個兇神,隔着老遠就能煞到你。臉依然板着,懶得理任何人。
可是,大夥卻感到了一種無形的柔軟在他身上出現了。
他抱着她站在燈暈裏的樣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霸王與美人的傳說。
霸氣至極,也溫柔至極,那巍然而立的模樣動人得要命。
他簡單地說:“她叫梅梅姑娘,以後要聽她的。”就把她帶進了主院。
留下所有人在那兒滿臉驚詫,回味着這話的深意......
龐雄現在被兩種心情交替折磨着。一是火燙的邪念;一是冰冷的恐懼。
邪念自不必說。他風華正茂,七情六欲都是齊全的。甚至因為妖身的存在,比尋常男人都更齊全。他為懷裏這具軀體做過怎樣的夢,自己心裏有數。若不是“游戲”方在暗中偷窺,他這一身的假正經早繃不住了。
現在那些龌龊眼睛在暗處偷窺,他堂堂大丈夫怎能豬狗似的演好戲給他們瞧?
所以,即便心裏再熬煎,他也得死死把持着。
他現在恐懼的是,梅梅會不會着了玩家的手段?
她這麽個好強、喜歡占上風的姑娘,衆目睽睽下趴地上就睡着了?怎麽想都不該的。
龐雄越想越心悸。
他幾乎可憐自己。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自打遇上了梅梅,一天要怕多少回?畢竟,玩家這東西太神了,什麽幺蛾子都飛得出來。
他擔心自己一離開,人就被攝走了。這一晚幹什麽都帶着她。吃飯、洗澡,更衣,睡覺……
寸步不離地守着。連家裏的老傭人都不放心。
她的睡眠沉得不正常,怎麽折騰都不醒。用力掐、掀眼皮、堵鼻子,這些孩子氣的手段都用上了,她永遠瞑目似的睡着。除了呼吸還在,其他都不在了。
他也很累了。算起來從鳳銘的包圍圈中逃離,已有将近十來天沒合眼。現在因為她吊着一根筋,怎麽也睡不着。
夜已過半了……
他穿着寬大的寝衣坐在床上,發愁地望着她。眼裏像流淌着一首哀傷的小詩。
稀薄燈光下,她睡得熱騰騰、粉津津的。好似渾身肌骨都被睡眠蒸軟了,屬于她這個人最精華的東西都被蒸了出來:卧室裏盈滿了淡淡的、怡人的甜香。
他每呼吸一下,都在神魂颠倒。
這張床上還從沒躺過這樣柔似無骨的生命。他伸手碰她的睡臉時,會被指尖的觸感驚得一陣心顫。指尖像要化了。比他做的每場夢都更致命。
他替她防備着自己似的,給她把被子蓋到了齊脖子。不敢多瞅。生怕自己一沖動會做出不雅之舉,叫暗處的雜碎們瞧了去。
他就枯坐在一旁想轍兒。憑空地瞎想,想不出也想......
梅梅的意識從深睡中上浮時,不曉得自己睡多久了。但她感覺已把自己睡透了,想睜眼醒過來,活蹦亂跳回到塵世去。
但是,大腦沒法號令這具身體。就像成了植物人。
她霎時領教了“昏睡詛咒”的窒息感。比鬼壓床還可怕。好像魂被敷住了,沒法在軀體裏伸張開。她腦子裏冒出兩個字:完蛋!
老子完蛋了。
她那時太累、累到了魂要散的地步。根本沒法衡量這詛咒的可怕。現在知道了。
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死亡級感受。魂被捆住的感覺,別提沉睡千年了,就是一天也會瘋!
将軍大人在磨啥洋工呢?!她一覺都睡醒了,還沒把該死的真愛之吻獻上來?梅梅在腦海裏嚎啕大哭:裝正經也別裝這麽逼真吧!女朋友睡這麽香,不曉得親一口?
混蛋瞎客氣啥呀?
梅梅好崩潰。個破男人也太講究了。
她能清楚地感到,他就躺在床的外側,挨着她的被子。她的手被他攥着,生怕丢了似的抓在掌心。呼吸近在毫厘,幾乎是共枕而眠。
都到這火候了,偷偷“啵”一個會死麽?
梅梅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卡在他這兒。哎!現在只有吃回頭草,死皮賴臉地找系統了。
她在腦子裏試探着喊:“系統大哥,你在嗎?”語氣要多讨好就有多讨好。
系統倒一點沒拿喬,酷酷地說:【何事?】
梅梅幹脆地說:“找你做交易。哈哈,看樣子不能太自作聰明,把希望都寄托在男的身上。哈哈,對吧?”
【沒交易給你做。等将軍大人自行領悟吧。順便恭喜一句,他現在馬上要睡着了。等他一睡着,馬上就有一名玩家将你攝走丢進河裏。】系統慢條斯理地說。惡毒的反派嘴臉已登峰造極。
梅梅:“你們這樣格調也太低了。這是在謀殺,不是玩游戲。憑空把我咒昏了,我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這有游戲精神可言嗎?”
系統用主宰者的口吻說:【你不是覺得自己能躺着贏麽。現在看來只能躺着死了。這就是藐視系統的下場。】
梅梅家傳的悍婦血統被激發了,在腦子裏大罵:“王八羔子,老子不但要藐視你,還要辱罵你呢。你們這群躲在陰溝洞裏的臭老鼠,讓人家破人亡玩游戲,睡覺時良心安穩嗎?”
系統不吭聲。随她怎麽發作,只當是塊幹牛糞耖在一邊兒,絕口不再搭理。
梅梅再度崩潰了一次,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男朋友身上了。只盼他千萬別瞎克制了,該出手就出手,該下嘴就趕緊下嘴!
不知是否她的祈禱被感應了,他的手忽然要有所動作似的擱在了她的臉上。然後,把人掰向了他那一側。他無比憐愛地拿鼻子拱了拱,溫柔得不能更溫柔地停留着。
這時的梅梅,盼他的嘴盼得要死了。就差一厘米,一個破解詛咒的“真愛之吻”就能誕生!
這一厘米像遠在天涯似的,死活沒法抵達。
她的心都要碎了。
他輕聲呢喃道:“我知道你被游戲暗算了,腦袋都睡扁了還不醒。是不是又一場死局?”
或許是太累了,那沙啞的聲音聽着又倦又蘇,別有醉人的質感。
他頓了一會,語氣平常地說:“我決定了。我數三下,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山海靈珠捏個稀巴爛。我知道這東西裏有秘密,捏爛了,這破游戲誰都別玩了。好不好?一、二......”
系統管理員驚恐地喊起來:“……指揮——”
終于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