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明卓說,怎麽,小五你也認識熙和?

阿姐說,這個人是熙和。

他是——熙和。

葉白臉色微白,眼中帶着些許迷茫,他好似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景,不知所措地看向雲翳。

雲翳的臉色看上去很平靜,他只朝葉白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沒有絲毫的波動。很快,他便移開目光,手淡淡地伸向古琴,将它抱在了懷中。

葉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視線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最後,定定的落在了他的那雙眸子上。

忽然地,心一痛。

那日見面之時,他語帶諷刺地說道:原來是個瞎子。

誰知他,便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要尋找的熙和。

怪不得那日,他的反應會是如此,淡笑地問自己:“你與熙和如此熟悉,卻不知道我是誰?”

難怪他身上會有着那塊玉佩。

因為,他就是熙和。

而自己做了些什麽?

——他罵他是個瞎子。

他說:放下你手裏的東西,這不是你該得的。

他說:想要救人,也不看看你要救的那個人有沒有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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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原本有着多麽明亮的一雙眼睛,如今卻看不見了。

而他在他的傷口上再活生生地再了一把鹽。

他葉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葉白臉色一點一點化為雪白,他的身子微顫,猶豫地朝雲翳的方向走了幾步,再度對上他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的時候,呼吸微滞,聲音略帶了些沙啞地說道:“讓我看看,你的臉。”

其實說來,他從未見過熙和的真正模樣,當初因為想見他的信念而苦苦支撐着,卻連對方究竟是怎樣、身份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葉明卓從來沒見過她的弟弟這副模樣,就像是受了什麽沉重的打擊一般,眼中帶着一絲痛苦的絕望。

她疑惑地看着他,正想說些什麽,卻見到寧致遠對她搖了搖頭。

葉明卓卻突然明悟過來,此時的小五看上去不太對勁,若是再受到什麽刺激,後果怕是會不堪設想。

她便安靜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他走向雲熙和,心中卻因為寧致遠方才的目光而感到不安。

寧致遠方才竟這麽好說話,他竟沒有阻攔小五,可是……他剛剛看小五的那一眼,卻着實令人心驚。

葉白看着他,卻覺得有些無言。

他想不到任何詞彙來形容熙和的相貌,仿佛所有的句子用在他身上都會顯得失色一般。

原來,他是這般模樣。

似乎察覺到葉白那過于明顯的視線,他忽而擡眸,墨玉一般的眸子帶着些許的清冷。

葉白伸手想要觸摸他,想要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一時的錯覺,想要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找到了熙和。

他的手還未觸碰到雲熙和的臉龐,雲翳卻恰好在這個時候微微偏過頭去。

葉白的手一時落空,卻也接觸到那一縷觸感極好的墨發。

手收回來的時候,指尖捏着一根黑色發絲。

他鄭重而小心翼翼地将東西收了起來,再次看向雲翳的時候,心中卻微微地帶了一絲苦澀。

但很快,他心中卻冷靜下來,看向葉明卓與寧致遠,道:“可否給我些許時間,我有事想要跟熙和談談。”

葉白從未向現在這般謙和有禮過,如今,卻是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葉明卓是第二次見到他這麽認真,而第一次,則是這個一向調皮貪玩讓家人操碎了心的弟弟,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一般,突然十分認真地對家人說:他要學醫。

葉明卓內心就算是有再大的疑惑,也不再急在一時,她詢問似的看向雲翳,輕聲問道:“熙和……”

雲翳點了點頭。

當事人同意了,他們便也就沒有任何意見。

寧致遠雖是眸色複雜,但也沒有說出什麽阻攔的話,看了抱着古琴在懷裏的雲熙和一眼,笑着說了句:“這張古琴很适合你。”

便也就離開了。

這裏就只剩下葉白與雲熙和兩人。

雲翳不慌不忙地将琴重新放在石桌上,站穩了身子,再度往葉白的方向看去。

因為先前早就通過聲音确認了他的位置,所以這一次的方向也找得極準,幾乎是在第一眼便與葉白的目光對上。

他的身子站得極穩,模樣很是安靜。

這裏的氣氛也很是靜谧。

雲翳便在這沉靜安谧的氣氛當中,輕輕地看了葉白一眼。

眸子仿佛氤氲着光亮,細看之下,卻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又帶着一絲令人他覺得熟悉的感覺。

葉白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便覺得這雙眸子令人熟悉懷念。

他原先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直至今日才明白過來。

那是因為,他是熙和,是葉白一直想要找的熙和。

他早就遇見了他,卻沒有認出他。

葉白張了張嘴,他心裏有着許多許多話想說,但是最終,卻不過從嘴裏吐出來兩個字:“熙和……”

“熙和”二字剛落,他心裏卻微微平靜下來,好像找到了歸屬一般,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再度喚了一句:“熙和。”

熙和。

他是熙和。

他終于找到了他的熙和。

暮色漸漸暗沉下來,此處頓時飄起了無數的綠色光點,于這夜幕之中帶來幾分不一樣的色彩,緊接着,便往四面八方而去。

有幾個小光點接近這裏,葉白眨了眨眼睛,發現原來這些綠光均是螢火蟲,因為天色暗了,它們便紛紛蜂擁而出,飛向自己想要到達的地方。

雲翳垂下眸子,輕聲道:“我是雲熙和,而你,不認識雲熙和。”

聽到他的話,葉白神色慌張,忙解釋道:“不是,我那日不知……”

他以為熙和在責怪他那一日的所作所為。

雲翳垂眸笑了,笑容恬淡,神色安寧,他搖了搖頭,“你誤會了。”

誤會?

葉白一怔。

誤會了什麽?

雲翳擡眸,看着他,眸色溫和,宛若那皎潔柔和的月光。

“我是說,你要找的是熙和,不是雲熙和,而你不認識我,卻要尋我。”他靜靜地看着葉白,微微地笑着,一臉好奇,“為何?”

他問,你不認識雲熙和,卻要尋熙和,為何?

葉白怔然,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一切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又有誰會相信,他重生于今世,前世所經歷的種種,不過是過眼雲煙?

見他依舊安靜,雲翳又道:“原因難以啓齒,亦或是匪夷所思?”

葉白張了張嘴,正想說話,雲翳卻點頭,道:“我知道了。”

“既然原因不方便告知,那便不說。”

看他仍是不說話,雲翳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原因,你不必太過糾結。”

葉白依舊是安靜。

他認真地看着雲熙和,唇角微微上揚,漸漸勾出一抹笑意。

果真是熙和,別人不願說的,他便不問,從不會強求他人。

“不是不方便告知,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他終于開口說話了。

雲翳卻再度在桌邊坐下,聞言,側頭看過來,眼神中帶了絲疑惑,似乎在問何出此言。

“既然不是不方便告知的理由,那我來猜猜看。”雲翳笑道,似乎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我,卻不認得我,你認得祥雲玉佩,卻不知道我是誰。你似乎對我很熟悉,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又很陌生。那麽,假設我們見過,而因為某些原因,你并沒有見過真正的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所以,你才會只知熙和,而不知雲熙和?”雲翳一點一點地将他猜測到的東西說出來,随後,又是疑惑,“只是……若我以前見過你,不會沒有任何印象。”

“那麽,你是進入了某個陣法,以至于錯亂了時間,遇見了未來或是與這個時空一樣的我,于是離開那裏之後,你便想再次找到我?”

聽到他近乎猜中了所有事情,除了重生這件事,其他幾乎都一樣,只通過些許的線索,便完美地将事件一一理順出來,葉白內心既是震撼,同時又忍不住為他而感到自豪。

這是他的熙和,果真是……

了不起。

葉白道:“大致是這樣,至于有些不同的,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雲翳更是好奇:“那個時空的我,與你,是朋友嗎?”

葉白卻愣住了。

朋友?算嗎?

可是他連熙和姓什麽,師從何門,為何會身受重傷,都不知道。

他們這樣,算是朋友嗎?

葉白心中也不知道答案,于是便只能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

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多。

“我明白了。”

雲翳将琴抱起來,笑道:“多謝你解答我的困惑。”

他微笑着告辭。

葉白內心卻突然不安,看見他準備離去的身影,喚道:“等一下!”

雲熙和轉身,靜靜看他。

“熙和,我……”他心中緊張,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你要找熙和?”雲翳問。

葉白道:“嗯。”

雲翳點頭:“那你現在找到了。”

他內心的不安越來越甚,在聽到雲翳剛剛那番話之後,更加放大了許多倍。

葉白怔愣片刻,随後,臉色漸漸發白,就像是剛剛發現雲翳便是雲熙和時候的模樣,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想,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雲熙和說:你要找熙和,你現在找到了。

所以……

——你可以離開了。

葉白忽然笑了,笑容有些蒼涼。

是了,在他說了這麽多傷人的話,還試圖搶走他救命的藍花之後,熙和又怎麽會原諒他。

雲熙和,向來就是愛恨分明的人啊。

葉白的笑聲越來越大,笑着笑着,他眼眶卻漸漸紅了,他努力忍住眼中的淚珠,最終低聲說了句:“打攪了。”

便轉身離開了這裏。

雲翳懷中抱着古琴,目光淡淡地往涼亭後的樹林看了一眼,便也回房間了。

樹林處,有人靜靜站着,也不知将他們的話聽去了多少。

随後,他從樹林裏走出來,往葉白離去的方向追去。

正是本該離開的寧致遠。

葉明卓覺得她的弟弟有些奇怪。

其實從他那年嚷嚷着要認真修煉,認真學醫,然後就真的收斂性子,開始努力修行。

那個時候起,葉白就變得很奇怪。

但是,卻也不像是今天這般,失魂落魄,好像遭受了什麽打擊一樣。

他的魂不在這裏,心也不在這裏。

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葉明卓心中疑惑,卻想到了他今天變得更加奇怪的原因……

熙和,會是因為他嗎?

只是,雲熙和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讓小五變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葉明卓臉色一白。

見從裏面的出來的葉白正漸漸往她這裏走來,她攔住他,柔聲問道:“小五,你這是怎麽……”

話未說完,突然停住,她愣愣地看着葉白,見他眼眶微紅,好似方才哭過,心中更是驚訝,“小五,你……”

葉白垂下眼睑,忽而吸了口氣,向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阿姐,我沒事,我今日的修行還沒做,先回去了。”

“等等!”葉明卓大聲道。

她走上前,直直看着他,語氣有些強硬:“你從剛剛開始,就很奇怪,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沒有。”葉白低垂着頭,閃躲開她的目光。

“沒有?”葉明卓顯然不信,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緩和一些,輕聲道,“小五,我是你的姐姐,阿爹阿娘忙着修行,忙着懸壺濟世。身為長姐,是我親手将你帶大的。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心裏有事情,怎麽瞞得過我?”

葉白不說話,只安靜地低着頭。

葉明卓見他如此,心中更是擔心:“小五……”

“阿姐,你能不問了嗎?!”他突然擡頭看她,大聲地說道。

葉明卓倒吸了一口冷氣,驚訝地看着葉白。

她的弟弟,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此刻眼眶通紅,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落,就像是兒時極其在意一樣東西,日日夜夜揣在懷裏,最後引得兄長的好奇,他将東西搶走,卻又不珍惜,竟導致它不見了。

知道東西找不回來的葉白躲在她懷裏哭泣,委屈落淚。

他哭着說道:“阿姐,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可是它沒有了。”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這麽傷心。

可是懂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他這樣流過淚。

卻沒想到如今,她再一次看見了他的悲傷。

葉明卓心中微酸,正想安慰他。

他卻抹了抹眼淚,快速地往前面走去,随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葉明卓跟前。

葉白狼狽地離開,施展術法,也不知道來到了哪裏,便是一直往前,直到累了才停下來,怔怔地看向他停留的地方。

天色昏暗,前方的路有些看不清了。

葉白打了個響指,附近頓時升起了幾道明亮的燈火。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來到了一片竹林。

放眼望去,淨是一片郁郁蔥蔥。

他停了下來,神色恍惚地看着這裏,目光看向竹林,眼神深邃而複雜。

随後,他回過神來,卻覺得眼前一片眩暈,昏頭轉向,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東南西北。

葉白努力使自己站直身子,然後,便輕輕地呼了口氣。

他靠在一根竹子跟前,然後緩緩坐了下來,背靠着竹子,出神地看向夜空。

他原本想着努力修煉努力學醫,然後,改變熙和的命運。

誰知道現在,醫術還沒學好,卻又陰差陽錯地與雲熙和越來越遠。

葉白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嘆了口氣,倚靠在竹子上,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總得做些什麽。

熙和不願意見他,但是他總可以偷偷地守着他,看着他。

只要不被發現就好了。

葉明卓正準備追上去,卻見到寧致遠優哉游哉地從宅子走出來。

她猛地看向他,問道:“是你對吧,你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對嗎?”

這裏被布下了結界,其他人原本是沒有辦法進入這裏的。

小五卻穿過了結界,不被他們發現,就來到了這裏。

若是說寧致遠沒有做些什麽,她是半點都不會相信的。

“你要算計就盡管去算計,可是小五是無辜的,他從小就待在葉家,沒有接觸過外面的是與非,直到及冠才去外面歷練,他哪裏招惹你了?寧致遠,你也是看着他長大的,你怎麽能這麽對他!”葉明卓将葉白帶大,情分自是與其他兄弟姐妹不同。

聞言,寧致遠看了她一眼,忽而涼涼地笑了,那雙眼睛黝黑深邃,深如古井,直直地看着她,說話時候的語氣溫柔低沉,眼神卻宛若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帶着一絲深深的惡意:“你該慶幸,他是我看着長大的,不然的話,就不會像今天這般輕松了。”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緊接着便也身形一閃,離開了這裏。

葉明卓手心發汗,眼神複雜地看了看那座房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可笑,真是可笑。

都是一群瘋子!

而另一邊,紙鶴順着氣息,往擁有靈劍門靈氣的地方飛去。

它雖機敏,但卻也只是器靈,并不懂得變通,只一味地尋找跟雲熙和氣息相似的東西。

飛着飛着,它好像發現了什麽一般,變了變方向,往一個地方沖去。

楚胤看着這只飛到自己懷裏的紙鶴,明顯呆愣了下。

“這是什麽東西,竟然還會動?”他好奇地碰了碰它,誰知竟被咬了一口。

鮮血頓時滲進白色的紙張裏面,紅光一閃,血色痕跡竟然消散了。

楚胤眼神極銳,一眼便看見了紙鶴裏面寫了東西。

一行字憑空出現。

——定當歸來。

什麽意思?

這紙鶴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的,是哪裏來着?

楚胤凝神想了會兒,恍然大悟。

對了!

是雲翳!

這紙鶴是雲翳習慣用于與人聯系的器靈。

“你知道雲翳在哪兒,對嗎?”他竟與一只紙鶴對起話來。

紙鶴歪頭看了看他,然後,飛到衣角處,狠狠一咬,拉扯着他往不知名的方向飛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你還沒回答我呢!”楚胤被它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他并不精通與生物交流之術,更不像雲翳,可以與這漫間擁有生命的生命溝通交流,于是他便也就不知道,這是紙鶴在用另外的一種方式告訴着他,雲熙和在何處。

不過,就算是聽不懂紙鶴的話,他也能猜出來,這小家夥是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也就冷靜下來,順着它指引的方向走了。

飛行符,再加上這飛得極快,卻又像是在漫無目的亂轉的紙鶴。

楚胤被這兩樣東西拉扯着,又再度往天際飛去。

“你真的知道熙和在哪裏嗎?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這家夥到處亂飛,實在是毫無可信度啊啊啊啊啊。

雲翳回到屋子,順着記憶中的方向尋去,找到桌子在什麽地方,便将這張古琴放了上去。

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如今他的身體,走動起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萬事俱備,便只欠那只還未歸來的紙鶴。

想到這裏,他無奈地笑笑:“那小家夥,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可別迷路了啊……”

他正想着事情,誰知牆壁卻傳來一陣巨響,有什麽東西穿過牆,直直地墜落在地面,發出強烈的響聲。

“痛!”有人驚呼道,聲音卻戛然而止,那人怔怔地看着坐在桌邊的雲翳,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他沒有眼花吧?

那是……

雲熙和?

楚胤正驚訝着自己是不是産生錯覺的時候,原本拽着他衣角的紙鶴快而猛地飛去了雲翳身邊。

它落在他肩膀前,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臉,與方才那個動作粗魯強行拉扯他的紙鶴完全不同。

落地時,飛行符也化為了原來的符篆大小。

楚胤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摔在地上,臉着地,碰到額頭,現在應該很痛。

他伸手摸了摸被撞傷的地方。

腫了。

楚胤一臉郁悶。

雲翳笑了笑,對着紙鶴說道:“我還在擔心你是不是迷路了,沒想到你就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幫手,真了不起。”

他誇獎道。

紙鶴很開心地圍着他轉圈。

安撫完紙鶴之後,雲翳才看向剛剛發出聲音的方向。

明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楚胤卻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雲熙和臉頰微陷,露出兩個小酒窩,輕輕地笑道:“好像你我每次相見的時候,都是現在這幅情景。”

第一次遇見雲翳,楚胤狼狽地摔在地上。

第二次遇見雲翳,楚胤依舊狼狽地摔倒在地。

某人尴尬地笑笑,卻是道:“打個商量?”

“嗯?”雲翳問道,尾音微微上揚,代表着疑問。

“當做沒事發生,行不?”他雙手合十,握拳,請求道。

雲翳卻被他逗樂。

見他神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嚴肅,楚胤微微松了一口氣,心想這才是像雲翳,方才一臉憂思的他,反倒令自己有些不習慣。

不,也許不僅是不習慣。

看見他剛剛的樣子,楚胤心裏很是擔憂。

直到雲翳再度露出笑容,他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誰知他才放心沒多久,雲熙和便“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帶着些許的涼意,一直沒有挪開眼眸。

楚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耳根微紅。

“這裏有結界,你是怎麽進來的?”雲翳好奇地問道。

上次也是這樣,楚胤竟像是沒有受到影響一般,穿過了那片區域的結界。

這個人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使得他能夠例外,不受結界的影響。

“結界?”楚胤愣了愣,下意識回道,“我沒感覺到有什麽結界,紙鶴拉着我,我跟着它,便來到這裏了。”

“紙鶴能夠順利離開這裏,不被結界發現,是因為它沒有生命,因靈氣而成形,可是你……”雲翳方才一直打量着他,也是這個原因。

但是看了許久,依舊是沒有發現楚胤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沒有一絲的靈氣,看上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楚胤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動了動身子,卻見雲翳走了過來,朝他伸出手。

他聽話地握住雲熙和,然後……

——雲翳便動作極快地将他帶到了床上躺好,自己也随即上了床。

見此,紙鶴亦聰明地跟了過來,飛進枕頭底下藏好。

“噓。”他輕聲地說了句,然後用手輕輕捂住了楚胤的嘴巴,并将一床被子蓋在他們上面,直接将楚胤遮掩住了。

溫涼的觸感使得楚胤微微一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這只手,所幸被窩掩蓋住了他此時的呆愣,不然的話,此時此刻的楚彥,看上去實在是有些傻氣。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這只,雲翳的手。

甚至都不敢大聲呼吸起來。

楚胤不傻,他此時當然是知道,雲翳肯定有什麽原因,才會将他藏了起來。

而這個原因,說不定與他現在留在這裏,遲遲不能離開的原因一樣。

或許,這裏有什麽令他忌憚的人。

所以雲翳才會待在這裏。

很快,楚胤的困惑便得到了解答。

“熙和這是打算休息了嗎?”有人問道,聲音清朗。

雲翳微微起身,另一只手卻依舊放在被子裏面,沒有挪開。

楚胤感受着上面溫熱的觸感,心裏卻想道,雲翳大概是施了什麽咒術,掩飾住了他的氣息,才會一直将手覆蓋在上面。

他微笑道:“正是,今日在外面待得太久,有些累了,所以想早些休息。”

言下已有逐客之意。

寧致遠眸光微閃,卻是笑道:“我方才聽見這裏動靜極大,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聞言,雲翳垂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後,他擡眸笑了笑,“方才我不小心,碰到了那邊的書架,那裏的書掉了不少下來,才剛剛收拾好,所以……”

寧致遠微愣,目光不由得看了看牆壁那邊的書架,那裏擺放的書籍,确實是被調換了些位置,原先的擺放的東西,又去了另外的地方。

楚胤伸手碰了碰額角,心想,怪不得剛剛那麽疼,原來那邊還有個書架啊。

痛死了。

他皺眉想道,心疼地揉了揉額頭。

雲翳另外一只手卻在底下輕輕地拍了下他,似是在提醒他不要鬧出動靜來。

雲熙和的手在下面動作,臉上倒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任誰都看不出來,他還在屋裏藏了個人,畢竟雲翳的表情是那麽地坦然。

楚胤被他敲打了一番,倒是安靜下來,雲翳的另外一只手卻往他臉上的撫去,細微的動作,帶着些許的癢意。

溫涼的指尖觸碰着他的臉頰,楚胤心跳得微快,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雲翳的手卻漸漸往上,一點一點地順着他的五官,來到他的眉心處,再微微向上,指尖恰巧落在了他先前受傷的地方。

被他觸碰過的地方,立即傳來溫熱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撫平他的疼痛一般。

先前略帶暧昧的東西,原來不過是雲翳在為他治療。

想到這裏,楚胤的心好不容易才跳得沒這麽快了,但是不知怎麽,卻又突然有些失落起來。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失落些什麽。

正當楚胤暗暗糾結煩惱的時候,雲翳卻依舊與外面的人對話着。

便聽見那人說道:“明日我讓人來将那裏的東西搬走,若是下次再磕着碰着,那可如何是好。”

他話語中的親近太過明顯,就連楚胤都聽得出來寧致遠語氣的不對勁。

他心想,雲翳跟這個人很熟麽?為什麽他好像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不對,這裏貌似是他的宅子。

他們才是客人,才是外人。

雲翳沒有說話,他的眼睑微顫,像是有些疲倦,臉上也微微顯露出疲憊。

寧致遠見狀,便也就不再打擾,說了句:“早些休息。”

便離開了。

待腳步聲越行越遠,雲翳擡眸,眉眼間淨是一片清明,哪裏還有方才的疲憊之色。

“出來吧,他走了。”雲翳道。

聞言,楚胤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卻正好望見雲翳那精致的鎖骨,因為方才動作過大,所以他的衣裳便敞開了些,露出一抹春光。

楚胤臉有些燒着,耳根更是紅了,他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再度縮回到被子裏面。

探頭又縮頭的動作有些明顯,雲翳亦清楚感覺到他那反複的舉動。

雲翳:“……”

這人是覺得被窩裏面更舒服嗎?

許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犯蠢,楚胤輕咳一聲,解釋道:“這幾天一直在趕路,還未好好休息過,我有些累了,所以……”

他覺得自己找的這個理由聽上去很不靠譜,但是雲熙和卻有些諒解,竟是相信了他的話:“你若是累了,便在這邊休息一下吧,明日我叫你。”

雲翳将他的床空出來一塊地方,對楚胤說道:“你睡裏邊。”

楚胤小心翼翼地靠到裏邊,側躺在枕頭上的時候,臉是面對着牆的。

但是轉而一想,左側卧睡覺是個不好的習慣,又轉過身去,決定右側躺着睡。

這麽一轉身,卻剛好對上了雲翳的面容。

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原來就在楚胤糾結來糾結去的時候,雲翳已經睡着了。

近距離接觸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實在是很考驗楚胤的忍耐性。

不過還好,他是個正人君子,從不做這種占人便宜的事情。

雲熙和睡覺時候的模樣很安靜,睡姿也十分地斯文,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那裏,也不會亂動。

楚胤卻很怕自己睡覺的時候會随便動彈,這樣跟他一起的人便會遭殃。

某人繼續糾結來糾結去。

不時又翻個身,想到睡那邊不好,又再度翻身回來。

“看你這麽精神,想必是不困了。”雲翳突然開口道。

原本以為他已經睡着的楚胤頓時被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你醒啦?”

雲翳習慣性睜開眸子,他睡眠本來就淺,極容易驚醒,更別提跟他同床的楚胤這樣那樣地亂動,就更加容易吵醒他了。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望向楚胤時,竟隐隐帶了一絲調侃。

——“你這樣鬧法,我還哪裏睡得着?”

作者有話要說: 楚胤:你跟熙和熟不熟,自己心裏沒有點b數嗎?

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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