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時已是月明星稀,深夜時分。
紫霄宗除了巡邏守夜的人以外,幾乎沒有其他人再在外面走動。
這是紫霄宗入夜之後的規矩,若無其他事情,均不能在夜色暗了後,依然在外面逗留。
一位穿着藍色衣裙的女子,緩緩走來,她臉上戴着白色的面紗,将容顏掩藏在僞裝之下,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宛若秋水,略帶愁思。
她走路的步伐很穩,又顯得婀娜多姿。
在外巡邏的紫霄宗弟子見此,忙喝道:“什麽人?!”
“顏月容。”她說話時候的聲音很是輕柔。
聽到熟悉的名字,幾位弟子警惕的心逐漸放了下來,卻仍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這麽晚了,你還在這裏作甚?”
顏月容道:“我給少宗主送藥。”
衆人才發現她手中端着藥碗。
聽到這裏,衆人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彼此,先前顏月容被少宗主當做爐鼎之事,他們也有耳聞,心中均在為這位修行刻苦的師妹感到惋惜,之後又聽聞少宗主只是被罰禁足,而她更是直接被賞給了少宗主,便更加為此感到不平。
但是除了抱不平外,他們卻也不能做些什麽。
畢竟,他們只是紫霄宗的弟子。
見到她夜深了,還要到處奔波勞碌,衆人的語氣亦不由得放輕,不再像方才那般嚴肅。
“既是如此,你快些去吧,省得等下少……”說到這裏頓覺不妥,忙住了嘴。
顏月容對着他們輕輕福身,便緩緩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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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宗內,沈天辰屋子。
這裏被濃郁的藥香味覆蓋着,并源源不斷地往外散發着藥材的氣息。
沈天辰躺在梨花木制作的床上,眼眸微合,呼吸平緩,此時看上去似乎已經睡着了。
顏月容走進屋子,将藥放在桌上。
忽而,沈天辰的聲音響起:“你去哪裏了?”
藍衣姑娘神色微頓,聲音卻越發地柔和恭敬:“宗主讓我給您熬藥,現下才剛剛弄好。”
“拿過來吧。”
顏月容神情複雜,卻是輕柔地應了句:“是。”
她将熬好的藥端起來,送到了床邊,執起上面擺放着的白瓷湯匙,舀起一小勺濃稠的藥,往沈天辰嘴邊送去。
顏月容輕柔地說道:“藥已經不燙了,少宗主可以放心。”
沈天辰聞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見顏月容低眉順眼,看上去甚是乖巧,心中倒是十分滿意她的識相。
前段時間沉默的模樣有些吓人,倒是現在這幅樣子順眼多了。
沈天辰喝着藥,皺眉說了句:“爹讓人熬的藥是越來越苦了。”
早上知道自己修為被毀的沈天辰情緒有些崩潰,但在紫霄宗宗主的保障之下,承諾定會讓靈醫治好他被毀去的金丹與經脈,而現下葉氏一族的人收到求助,亦派了人前往這裏,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聽到消息的沈天辰,便漸漸安靜下來,開始耐心等候着靈醫的到來。
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歇斯裏地。
只是他一直盯着顏月容的目光,有些怪異,讓她忍不住将頭垂得更低了。
沈天辰卻是笑了:“做什麽這麽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
顏月容卻不接話,依舊安靜地将藥一點一點地喂給他。
直到沈天辰完完全全将藥都喝了下去,她将東西放回到桌面上,轉身看了他一眼,面紗之下的神色更是複雜難懂。
顏月容問了句:“少宗主,你可曾還認得一位穿着杏色衣衫的女子,她叫顏月灣,是位笑得很可愛的女孩子。”
沈天辰怔了怔,好奇地看向她,嗤笑了一聲:“本少爺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哪兒還記得什麽彎不彎的。”
顏月容卻不理他,自顧自地說道:“她是我的姐姐,被爹娘送進紫霄宗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我之所以進紫霄宗,就是為了找她,可是我聽宗門的弟子說,先前因死去而被扔去後山亂葬崗的人當中,似乎就有一位叫顏月灣的姑娘。”
她勾了勾唇,眼眶卻漸漸紅了:“我的姐姐,她死了,而你,卻還活着。”
沈天辰覺得她說話的模樣有些怪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意識也在逐漸的模糊當中,他伸手牢牢地指向顏月容,卻依舊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顏月容向他走來,聲音仍然輕柔得很:“我在藥裏下了些東西,少宗主,您還記得天幻草嗎?你欺辱那些可憐的女孩子,包括我的時候,用的就是這一抹藥。”
天幻草,可導致全身癱軟,無法言語,身體逐漸被麻痹所占據,動彈不得。
她的手伸向他。
女子的手生得極為漂亮,因為許久沒有修剪過指甲的緣故,她的手指甲顯得長而尖銳,在沈天辰臉上劃過的時候,甚至能在他臉頰上留下一道血痕。
顏月容面無表情地把手挪開,似乎接觸到那人的皮膚,便是一件十分難以忍受的事情一般。
她緩緩将面紗取下,露出一張清麗無雙的面容。
那些無辜受害的姑娘,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卻因為這個人肮髒的私欲而毀了。
還有她那苦命的姐姐。
顏月容還記得長姐将要去紫霄宗拜師之時,對她說的話:“阿容,等我努力修行,将來有本事了,我就能保護你跟阿爹阿娘。”
少女臉上盡是一片向往。
她的姐姐在離開之時,對未來是抱着多麽美好的希望啊。
可是這一切都毀了!她甚至沒能夠給她那苦命的長姐收屍。
顏月容臉上的淚珠不住地滑落下來,但是她看向沈天辰的目光卻極冷,“少宗主,聽聞您金丹已經被毀了,是嗎?”她的聲音聽上去仍是溫柔地很。
沈天辰驚恐地看着她,掙紮着想要起身下去,卻身體一軟,癱倒在床上。
“您不用擔心,我進來之前,與他們說了,說是少宗主您想與阿容好好聊聊,閑雜人等不必過來打擾。”
顏月容從懷中拿出來一把匕首,慢慢地将它拔了出來,匕首極為鋒利,散發着凜冽的寒光。
她的眼神從沈天辰臉上掃過,漸漸地往下移,最終落在了那人的下體,目光越發地冰冷。
沈天辰惶恐地看着她,想是明白了她要做些什麽,嗚咽出聲,卻因為無法開口,而根本聽不清他嘴裏說的是什麽。
“原本,你的道行應該是由我來毀掉的,如今被那位公子先行動手了,阿容也只有做接下來這件事了。”
“這個孽根,還留着做什麽,不如毀了去。”
顏月容捏着他下巴,柔聲道:“我會下手很輕的,不要害怕。”
手起刀落,随着一陣血液的噴射,一個禍害了許多人的東西,便被顏月容割了下來。
她靜靜地看着地面上的東西,又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盒子,将盒裏面的粉末灑了一些到地面,那東西很快便被腐蝕掉,消失不見了。
沈天辰下體滿是鮮血,因為沒有了修為護體的他,很快便被疼暈了過去。
顏月容在他周身穴位上點了數下,随後收拾了一副妝容,重新将面上的紗巾戴上,款款走了出去。
她如今報了仇,便也就沒有什麽牽挂了,爹娘在聽聞姐姐的死訊之後,沒過多久,便一一病逝了。
現在,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
“顏姑娘。”月色下,一白色身影靜靜伫立在此,像是特意等候着她一般。
顏月容警惕地看向他,再看清那人的容顏之後,微微一怔:“雲熙和?”
沈天辰今日與他比試的時候,自己也在場。
雲熙和笑了笑,溫和地問道:“顏姑娘,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她自嘲地笑笑:“哪裏有什麽打算,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
白衣青年卻從懷裏拿出來一支笛子,順着聲音的方向,尋到顏月容的位置,将那翠綠的笛子遞給了她:“此是一位故人的信物,你拿着它,去風雨閣。”
顏月容愕然地看着他,片刻不曾回過神來,随後她終于聽明白了雲熙和的意思,這人是在幫她,并且給自己尋了個去處。
風雨閣,那是地位僅次于靈劍門的第二修仙大派,素來與靈劍門交好。
她去了那裏,就算是只能做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也不至于孤苦無依了。
顏月容聲音有些澀然,她喃喃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幫人需要理由?”雲熙和神色安然,語氣亦是溫柔得很。
幫人不需要理由嗎?
顏月容看着他,以前她聽聞靈劍門的雲熙和,是個性情最溫和不過的人,不僅天資聰慧,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點,若是能與他相處,那便是世界上最為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她只當是那些人謠傳,哪有人能真正完美到十全十美的地步。
可是如今,他僅僅是簡單的一句,便使得自己卸下心防,幾乎要将所有的信任都送上。
顏月容握住笛子,原本溫涼的物品,在她手上竟是漸漸暖和了起來。
“我與師兄他們随後便會下山,屆時紫霄宗的人将不會太過留意入口的情況,你便悄悄下山去吧。”
“那些姑娘!”她焦急問道。
雲熙和道:“在白天的時候,已經讓人送她們離開了。”
顏月容留意到他用的是“離開”二字,而不是回家。
她下意識問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