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堪

經過杏雨陣,蘇紫涵等人不敢輕視幽宮的關卡了,用杏雨陣這等絕殺之陣來看守第一關的,可見幽宮不是好闖的。

太陽已上中天,已到午時,烈日考的大地軟綿綿,隐約還可見升騰起來的霧氣。

幾個人找了一棵杏樹,坐在樹下,簡單解決了午飯,便進入了第一關。

蘇紫涵等人推門進入,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等到他們全部進入後,門自動的關了起來。

“啪嗒”一聲,蘇紫涵便知道已沒有退路,要麽死在這裏,要麽出去。

她環視周圍,卻只能看到黑暗,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蘇紫涵拿出随身攜帶的火折子,點上火,卻依舊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黑暗和自己。

“夜離?”蘇紫涵喊了一聲。

回答她的是沉默和死寂。

“左影?”

依舊一片死寂。

“南宮奕?”

沒有人回答。

蘇紫涵有些慌亂,這樣的黑暗和死寂,仿佛能召喚出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那一部分,然後将其不斷擴大擴大,直到你的心再也不堅強。

她告訴自己這裏只是幻覺,夜離左影南宮奕其實就在旁邊,她并不是一個人。

可是,無論她怎麽強調,還是一片死寂和黑暗。

她感覺不到別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沒有人會理會自己,回答自己。

蘇紫涵慌亂中毫無章法的亂走,想要找到別人,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可是她找不到,內心害怕孤單的心情被無限擴大,仿佛要将她淹沒。

許多畫面在她眼前閃過,前世的,今生的,幸福的,痛苦的……

她看到了木子風,他和蘇倩倩已經有了孩子,他們陪着孩子在房間裏嬉笑,木子風的眼神溫柔,看着愛妻嬌兒,和那時候他對她的眼神一模一樣,此時他卻用這種眼神看着蘇倩倩。

蘇紫涵無意識的嘆了口氣,無論曾經多甜蜜,多刻骨,只要能忘卻,便能重新開始吧。

畫面切換,層層疊疊的朱紗軟帳後斜卧着一個身着深紫衣袍的女子,女子一雙深紫的眼眸邪魅似妖,面若白玉,玉手輕扣翠綠茶杯,慵懶的倚在榻上。

女子緩緩放下茶杯,看着窗外出神,不覺喃喃道:“涵兒,你可安好?”

蘇紫涵看到這畫面,不覺眼眶微濕,十年了,娘還是如往昔一般。

蘇紫涵眼眶越來越濕,眼淚幾乎快落下來,她只覺得心裏一直渴盼的那份溫情快要壓制不住,她知道一切不過是幻覺,可,她還是不願那幻覺消失。

最終,她閉上了眼,眼淚順着臉頰流進嘴裏,鹹鹹的刺激了她的感官,她睜開眼,幻覺已然不見,她的眼神變得無比鋒利明亮,比之以往更勝,仿佛一把堪折後回爐再生的寶劍。

“娘,涵兒很好,請娘一定要等着涵兒。”

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但在蘇紫涵意志堅定後,卻覺得這黑暗中隐藏着無限危險。

“嗖”輕微的聲音讓警覺的蘇紫涵瞬間聽到,想也不想雙手從腳腕處拔出兩把匕首,左手朝左方砍去,箭支落地。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箭便從四面八方攻向蘇紫涵。

***************

同樣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夜離一身青衣泛着微弱的光芒,卻讓他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愈加單薄孤單起來。

他沒有點火折子,也沒有嘗試呼喊別人,只因為他太過熟悉這樣的黑暗。

這麽多年來,這樣沒有一絲光的黑暗一直盤踞在他的心中,而他就像現在一樣,一個人孤單的站在無邊的黑暗中,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心裏有了一塊陰暗隐秘的地方。

是那時候吧。

夜離如古井般的眼眸中再也找不到一絲散漫和深沉,滿眼皆是痛色,他的手微微顫抖,他只覺得有一根細線一直纏繞着他的心髒,不動則不痛,一動便是撕心裂肺。

他看到一個小男孩與別人玩躲貓貓,便躲進了一個裏屋的衣櫃中,心中猶自開心不會被別人找到。

此時,房間的門卻忽然被打開了,小男孩屏息,以為自己快要被找到。

他透過衣櫃的縫隙看到了一個身着淡黃色華服的女子進門,後面跟着一個身着淺青色羅衫的女子,衣櫃中的男孩見自己的娘親在,便十分開心,想要出去。

卻在手扶上櫃子門的時候聽到了說話聲,小男孩透過櫃子門,是華服女子在說話。

“柳嫔,我知你并不是真癡傻了,你那樣的人又怎會為區區情愛瘋了癡了呢?近日來,你的父兄們頻頻作亂,已被朝廷鎮壓,你父兄們已經……”華服女子頓了頓,嘆了一口氣,道:“柳嫔,只願你能夠不怨。”

而自己的娘——柳嫔并不說話。

“本宮說的這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本宮也不說什麽了,你自己看着辦吧。”說着,華服女子便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白瓷小瓶放在茶幾上,起身便要走。

卻見那柳嫔坐在下座,身體微微顫抖,低頭不語的樣子,華服女子嘆了口氣,道:“你也別怨本宮,本宮如此,也是在太後皇後的授意之下的,皇上愛你,卻更愛江山啊!”

“德妃娘娘。”柳嫔突然出聲,擡起頭直視德妃,笑的淚水漣漣,悲痛萬分,“臣妾深知難逃一死,能到此時已是心中感恩,德妃娘娘宅心仁厚,臣妾只願離兒可以平安!”

說完,便跪在了地上,磕頭。

一遍又一遍,頭擊打在地面發出的沉悶聲音如同一塊塊巨石壓在男孩的心上,那種快要窒息的難受,原本完整的心突然空出了一塊,裏面一片黑暗。

柳嫔在德妃離去後,搖搖晃晃走到茶幾旁,服下了白瓷小瓶中的藥,便倒在地上。

男孩透過縫隙正好可以看到柳嫔輕輕的閉上眼,唇角有鮮血緩緩流出,他就這樣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他的娘親,忘了要出去,眼神空洞無助,他覺得娘親最後好像說了什麽,記憶中卻是一片模糊。

浮現在眼前的記憶深處從不敢觸及的那段回憶,夜離的手顫抖着,眼中殺氣蓬勃,幾乎快要失控,他難受!看着娘親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卻被吓的無法動彈,他悔,他疼,可是娘親還是死去了,他明明可以救自己的娘親,可因為他一時的軟弱就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塵封在內心深處的記憶突然如洪水般湧來,夜離只覺得心好痛,痛到他想就這麽自己結果了自己。

突然間,細微如流水聲,虛弱如殘風聲,卻柔軟如白雲的聲音緩緩飄進耳朵:

“離兒,萬事有因才有果,如此,娘很開心,望離兒開心平安一輩子。”

是久違的娘親的聲音,原本模糊的記憶因被強行揭開而漸漸清晰起來,娘親抱着他哄他入睡的畫面,娘親親手教他寫字的畫面……那些久遠的溫馨的記憶突然在腦海浮現。

夜離眼眶濕潤,從來不敢像現在這樣回憶母親。

“娘,離兒會開心平安的,你且安心吧。”夜離的聲音低的幾近呢喃,卻有着一種堅定。

他再次看向周圍,依舊是一片黑暗,他卻覺得心中堅定起來,那根纏繞着心髒的細線不見了,心不再疼痛。

突然,似乎有野獸的吼叫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響起,夜離站在原地不動,他看不見別的,只能靠着聽覺辨別,他拔出随身攜帶的長劍,凝神細聽,出招。

***************

左影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嘴抿成剛硬的線條,右手緊緊握着劍,溫熱的掌心貼在那塊紫色的玉石上,微微摩擦,心中便稍有些安心。

原本微涼的紫煙玉被他的掌心捂得溫熱,細膩順滑的玉石仿佛她的手一般被他我再掌心。

此刻,一個人在這樣無邊的黑暗中,左影內心的欲望史無前例的被不斷放大,他覺得他的心緊張又不安還帶着興奮,手裏握着劍,第一次覺得她就在他身邊,不離。

左影在黑暗中慢慢的笑了,他從沒有這樣笑過,記憶中只有訓練,殺人,訓練,殺人,正常人所有的喜怒哀樂他感覺不到,若沒有那塊紫煙玉,或許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活着。

眼前漸漸有些畫面顯現,很久遠,久遠到他快忘了還有這樣一件事。

依稀可辨,那是菀城,城中十分安詳和諧,沒有戰事,百姓富足,街道上行走的人都是面帶笑容。

然,祥和安寧卻被一聲尖叫猛然打斷,是城內偏僻之處的草屋中的尖叫,就近聽到的都近了那間屋子去看看情況,進去後卻看到一名滿面瘡痍的老人在嘔吐。

進去的人皆是一驚,那老人臉上手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完整無缺的,一雙眼睛黃而渾濁卻是如此渴盼,渴盼別人救他。

“是瘟疫!”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屋內的人都逃命似的跑了出去,但終究還是被感染上了。

一場瘟疫席卷菀城。

城西一個普通人家中,一個小男孩蹲在屋外煎藥,他拿着扇子輕輕的搖,霧氣升騰間他的面容模糊,卻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睛的清澈無雙。

屋內傳出陣陣□□,小男孩沉默的煎藥,這個家裏只有他沒有感染上瘟疫了,他不知道這些藥對他的家人有沒有用,他只是重複的煎藥,想要讓心中的恐懼和傷感減輕些。

煎好藥,他拿着三碗藥進了屋子。

屋子裏有一股酸臭味,裏屋榻上躺着三個人,他的爹,他的娘還有他的祖父,他端着藥走到床邊,慢慢坐下,将要遞給爹,聲音清脆,“爹,喝藥了。”

他的爹此時已經面目全非,虛弱的看着他,道:“孩子,快……快出去,要活下去。”

他沒有說話,固執的将碗舉着,讓爹喝下去,他的爹嘆了口氣,由他喂着喝完了藥,他還想給娘和祖父喂藥,卻發現他們一動不動,無論他怎麽喊都不起來喝藥。

他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斷的搖着他的娘親和祖父,希望他們可以起來喝藥。

可是,他們醒不過來,他們一直睡着,很安靜的睡覺。

他的爹不忍心看到這樣的畫面,別過了臉去,卻悄悄的落下了眼淚。

天災,任誰都無法阻止生命的消失,菀城只在短短的半月之內,一場瘟疫,死了大半人,活着的人悲痛欲絕,卻也別無他法,只能繼續生活。

生活便是如此,無論失去了多麽重要的人,都得繼續,傷痛在時間中慢慢淡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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