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憶

瘟疫剛停,那個小男孩身穿白色孝服跪在門口,眼神悲痛卻不流一滴眼淚,只因父親臨死前說,“孩子,要活下去,快樂平安的活下去。”

不過十歲的孩子,一場瘟疫奪走了他的所有,他舉目無親。

家中錢財早已全數花在了藥上,卻無半點用處,要死的還是死了,活着的依然活着。

小男孩的手不停的顫抖,心也痛的感覺快要死去,但他咬緊雙唇,努力克制雙手的顫抖,強迫自己忽略心中的疼痛,站了起來,他已經幾天沒吃飯了,家人的墳是他自己一點點挖出來的,真的快要沒有力氣了。

他搖搖晃晃的走在路上,眼睛迷蒙,看到了街上許多和他一樣的人在乞讨。

模模糊糊中,他想,他要活下去,得要吃的。

于是他也開始乞讨,偶爾得到一些銅板與食物,他便小心的藏好,計劃着吃用,他以為自己會一直乞讨下去,向那些不論年紀只要穿得好的人乞讨。

直到有一天,他很久沒吃飯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他趴在地上,等着別人施舍。

那時,他想,如果這樣死掉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去陪他的爹娘,也不用再看人臉色的乞讨。

就這樣死去也好。

他緩緩閉上了眼,卻坐在迷蒙之際看到了一抹淡紫色,那一抹紫色在陽光下泛着光芒,那樣幹淨明亮,就像是他灰暗世界中的一道光,他下意識的抓住了那抹紫色,卻被人一腳踢開。

他但是已經聽不清別人說的話,他只是緊緊地抓着那抹紫色,不放手,仿佛那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你要知道,如果不想挨餓,就要學會變強,而不是乞求別人。”

女孩稚嫩的聲音傳來,說的話卻是老氣沉沉,他擡起頭本想說,你沒有挨過餓,你不知道那是什麽滋味。

擡頭去看到女孩,卻看到女孩眼中沒有一點憐憫,陽光似乎都被吸進她的眸中,那麽耀眼,那麽明亮。

他爹說,你要快樂平安的活下去。

她說,你要變強,而不是乞求別人。

手掌心上的紫煙玉微微發熱,那熱度透過皮膚傳到心口,他清楚的感覺到心太跳動,一下一下,十分有力。

那段記憶是他一生都不願觸及,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只因那段日子他太過卑微,失去的太多以至于麻木。

此時再看,他忽然覺得這些也不過如是,生命在繼續,過去的終究過去。

他握緊手中劍,凝神聽着黑暗中的聲音。

突然,前方傳來刀劍呼嘯而過的聲音,左影擡起右手,下意識的擋過。

黑暗中,他的眼眸清亮,握住手中劍,去抵擋,去攻擊。

***************

南宮奕在黑暗中點亮了火折子,卻只照亮了他自己,周圍還是濃的化不開的黑暗。

黑色像一張巨盆大口仿佛要将他吞下,南宮奕想要試着叫喊,卻發現這裏安靜的可怕,沒有一點聲音。

爽快明朗的人突然安靜下來,他低着頭,看不見表情,但緊握拳頭以至于青筋突起的雙手洩露了此時他的心情。

左手松開拳頭,痛苦的抓起頭發,他的呼吸粗重,在這片死寂中尤其明顯,深深淺淺的壓抑着。

他突然松開手,細細碎碎的劉海有些淩亂的擋在眼前,卻擋不住他眼中的傷痛。

“絕對黑暗中,人果然比較容易脆弱嗎?”南宮奕低低道,語氣中卻透着無可奈何。

他明白一切不過是幻覺,卻無法讓自己的心停止顫抖,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孤單。

他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似在掙紮,眸中痛色卻如這黑暗一般濃烈,記憶深處有一樣東西仿佛要裂開來,那種痛頓時席卷全身,血液流過的地方便微微的痛着,不止不息。

他的眼神逐漸迷亂。

眼前漸漸出現幻覺。

天空湛藍如海,幾片薄雲如輕紗般籠住一方天空,偶有大雁整齊的飛過天空,傳來陣陣鳴叫,天空之下,山間的清澈潭水倒影白雲與樹木,幾片紅葉随風而落,落入潭中泛起漣漪。

秋季的山間如此安寧美好,遠處卻有馬蹄聲擾了這寧靜。

遠遠望去,兩匹馬在山林中肆意奔騰,踩過潭水時,激起水花飛揚。

馬背上是兩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騎着同樣的血紅色的馬,竟是一模一樣,分不清誰是誰。

“小奕,你騎慢些,小心堕馬。”一個少年關切道。

另一個少年發絲在風中飛揚,潇灑恣意,顯然是南宮奕,南宮奕當下哈哈一笑,道:“哥哥,今日我定要獵的比你多!”

說完,南宮奕便策馬而去。

南宮冼看着南宮奕在馬上神采飛揚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卻還是對着他的背影喊道:“慢點!”

兩個人越騎越遠,不知不覺便騎到了樹林深處,眼見周圍樹木越來越密,南宮冼心中有些不安,但看到自己弟弟興致高昂的樣子,又不忍心提出要回去。

“哥哥,你看那邊,好一頭雪白豹子,待我将它獵到,回去給母妃做披風!”

十幾歲的少年神情飛揚倨傲,因着出身于皇家,便有與生俱來的那份驕傲和自信,南宮奕拿起手中弓箭,箭指向那只豹子,“啪”的一聲,箭離弦而去。

南宮奕自信滿滿的準備看着豹子死于他的箭下,哪知就在箭離豹子不過幾米的距離,那只豹子突然動了,以極快的速度躲過了南宮奕的箭。

南宮奕愕然,驚訝于豹子竟能躲開。

但就在他愣神的這一瞬,豹子突然發難,快速的沖向南宮奕,待南宮奕回過神來時,那豹子已距離他不到五米。

頓時,南宮奕覺得無比恐懼,十幾歲的少年從來都在贊美與奉承中,從來不明白真正的危險,而此時此刻,豹子就在眼前,他前所未有的害怕,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

豹子已快沖過來,而南宮奕卻害怕到不敢動,一旁的南宮冼焦急萬分。

“小奕,快逃啊!”

南宮冼的一句話讓南宮奕突然驚醒,立刻就握緊缰繩,調轉馬頭想要離開,然,卻還是差了一步。

那豹子早已使出全身力氣攻擊南宮奕,馬頭還未調轉,豹子已近在眼前。

南宮奕雙手顫抖着,不知如何是好,他害怕的閉上了眼睛,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

他等了很久,卻沒有任何痛苦,空氣中卻漸漸有血腥味,并且越來越濃烈。

南宮奕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抹血色,雪白豹子的毛皮被鮮血浸的紅豔無比,豹子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便已死去。

而殺死豹子的人,此時正躺在地上,腰間有鮮血不斷湧出,他的臉一點血色也無,慘白無比。

南宮奕看着一身血色的南宮冼,心裏鈍鈍的疼,心慌無比,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離開,他踉踉跄跄的下馬,走到南宮冼身邊,雙手顫抖的抱起南宮冼。

他想說些什麽,可言語堵在喉嚨口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他的腦子一片混沌,他想不起來別的什麽事,他只想就這樣緊緊的抱着他的哥哥,他的雙胞胎哥哥,他從小便形影不離的哥哥。

南宮奕雙眼迷亂,迷蒙中他只看到哥哥蒼白的唇張張合合,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他不知道南宮冼是什麽時候死去的,他也不知道他這樣抱了他多久,他只知道他的哥哥死了,他只知道是他害了他。

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說不出話,眼睛看什麽都不清楚,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腦子裏充斥的全是他哥哥在血泊中的模樣。

南宮奕在黑暗中雙手捂着頭,雙膝跪地,眼角隐約有眼淚落下,他雜亂的呼吸,竭力想要将那些畫面從腦海中剔除。

“不是已經忘了嗎?為何又記起,哥哥,對不起……小奕害了你!”南宮奕呢喃出聲。

原本爽朗的聲音此時沙啞無比,潇灑恣意的人已然不見,成長,通過剝奪你最親最愛的人,來實現你堅不可摧的內心,可是,為什麽在這樣的黑暗中,他只覺得脆弱到無以複加。

他開始低低的哭泣,似乎是要将那些年流不出的眼淚一次性全部流完,眼淚不止,他嚎啕大哭,想要哭掉那些血色。

哭聲漸止,眼淚卻洶湧不斷。

“小奕,活……下去,替我好……好照顧父王……母妃。”

斷斷續續,輕如落葉墜地之聲,極其虛弱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到南宮奕的耳中,那個久違的聲音,在多年以後,第一次正視過往的黑暗的時候,出現了。

南宮奕只覺喉嚨堵住,心口堵住,一種窒息的感覺全數襲來,他痛哭出聲,右手捂着胸口,只覺得好疼。

“哥哥,我會好好照顧父王母妃的。”南宮奕對着無邊的黑暗,輕聲卻堅定的說。

眼淚止住,胸口雖依舊鈍鈍的疼,他卻已經覺得腦海清明。

他想,想要內心堅強,并不是逃避那些傷痛,而是正視它,并且戰勝它。

南宮奕黑暗中嘴角上揚,自信灑脫的他回來了。

***************

蘇紫涵、夜離、左影、南宮奕等人在各自的無邊黑暗中不知戰鬥了多久,久到手臂酸軟,全身力竭,然而那些看不見只能辨別方向的攻擊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他們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天,也許已經一個月,他們只能機械的揮舞手臂,去抵擋那些不知從何而來何時停止的攻擊。

終于,幾個人放棄了,無邊的黑暗,無盡的攻擊讓他們不得不倒下。

心中是不甘心的,卻無可奈何。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不想回憶的往事,無論是愛情,親情,或是其他,都是一道傷,要想更堅強,就要學會去面對它,征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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