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鋤奸行動】
回到辦公廳的時候,明樓的辦公室還亮着燈。
阿誠推門進去,明樓驚訝地擡頭看他。
“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約了人吃飯嗎?”
“吃完了。”阿誠在待客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明樓雖然這麽說,卻也沒有趕他,又兀自低下頭去看文件。
而阿誠只是靜靜看着他。他好像總是看不夠這個人。
兒時他最喜歡的,就是看明樓讀書,寫字,打球,騎馬,拉京胡,唱戲。
現在他最喜歡的,不過也是看明樓批文件,看報紙,吃飯穿衣,喝茶飲酒,高談闊論,人模狗樣。
作為一個高級秘書,他的位置在明樓的身後。他喜歡那個位置。
有時候只是一個側臉,有時候是一個背影,一舉手一投足,一聲朗聲大笑,卻也讓他移不開目光。
一個男人可能擁有的最好模樣,他在這個人身上看過了兩種。
少年時的風華無雙,成熟後的沉穩幹練。唯獨缺了中間這些年,明樓去了國外求學,他也在外兀自流浪,隔了天涯兩端,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他沒有看到。
如果可以的話,阿誠真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明樓偏偏要選擇這條路。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問。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咫尺,卻又是隔了汪洋大海,天塹鴻溝,不可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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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一直看我?”明樓看着文件說。
“我沒有看你。”
“你都快把我盯出兩個洞了。”明樓從文件上擡起頭來。
“是嗎?”阿誠笑笑,“醉了,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神了。”
“喝酒了?”明樓問他。
“喝了。”他點點頭,“有酒味?”
“好大的酒味,這裏都聞到了。”明樓說着,站起來去茶櫃那裏拿茶罐子,舀了兩勺茶葉,用熱水泡開了。
“解解酒。”明樓放了一杯熱茶在他面前。
“明長官親自給我泡茶啊,不敢當。”他沖明樓笑,一臉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身脂粉味。”明樓吸了吸鼻子,“原來吃飯居然吃到煙花間去了。”
“先生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嗎。”阿誠也不否認。
“竹懶偏宜水,花狂不待風。唯馀詩酒意,當了一生中。”他只是随口道。
“亂用詩。”明樓擡眉。
“只學了點皮毛,比不上先生淵博,詩歌文學政治經濟,旁征博引張口就來。”阿誠說,“忽悠起人來,別人只有發愣的份兒。”
明樓拿手點點他,但是沒有繼續反駁。
“好吧,千金灑去,但求一笑,也值了。”他只是說,“不過,心輸掉就算了,你的外套不會也輸掉了吧。”
阿誠低頭看看,果然自己只穿着西裝。外套呢?
他努力想了想,大概是拉在煙花間了吧。
他想起郭騎雲走後,他叫杜鵑拿了酒來。杜鵑不知道阿誠為什麽之前明明還高高興興,雖然藏着掖着,也掩飾不了一臉傻傻喜色,這會兒卻突然整個人黯淡下來,所有喜悅都沉入酒中,化為烏有。
也許是那個總是正經八百的來客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她想。
可是這個阿誠從來不讓她問,她也不問,只是爽快地端了酒來,陪他喝酒。
阿誠卻不需要她陪,只是一個人默默在那裏喝悶酒。沉默像冰一樣,完完全全籠罩住了他。
阿誠本意就是想要喝醉的,可是真的有點醉了,心裏卻莫名慌了起來,就連杜鵑讓他在煙花間睡下,他也拒絕了。
他決定回辦公廳一趟。
他知道的,也許明樓早已下班了。就算他回了辦公廳,也不一定能見着明樓。
可是他還是離開了煙花間,路上沒有招到車,他就一腳深一腳淺,搖搖晃晃地往辦公廳走。
喝了酒,渾身都是熱的。可是心卻仿佛掉入無底的冰窟,又黑又凍,無法思考,無法呼吸。他甚至完全沒有想起來自己沒有穿外套這回事。
他總是看不夠明樓,可是從今天起……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忘了。”他擡起頭來,對明樓露出一個無辜的微笑。
“喝了酒就耍酒瘋,什麽壞毛病。”明樓用卷起來的文件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啊,少喝酒,多讀書。有這個時間出去花天酒地,我問你,我過兩天新年酒會的演講稿寫好了沒有?”
“正寫着呢,放心。”
窗外鳴了兩聲汽車喇叭。
“是王叔的車子到了,”明樓說,“大姐讓他來接我下班。你也收拾一下,跟我一起走吧,我讓王叔先送你回去。”
整理完文件從辦公廳出來的時候,王叔的車子果然已經停在外面。
“不用了。”阿誠說,“我自己回家就行。”
“這個點叫不到車的,”明樓看了看表,“醉成這樣,還連個外套都沒有,我告訴你,在我發火之前,你最好給我乖乖上車。”
明樓都這麽說了,他只好乖乖爬進車裏。明樓也擠進來,靠着他坐着。
“王叔,先送阿誠先生回家。”
在車子的颠簸裏,他看見明樓脫了金絲眼鏡,用一只手捏着眉心,在那裏閉目養神。
“頭痛又犯了?”他問。
“有點。”明樓點點頭,“大概是那些狗屁文件看多了。”
“我幫你按按穴位?”阿誠提議。
明樓睜開一只眼睛看他:“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只醉鬼。”
“我的手藝,試過就知道。”
手剛剛按下去,明樓立刻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嘆息。
他似乎完全放松下來,腦袋半靠在阿誠懷裏,帶着全身心的信任。
如果可以的話,阿誠想要緊緊擁抱這種信任,絕不辜負。
……可是他的任務就是背叛這種信任。
過不了多久,他就要眼看着這個人邁入死亡。
不,他甚至要成為那個在別人朝明樓舉起槍口的時候,幫助提供子彈的人。
心如刀絞,卻連流淚這種簡單的事情也不能做。
他是一個僞裝者。可是濃墨重彩的保護色,會被沒有好好掩飾的眼淚洗掉。
愛本是無罪,阿誠想。
他和明樓,若是相逢在随便哪個和平年代,沒有硝煙烽火,沒有大敵當前。
那就邂逅你,愛上你,與你相知相守,相伴到老,厮守纏綿。
即使不愛我,也沒有關系,也默默守候你,支持你,為你分憂,做你摯友。
可是沒有如果。他們偏偏生在這個戰亂年代,這個祖國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愛情再高,高不過民族大義。愛情再大,大不過國家存亡。
阿誠想起來他的誓言:
“為共産主義奮鬥終身,随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包括他此生唯一可能懷抱的愛情。
王叔把車子停在離他的租屋最近的巷子口。巷子小,車子進不去。
他下了車,正要往裏走,卻聽見明樓在背後叫他。
“阿誠。”
等他回頭的時候,卻見明樓從車裏出來了,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阿誠肩上。
“天冷了,別着涼。”明樓笑着,“我可不需要一個生病的秘書。”
輕輕一裹,半像擁抱的姿勢,然後又放開了。
“明天要是敢因為醉酒遲到半分鐘,我就扣你半個月的工資。”在重新鑽進汽車之前,明樓這麽威脅他。
而阿誠站在巷子口,久久沒有移動腳步,直到王叔的車子遠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衣包裹着他,那裏仍然餘留着屬于明樓的溫暖和氣息。
+++
新年酒會當天下午,阿誠打了電話給梁仲春。
他之前一直是開辦公廳的車子,公車私用。現在車子壞了,明樓自然有汪芙蕖的車子來接去新年酒會。他可沒有那麽好的運氣,所以就和梁仲春擠一輛車子走。
可是電話沒有人接,梁仲春并不在辦公室。
奇怪,這家夥跑到哪裏去了,阿誠想着,只好叫了出租車去了愚園路。
酒會大廳顯然重新鋪設了一番,水晶吊頂分外璀璨,地板也擦得油光锃亮。樂隊在角落裏演奏,提琴的悠揚樂曲聲中,穿着考究的侍應生端着放滿美酒和點心的餐盤,在大廳裏穿梭來去。
阿誠随手拿了一杯酒,一邊笑容滿面地和辦公廳一應人打着招呼,暗中卻仔細觀察着大廳裏的人員布設。
大廳守備看起來跟平時的酒會并沒有什麽區別,但是若仔細看,這些侍應生卻并不是普通的侍應生。有幾個人是梁仲春的手下,他認出來了,他常去76號,打過照面。
怎麽回事?他敏感地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想着,卻見侍應生拉開了大門。原來是汪芙蕖一行人進來了。
汪芙蕖在這些舊黨中的威信很高,無論新舊政府,他在經濟方面的才能有目共睹,也曾憑自己的手腕在亂世中穩定金融市場。很多人都是跟着他轉變過來的。他一走進大廳,自然變成焦點,各種達官貴人紳士名流,還有包括南田洋子之內的日本人紛紛過去與他寒暄。
跟在汪芙蕖後面進來的正是明樓,西裝筆挺,風度翩翩。汪曼春一身白色晚禮服,豔光照人,挽在他的臂上。好一對俊男美女!
阿誠看見汪曼春的脖子上戴着的,正是自己去挑選的那串珍珠項鏈。
若有一天他們和好如初,或許這項鏈也居功至偉,他想。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梁仲春。
“別看了,你啊,頂多能做個露水情緣,往多裏說,金屋藏嬌,但是不能再多了。”梁仲春搖頭。
“說什麽呢你?”阿誠瞪了他一眼。
“我說什麽你自己知道,你和明長官的事情,現在可是已經人盡皆知了。不過我得提醒你,若是別的女人,也許還識得大體,大多數當官的有個小情人也正常,只要你不起什麽妖風,也能容下你,可是汪曼春這個毒婦我可就不敢保證了。你不要貪心不足,丢了小命。”梁仲春一歪頭,示意明樓臂上巧笑倩兮的汪曼春,“畢竟,明長官是不可能為了你放棄向權力頂峰攀登的階梯的。”
“我跟他就是玩玩而已,還沒有那麽認真。”阿誠點了一支煙。
梁仲春笑了:“我想也是。我們阿誠兄弟什麽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啊。”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阿誠說,“下午本來想要搭你的順風車過來,結果你怎麽不在辦公室?”
梁仲春對他搖了搖頭,示意這裏不方便,把他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才開了口。
“怎麽,你還不知道?今天有人要行刺明長官。”梁仲春說。
“啊?”阿誠一愣,手裏夾的煙差點掉了。
計劃暴露了!他頓時渾身浸出一身冷汗。
趕緊穩住,他問:“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梁仲春說,“今天下午好好地在辦公室喝着茶,突然被南田一個電話,讓我帶上所有人提前到酒會大廳來。到了這裏,南田才告訴我原來他們得到線報,今天有人要在酒會現場刺殺明長官。他們要在這裏來個請君入甕,活捉那個刺殺者。為了防止消息洩露,他們把這個信息控制在最小範圍內,具體只有南田他們一些日本軍方高層還有明長官自己知道。就連我們也是來了現場,才告訴我們。而且今天凡是進了酒會的人,一律禁止外出,違者和刺客同罪。”梁仲春驚訝地瞧他,“怎麽,明長官就連你也沒有告訴,看來這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好啊。”
阿誠心裏暗自焦急,手上的香煙都要被他夾斷了,可是梁仲春卻不覺,只顧自說道:“這地方已經加強了安保工作,侍應生裏面混着好多日本特工和76號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刺客只要來了,就是自投羅網,插翅難飛。”
他們軍統局的工作,完全靠單線聯系,也只單獨對自己的上線負責。他屬于三組,上線就是郭騎雲。他既不知道二組的執行人是誰,也不知道一組的協助者是誰。這是為了防止如果有一人暴露,會把所有人都咬出來。
所以他甚至不知道今晚的刺客姓甚名誰,或會以什麽樣貌出現,他又要如何提醒對方,計劃已經暴露,立刻收手。
“今晚都擦亮眼睛,要是出了差子,吃不了兜着走,”梁仲春提醒他,“謹言慎行。”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我這還不是為了兄弟你好,小心使得萬年船。”
阿誠的眼睛掃到在旁邊的梁仲春的夫人和孩子。
“別陪我說話了,去抱抱孩子吧。”他說。
梁仲春望了一眼,擺擺頭:“沒事,他自己能玩,都多大個人了。”
“你不能這樣,什麽都交給嫂子,自己不多多陪陪孩子,你啊,小心一輩子拼命撈錢,老來披金枕玉,卻連個繼承家財的孝子都沒有。”
梁仲春想想,還确實是這個理。阿誠笑着接過他的拐杖:“去吧。”
梁仲春走開後,阿誠去了洗手間一趟,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梁仲春的夫人,便把梁仲春忘記在他這裏的拐杖交給了嫂夫人,然後端起另外一杯酒走開了。
他正信步在人群裏穿梭,暗中觀察着誰會是二組和一組的人,劉秘書卻迎面過來了。避不開,阿誠只好迎上去。
“我說是誰啊,這不是明長官面前的大紅人嘛。”劉秘書說,語氣酸溜溜的。
劉秘書看起來還對前段時間進出口章子的事情耿耿于懷。也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到手的肥差沒了。
“什麽紅啊黑啊,我們都是在明先生手底下混飯吃的人,當然要多幫先生承憂受累。”
“也是,不過我們可比不上阿誠你啊,承常人所不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受。”
“各憑本事罷了。”阿誠笑笑,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放心,我還受得住。”
劉秘書臉上一陣紅白。他本來是過來想要刺阿誠幾句,看到阿誠臉皮居然這麽厚,根本刀槍不入,也就沒有什麽好說了。阿誠看看站在旁邊的李秘書,他顯然對他們的談話并不上心,只是在那裏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煙。
正說着,門口進來一個曼妙女子,一下子吸引了阿誠的視線。對方大概正值妙齡,姣好的身材包裹在一襲洋氣的金扣銀線旗袍裏,一雙細長的桃花眼裏好像含了兩汪秋水,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阿誠打量她,肩上裹着的皮毛坎肩是今年法國正流行的款式,手上拿着的包也價值不菲。可是她并不是名門大家的小姐,他想,因為舉手投足之間略帶妩媚風塵。
大概是哪個達官貴人的新任情婦吧,他想,然後看她掏出一支煙點着了。
他的視線落在她點的煙上。
那是很貴的南洋走私煙,價格太高,味兒太烈,一般有錢人抽不慣,因此很少看到人抽。
華堂牌!
是她!
阿誠渾身一震,明白過來。她就是那個二組的執行人!
“二組的執行人,代號錦瑟。”他想起來那天晚上郭騎雲對他說。
“有什麽暗號?如何接頭?”他問郭騎雲。
“放心,上面說了,你看見了,自然會知道。”
——錦瑟華堂,明朝回望,暮霭迷空隙。
明大長官說得對,阿誠想,還是要少喝酒,多讀書。
然後他暗罵自己,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在想明樓的事情。
“酒會當天,你的任務是負責給二組執行人準備子彈。”郭騎雲給他布置任務。
“子彈?”他疑惑,“那槍呢?”
郭騎雲笑了:“槍嘛,自然有人替我們準備。”
子彈的目标比槍小多了,阿誠提前把它們藏在梁仲春的拐杖包金那段空間裏混了進來,然後剛剛又去洗手間将它們取了出來。
“下面請明先生為我們致辭!”南田洋子在臺上宣布。
明樓正同幾個政要大亨讨論着改革經濟投資産業的想法,這會兒整了整西裝,滿面笑容向臺上走去。
正是時機!阿誠想。
他的心機械一般跳動,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但是他的腳步卻依然鎮定。
他不動聲色朝聚集起來的人群移動,擦過那妙齡女子身邊的時候,兩人的手迅速在底下交彙。
“已暴露!”他輕聲耳語道。
她沒有看他,眼神依舊看着別的方向,露出了一個迷人笑容。
阿誠看不懂她的笑容,仿佛她早已知道身在陷阱之中。明知是火,依舊以身試之。
當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手裏的子彈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是一張小紙條。
阿誠假裝咳嗽,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的命令。
“跟錦瑟接頭之後,又怎麽樣?”他問郭騎雲。
“錦瑟自然會給你下一步指示。”
“如果出現異狀呢?”
“對于錦瑟的指示,必須絕對服從。”
暗殺就是這樣。
與其說是一首揮灑的詩歌,更像是一部精妙的儀器。
所有人都是其中的一個零件,所有人都必須完成其中的一步。
如果她沒有放棄計劃,他這個零件就必須配合她做的事情。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第一眼看他甚至不明白這中間的真實含義。
但是這是命令,必須執行。
他立刻假裝咳嗽,把紙條吞下,然後朝演講臺走去。
“先生,你的講稿在這裏。”他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文件。
就在他走到明樓身邊的時候,突然聽到人群裏傳來一聲尖叫。
“她就是刺客!”有人大喊。
……是李秘書的聲音!
“先生小心!”阿誠大叫着,護在明樓前面。
一聲槍響。
“砰!”
阿誠只覺得肩膀一陣劇痛,子彈帶着巨大沖擊力把他整個人向後掀去,倒進了明樓懷裏。
人群立刻亂作一團,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那些扮作侍應生的特務們一擁而上,奈何亂作一團的人群把他們沖得四零八散,而那個女刺客體态靈巧,身形極快,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特工。槍聲響了幾下,又連續撂倒了好幾個圍捕的特務。但是她單槍匹馬,顯然寡不敵衆,被追擊着,只得向二樓逃去。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南田過來的時候,明樓顯然怒氣沖沖。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大概是不想讓人看出來他的恐懼,所以只能以憤怒掩蓋。
“這個……我也沒有想到。”南田也顯得十分懊惱,“之前的計劃确實保證安全。”
“保證?這就是你給我的保證?”明樓讓她看滿身是血的阿誠,南田顯然頗為尴尬。
“明先生,你不要急,我已經打了陸軍醫院的電話,救護車馬上就到。”南田只好說。
“刺客呢?抓到了嗎?”
“還沒有,但是我們已經封鎖了所有出口,她肯定逃不掉的。”南田說,“為怕萬一,我們要先護送汪老離開。明先生,你也跟汪老一起走吧。”
“不行,阿誠都傷成這樣了,我怎麽能丢下他一個人?”明樓把阿誠摟在懷裏,“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唯你是問。”
一個堂堂的長官,為了一個秘書跟南田置氣,若在平時看來,簡直說不出的荒唐。但是明樓顯然是被吓到了,又氣又急,情急之下,才說出了這樣不得體的話來。
汪曼春望着明樓緊緊摟着阿誠的失态模樣,滿心怨憤,但是現在并不是發火的時候,只得咬着嘴唇,先護着她叔父從後門離開了。
明樓的手上沾滿了阿誠的血,他就用沾血的手一遍遍捋過阿誠逐漸發白的臉龐。
“阿誠,聽到了嗎?救護車馬上到了,你要挺住。”
他想告訴明樓“我沒事”,但是血流得很快,他發不出聲來。
“阿誠,”明樓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你不要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
打斷明樓的是一聲轟然巨響,直震得酒會大廳的玻璃也碎了好幾塊。
在跌入黑暗之前,阿誠看見緊緊摟住他的明樓唇角輕輕上揚。
他還不明白這個計劃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唯一明白的是,明樓也許并不是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
因為那個紙條上寫的命令是:
——保護明樓,準備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