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藺宣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作為一個缺乏運動的宅男,只一次高密度的爬山活動,他以為休息一天就沒事了,當天晚上回到家也沒吃晚飯就直接回房間睡覺了。然而第二天一直到中午,他都沒能從床上爬起來,不是他不想起,而是他全身酸痛無力,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天上的太陽——太陽在山裏的時候特別大特別圓,可回到城市之後它就縮小了,可能城市的生活空間太小了,連太陽都要縮起肚子了……

清明三天假結束,李姐準時來到辦公室打卡,摁過指紋之後,她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簽名卡片,姑娘們都已經簽過了,唯獨藺宣其一個人沒有。

“小其還沒來嗎?”

李姐問小王,小王正在電腦上查資料,但是眼皮沉重到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唔?沒見到啊。”小王瞄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哎喲,已經八點半了,他遲到了。”

藺宣其遲到,也算是辦公室裏一件稀罕事,他雖然對這份工作沒有多大的志向,但是對于工作上的任何要求規範他都執行得很好,包括考勤,他自從來到這個辦公室,就從沒遲到過,如果有事,他也會提前一天跟李姐請假。

“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李姐不放心,撥了他的電話,沒等多久就通了。

“喂?是小其嗎?我是李姐,怎麽還沒來?”

“是李主任是嗎?”藺宣其的電話這邊卻是藺媽媽接的,“實在不好意思,我是藺宣其的媽媽,這孩子今天發燒了,現在在醫院,沒來得及跟您請假,是我們的疏忽。”

藺媽媽正在病房門口的走廊上跟李姐說話,藺宣其昨天經歷了“挺屍”一天後,不争氣的開始發高燒了,體溫還不低。

“發燒了啊,那讓他安心在醫院看病,早點好起來,工作這邊我來協調。”

“那真是謝謝李主任了。”

“沒事,您太客氣了。”

挂斷電話之後,李姐跟辦公室其他人說了藺宣其生病這件事,大家一臉心疼和無奈,而藺宣其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喝着媽媽煲的湯。

“媽,我只是發個燒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看把你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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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這麽說,可是湯還喝的美滋滋的,這要是讓藺爸爸看見了,非得氣出幾兩血不可。

“你這孩子,就嘴貧吧。”藺媽媽在藺宣其小腿上掐了一把,疼得他差點把湯碗給扔了。

“我不緊張你,看還有誰緊張,不然我把你爸弄來。”

“別……”

“哎,你說你一個男孩子,身板差成這樣,爬個山也能發燒,這次幹脆在醫院多住幾天,讓醫生給你好好查查。将來要是結婚了,讓女方知道你是個經常生病的主,那可不好說了。”

藺媽媽也是為這個兒子操碎了心,從小到大對他的事情,事無巨細都擺在第一位,寵愛了大半輩子,就怕以後他沒了伴。

“媽,你把我說的像是個入贅女婿似的……”

“好好好,是媽媽說錯話了。對了,你爸昨天跟我說,下個月和你栾叔叔一家吃個飯,心蕊剛好也完成畢業論文。”

藺宣其當然知道他爸爸這用意何在,他沒接話,就當沒聽見,默默地喝湯。

“媽媽說話你好歹答應一聲,這會兒裝聾作啞了。”

“我這不是在喝湯嗎……”

藺宣其還裝出一副被嗆到的樣子,吓得藺媽媽趕忙幫他順氣。

“哎呀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咳咳……”

這下是真的嗆到了……兩個小護士從藺宣其的病房門口經過,恰巧看到了這一幕,都不由得偷笑起來,零零碎碎的說着“怎麽連喝湯都能嗆到,真有趣”這樣的話,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急速走來的身影。

“你們還有時間打趣啊。”

小護士一聽身後嚴肅的聲音,趕忙捂住嘴站立在一邊。

“紀醫生……”

“316房的病人還沒查房呢,趕緊去吧。”

“是。”

小護士們立馬從讓她們感覺到沉重的壓迫感中逃走,而她們口中的“紀醫生”也匆忙上到了4樓特別監護室。

特別監護室,顧名思義是為特殊人群準備的病房,這些人要麽是身份特殊,要麽是病例特殊,與重症監護室裏的病人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此時,在特別監護室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位名叫秦大宇的病人,他前一天剛剛做完一個難度極高的開顱手術,主刀醫師正是紀遇西——A市第三人民醫院的精英醫師,主攻心腦科,去年在法國完成了博士論文,被醫院當做未來的希望。

秦大宇本是A市公安局1號監獄收押的犯人,因為在三年前蓄意謀殺4人而被判處了死刑緩刑兩年。他犯的案子當初在A市引起了不小的波動,法庭宣判都是電視直播的,各種媒體不停的做着後續報道,很多人對這樣的宣判結果表示不滿意,4條人命說沒就沒了,其中還有一個孩子,最後竟然給予2年緩刑,真是太便宜他了。

秦大宇在獄中還挺規矩,各項表現也沒有越界,照這樣發展,很大可能會在緩刑期結束後改判為無期徒刑,但是誰都沒想到他會突發腦病,發病當日就被轉送到三院了。三院的診治結果是顱內腫瘤,且長的位置很刁鑽,如果沒有極大的把握不可輕易手術。公安局的人和院方多次交涉,警察當然是希望醫生能夠盡力救治秦大宇,哪怕他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死也要死在刑法之下;醫院這邊,想要做這個手術也不是沒人,紀遇西在法國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手術經驗,只是秦大宇當初犯的這個案子,殺死的4個人都是紀遇西的至親,醫院也是出于保護的目的,堅持不讓紀遇西露面,甚至還放給他放假。

只可惜醫院有醫院的“張良計”,而公安局也有公安局的“過牆梯”。公安局長陳銘正是紀遇西的姑父,既然醫院行不通,那他就親自找紀遇西打感情牌,因此便有了紀遇西在蘑菇森林公園第一晚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打電話的一幕。

紀遇西從蘑菇森林公園回到A市的當晚,就去了姑姑家。自從他父母不在了以後,姑姑和姑父便是他唯一的親人。紀遇西的姑姑曾經也是三院的大夫,但是已經內退了,她從小就很疼惜自己這個侄子,在紀遇西的從醫道路上也提供了很多幫助,本來這次秦大宇的事情她完全不想讓侄子再摻和進來,可是陳銘就差在家給她跪下了,左求右求才讓她給紀遇西撥了一通電話當說客。紀遇西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嘗不懂得“人命關天”的道理,,哪怕是再罪大惡極的人,醫生的職業操守也不允許他見死不救。

到了姑姑家之後,他先洗了個澡,又細嚼慢咽的吃了晚飯,姑父在一旁不停的踱步,恨不得他快點吃完,可是又不敢催,那畏首畏尾的模樣把姑姑都逗樂了。好不容易等他安安定定的坐在客廳沙發上了,姑父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畢竟這一開口,內心就對紀遇西生出了千千萬萬個抱歉。最後還是全程由姑姑說明的,包括秦大宇的發病時間,前期症狀,醫院的診察結果都跟紀遇西講清楚了。紀遇西全程都在安靜的聽,臉上沒有出現任何表情變換,就連情緒波動都看不出來,在聽完姑姑的說明之後,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在紙上記了些東西,表示他需要第二天去醫院看看檢驗報告,再無其他。

在姑姑家住了一個晚上之後,紀遇西被姑父親自開車送到了醫院。三院的同事面對秦大宇的病情,說的不多,但是紙面材料卻是搬了一大沓子,紀遇西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細看,他看文件的模樣非常專注,把自己與外界的紛擾暫時隔絕開來,紙張和文字為他帶來客觀的判斷,也會讓他得到冷靜。

看完材料的當天下午,紀遇西就進入了手術室,秦大宇打了麻醉後安靜的躺在手術臺上一動不動,和死人無異。

“如果他真的死了該多好……”

這樣的念頭住在紀遇西的心裏多年,猶如一顆跳動不安的毒瘤,随時有可能病變擴散,他治療過千百個病人,卻獨獨沒有想要治療自己。他自認為有強大的控制力可以把控自己的意志和行為,選擇忍耐和回避并不是萎縮和認輸,而是想要給自己找一方淨土替逝去的人活下去。

秦大宇的手術還算成功,在經歷了7個小時的努力之後,大家都長籲了一口氣,尤其是紀遇西的姑父陳銘,他在手術室外幹幹等了7個小時,就怕自家侄子心下一橫,在手術臺上動些手腳把秦大宇給解決了。當然他的擔心顯得十分多餘,手術結束後,紀遇西就立刻出來跟他說明情況了,手術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後面就看秦大宇的恢複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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