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紀遇西清醒的時候,發現護兒正在給他的吊瓶換藥。
“護兒,怎麽是你呀……”
此時他的頭還有些眩暈,看東西還有些重影。
“紀醫生,你醒啦,昨天都要吓死我們啦。”
護兒嘟着嘴皺着眉,有點興師問罪的感覺。
“昨天?我昨天的手術……我犯了大錯,那個血管……”
紀遇西一想到手術中血液噴張的那個情景,他哪裏還躺的住,恨不得立馬就拔掉吊針去住院部查看情況。
“哎,別亂動啊,你昨天因為體力透支暈倒在手術臺上了,現在可不能再任性了。”
護兒按住紀遇西的身體,防止他胡來。
“病人呢?”
“聽說是主任幫你完成了後面的手術,病人度過了難關,手術總體上來說是成功的。紀醫生,你看看你這幾天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只是食欲不振,沒什麽……”紀遇西說的很随意。
“什麽食欲不振,都已經開始貧血了。”護兒對如此不愛惜身體的紀遇西顯得有些生氣,“主任說等你醒了就好好休養吧,放你幾天假。”
“我晚上還有事……”
“哪裏都不許去!躺在床上養着!”
紀遇西躺在病床上,眼睛剛滴過眼藥水,他扭頭望向窗外,想讓自己的靈魂飛向藺宣其的身邊,想看看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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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宣其昨天沒有等到紀遇西的紙條,他擔心會不會有人偷拿走了,幾度開門尋找,但是地上除了灰塵,什麽也沒有。他回到屋子把之前紀遇西寫的紙片翻出來反複地看,想找找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可循,可什麽都沒有找到。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也許沒什麽事情,只是他昨天很忙所以沒來看我而已,醫生經常都會很忙的,不是什麽大事,不要急躁。”
藺宣其自己一個人在家裏來回轉圈圈,想要開門出去,卻怎麽也跨不動這一步。于是想着給紀遇西打電話,剛要按住呼叫鍵,卻停了下來。
“打了電話要說什麽呢?會不會很尴尬……還是不要打了,再等等吧……”
藺宣其克制着自己想要找紀遇西的心,這剛放棄打電話的念頭,就有電話進來了。
“喂,請問是藺宣其嗎?”
電話中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藺宣其聽着總有些耳熟。
“我是藺宣其,你那邊是?”
“我叫戶陽陽,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就是你之前來三院挂吊針的時候,我負責給你換藥的。”
護兒倒是一直記得這位讓她每次見了都會發笑的帥哥,不過他記不記得自己就難說了。
“哦,我記得。”藺宣其想起來了。
“不好意思啊這麽突然給你電話,你能來醫院看看紀遇西醫生嗎?”
“嗯?紀遇西他怎麽了?”
明明很想知道紀遇西的情況,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藺宣其還是強撐着架子讓自己漠不關心。
“紀醫生病了,也不是很嚴重,就是貧血了,他現在哪裏也不能去,但是睡着的時候口中偶爾會叨念你的名字,所以我想請你來看看他可以嗎?就當是陪他解解悶了。”
“哦,我知道了,那我抽時間會過去的。”
“好的,給你添麻煩了。”
藺宣其挂掉電話的時候,心跳又開始不規則了,得知紀遇西生病的消息,他寧願病的是自己。
深秋的涼氣濃重,還沒有到供暖的時候,醫院有的病房會依病人的身體狀況開空調熱風,紀遇西所在的病房也不例外。
“紀醫生,房間的溫度還好嗎?如果覺得不合适我給你調。”
護兒按時來為紀遇西量體溫,不免一陣噓寒問暖,一天三次,次次都問。
“外面很冷嗎?你看你臉都凍紅了。”紀遇西說道。
“這幾天都特別冷,感覺直接過冬了……就我給對面科室送一盒棉簽,就冷的不行。”
“那你注意穿厚一些。”
藺宣其來到紀遇西的病房門口,護兒剛剛離開,他見房間裏沒有其他看護的人,便悄悄的推開房門慢慢的走了進去。
紀遇西靜靜地躺在床上,貧血導致他的臉色更加的慘白,但是呼吸還算平穩。藺宣其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第一次毫無顧忌的認真的看着他的臉。
“紀遇西,我來看你了。”
藺宣其輕輕地說着,聲音輕到幾乎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由于紀遇西手上還在輸液,藺宣其便用自己的小手指輕輕勾着紀遇西的小手指,這種觸覺沒有能明顯的感知,以至于讓他不會那麽緊張。
“紀遇西,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都來陪我,我知道你在門外,我都聽到了。還請你原諒我沒有出來見你,也許是我太膽小了,你總是那麽從容不迫,而我總是那麽的懦弱,懦弱到連自己的感情都沒法大膽承認。紀遇西,你和這樣的我在一起……總有一天會膩的。如果哪天你膩了……我有想過,如果哪天你膩了,我該怎麽辦。你那樣溫柔地對我,我若是沉溺于此,當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真的害怕自己撐不過去。”
藺宣其自顧自地說着,這個時候,他自己也察覺到他已經陷入了紀遇西的魔網,那張用溫柔和包容所織起來的網,把他好好的保護起來。
“紀遇西,我喜歡你。”
下午四點,護兒在護士站看到紀遇西的病房有呼叫,看了看時間,估摸着該換藥了。來到房間,紀遇西已經醒了。
“紀醫生剛才睡的還好嗎?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瓶了哦,挂了一天的吊瓶,辛苦你啦。”
“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紀遇西說。
“夢見什麽了?看你的表情,應該是個好夢吧。”
護兒好奇,但是紀遇西卻笑而不語。她也不強求答案,熟練地換上新的藥,正欲将用完的瓶子收拾掉,卻瞥見床頭櫃上壓着一張寫滿字的紙。
“紀醫生,你生病的時候就不要再寫檢查了,這次事故主任說等處理下來了再說的,你也不急于這一時。”
出了這樣的醫療事故,對現場的情況說明和反省檢查紀遇西是沒跑了,但是是否只是寫點書面材料這麽簡單,那還有待商榷。
“檢查處理這些是早就預料到的,我現在也沒有急着要去做這些,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做呢。”紀遇西說着又把視線轉向了窗戶外面。
“那這是什麽?”護兒把床頭櫃上的紙遞給紀遇西。
紀遇西接過紙,那一直鎮靜的面色此時顯得很恍惚,紙上滿是熟悉的筆跡,他心中牽挂的人在這張紙上寫滿了心裏的訴說。
“他剛才來了嗎?”紀遇西問。
“誰?”
護兒頓時有點摸不着頭腦,但是幾秒之後,她反應過來應該是藺宣其來過了,剛想說出來,卻見紀遇西把那張紙條捏成了團攥在手心。
“算了,沒什麽,我大概是記錯了吧。”紀遇西硬是把話給吞了回去。
就在這時,主任推門進來了,臉色有些凝重,但是關心的話還是說在前頭。
“遇西啊,身體好些了嗎?”
“主任,您來了啊。現在輸了液,比先前狀态好多了。”
紀遇西趕忙收起藺宣其的紙條,一秒轉換狀态。
“我來是通知你,針對這次手術事故,上面的處理意見下來了,下周會在5樓會議室開會正式對你下達。”
“嗯,我知道了。”
紀遇西不再說什麽,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該來的總會來,該去接受的也要不加反抗的去接受。
藺宣其不再把自己困在家裏了,自從默默地見了紀遇西那一面,他之前的消沉正在漸漸的消失,想起來上次匆匆忙忙在紙上寫了一大篇的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紀遇西是否看到了,更不知道他看到後會怎麽想,但是自己暫時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但願紀遇西身體快快好起來。”
藺宣其每天都會祈願,只要紀遇西好好的,他也就能夠好好的。
今天加了幾個小時的班,藺宣其難得伴着夜色從單位出來。
“今天沒法去看紀遇西了,這麽晚了。”
藺宣其深深嘆了一口氣,他這段時間每天都會在下班後悄悄跑去醫院先看看紀遇西,偶爾看到他在看書,偶爾看到他站在窗戶邊發呆,偶爾看到他在專心致志的寫着什麽。
只是這樣隔着門玻璃靜靜地在遠處看着他,看着他身體一點點好轉,這樣就夠了。
打開房門,邁進房門的一腳踩到了什麽東西,藺宣其打開燈,低頭一看,這……是紀遇西留的信,就像曾經那樣,從門底縫中塞進來的。
“小其,我暫時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今天大概是近期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吧,明天我就要坐上去文先鎮的火車了。我上次做手術,失敗了,所以算是被降格了吧,要調到文先鎮下屬的村子中的醫院裏去了,那個地方你可能沒聽過,我也不太了解那個地方,在地圖上都不太好找……小其,你的心思,已經好好的傳達給我了哦,可以放心,想必我的心意,你也能夠好好了解了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之間不需要語言便可相通。我明天早上8點的火車,我希望你能來送我。
最後,我愛你。”
就這樣的只言片語卻勝過了長篇大論,藺宣其本想着如果紀遇西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家門口,自己絕對不會再放掉他,卻不想事情會發生如此轉折,他怎麽也沒想過紀遇西有一天會和自己分處兩個不同的地方。
這一夜,藺宣其徹底失眠了。
紀遇西一大早提着大包小包,在站臺前和主任還有自己的姑姑姑父告別。
“遇西,你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那個地方聽說環境很苦,你要是受不了了就回來。”
姑姑是個經不住離別的軟心腸,紀遇西就等于她的兒子,這一下子要分隔千裏,她怎麽受得了,這還沒說幾句就抹眼淚了。
“姑姑你怎麽哭了啊,我又不是去打仗,你還想讓我當逃兵不成?哈哈,我就當去鍛煉了,在哪裏都一樣的。”紀遇西笑着安慰姑姑。
“到了那邊好好學習實踐,我這邊會想辦法把你弄回來的。”
主任語重心長的對他囑咐着,紀遇西雖然是他的部下,但同樣也是他的學生,失去這樣一個優秀的學生在身邊,痛心和惋惜在所難免。
“我知道,主任你放心吧。”
紀遇西環顧站臺四周,尋找着那一抹在他心中一直燃燒的小火苗,可是怎麽也找不到,眼看時間就要到了,車站提醒已經開始,大家都催促着他快上車了,他一邊應着一邊還在不懈的尋找藺宣其的身影,可是終究……藺宣其沒有出現。
“小其,你還是不願意見我麽?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呢。”
其實藺宣其天不亮就從家出發了,他一直躲在暗處看着紀遇西,看着他和一堆人的告別,看見了他的尋覓,看到了他略微的焦急,看到了他的依依不舍,也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藺宣其癡癡地望着空曠的站臺發呆,當他回過神的時候,朝着火車開走的方向狂奔,在奔跑中釋放自己所有的想念。
“紀遇西,你一路順風,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