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佐是被自己一身汗熱醒的,她睜開眼,黑漆漆的,身下松軟的大床不像是在她家裏。

大腦斷片了,重新連接,總算想起個前因後果。

卻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片段,韋江瀾把她帶回家裏,量過體溫,不算高燒。

于是煮了紅糖水,連同感冒藥讓她喝完。藥裏有引起嗜睡成分,秋佐沾床就睡着了。

她伸出一只胳膊,摸到床頭的手表,按功能鍵看了眼,淩晨三點。

沒聽到雨聲,大概外頭雨已經停了。

手表放在床頭,她正要再睡,一陣絮絮話語聲像是風吹了過來,隐約的,若有似無。

鬧鬼了?

秋佐按捺不住好奇,她慢慢掀開被子,等适應之後趿着拖鞋,小心地擰開卧室門把手。

聲音更清晰了。

秋佐輕手輕腳走過小廊道,韋江瀾家的牆上挂着兩幅油畫,和房間的那幅尺寸差不多。

再走兩步,看到面前是個女人,她屈着腿,坐在陽臺,開着窗抽煙。

外頭的萬家燈火只剩幾盞夜燈了,黑得只有韋江瀾手裏點點星火。

她一邊打電話一邊抽煙,此刻也轉頭看到了秋佐,匆匆跟電話裏囑咐幾句就挂斷。

秋佐已經走到她跟前,單薄的T恤被灌過來的涼風吹透,還有身上的汗,後知後覺有些冷。

雨後的風,加上是半夜,又濕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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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灰缸就在韋江瀾手邊,裏頭滿滿地堆滿煙頭,不經意間,她居然抽完了一包。

韋江瀾先把煙滅了,又關窗,随即長腿一邁,從窗臺下來。

秋佐看着她熟練動作,想到自己腿短,每次關窗戶半天也爬不上去……

“你大概捂出汗了,趕緊回去吧。”韋江瀾聲音很啞,像握不住的一把粗沙礫劃過。

是夜深了,還是浸過煙,亦或,兩者都有?

看了秋佐片刻,她無聲嘆口氣,把身上穿的外套脫下來裹住她,露出自己上身的白T恤。

“你怎麽了?”秋佐問。

外套上還有韋江瀾的餘溫,暖融融的,圍在身上,渾身像要燙起來。

只是洗衣液味兒淡了,煙熏火燎更甚。

奇怪,她心底裏竟沒有反感。

秋佐拇指食指下意識撚着耷拉下來的袖口,抿唇,在糾結,以她倆目前的交情,這麽問韋江瀾會不會惱。

韋江瀾低聲催促她:“沒什麽,快回去睡吧。”

秋佐鬼使神差握住韋江瀾手臂,比外套暖和一些,細,且結實,是常年練出來的。“你抽煙了。”

“是啊,”韋江瀾語氣和臉上都叫人看不出情緒來,“怎麽,不能女人抽煙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秋佐有點急。

“我知道。”

“你不開心啊。”秋佐說,是肯定語氣。

而且電話裏那個人也沒有讓你開心,她想。

韋江瀾沒否認。

“那你要繼續在這裏抽煙,吹一晚的風嗎?”

深夜裏,韋江瀾模模糊糊看着姑娘的眼睛:“人有太多太多負面情緒,只能一個人消化掉。我在這裏吹一夜,總比悶着強點。對吧?”

她一直沒睡,熬到現在連視物都不清楚了,頭腦發脹,提着那口氣就是不想睡。

韋江瀾剛剛挂掉的是韋夢的電話,今夜這事,不為別的,是韋夢調查高新月差不多了。

高新月三四歲的時候,父母意外去世,從小由大伯撫養長大,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最後連自家房子都押上,她大伯母忍受不了,離婚帶着孩子去外地,杳無音信。

她奶奶一氣,加上現在重病纏身,急需一筆錢,就連韋江瀾敗訴賠的錢,都用去填這個窟窿了。

韋江瀾是好人,但她也不是個好人。

可心裏,總覺得難受,堵了一塊似的。

抄襲事件一出,韋江瀾和高新月所有聯系都變成了法律手段,她沒主動聯系過高新月,高新月也沒找過自己。

或許早被拉黑了,也懶得深究。

秋佐擡頭看此刻的她,和下午那個鬼機靈到處騷操作,冒着風雨把自己帶回來的她,判若兩人。

并不詫異,因為每個人心裏都住着一個憂郁狂躁陰沉的魔鬼。

現在韋江瀾是朵沾露的玫瑰,身後是那個魔鬼。

其實嗅過了花香就好,沒必要去看身後是什麽東西的,也省的多管閑事,招致禍端。

可秋佐不行。

就好像韋江瀾也不會這樣。

只是坐在一桌吃了兩三頓飯的鄰居,秋佐一個電話,哭着抱怨幾句,她就開車過來,把自己帶回去。

就連藍天對她,恐怕也做不到這樣。

現在韋江瀾情緒明顯不對,秋佐要是真聽她的話,回房間繼續去睡,那還是人幹的事?

不是。

“有數據表明,吸煙會改變DNA甲基化,使抑癌基因的表達量下降,”秋佐說得一本正經,“而且會引起呼吸系統、心血管系統、消化系統等疾病,女性抽煙導致皮膚變差,牙齒變黃,還有骨質疏……”

松還沒說出口,一只手輕飄飄伸過來,捂住秋佐的嘴。

韋江瀾無奈地笑:“還吓唬我?只是心情不好,借煙來排遣。”

秋佐悄然紅了臉:“你……”

她說話牽動唇角,邊緣蹭到韋江瀾的掌心,有點癢,軟乎乎的。

像是棉花,但是又飽滿一些。

韋江瀾佯裝淡定地把手收回來,自己臉上也開始發燙。

“對了。”秋佐突然想起來什麽,從褲口袋小心地拿出她做的陶藝,外面包的一層紙都濕透了,碎成一片片貼在杯身。

呃,好像有點寒酸。

韋江瀾好奇:“這是什麽?”

“我給你做的陶藝……”秋佐咬了下唇,像揭開新婚娘子的蓋頭那樣把紙揭開,“有點醜……”

“去房間說吧,”韋江瀾虛攬了攬她的肩,“這裏光線暗,看不清楚。”

“哦。”

秋佐恍然。

太心急,連這都忘了。

回卧室,韋江瀾擰開她床頭的夜燈。

秋佐已經把廢紙都揭下來,塞到手心,憑着半晦不明的一點光遞給她看:“是不是有點醜……”

“不會。”韋江瀾接過,看了一會,“我從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很有紀念意義。”

歪歪斜斜的,還灰不溜秋,實用性不強,只能當擺設。

可她亦是深知,衡量一個人是否真心,不止要看那人付出多少,更要看那人擁有多少。

她把手掌攤開,到秋佐面前。

“啊?”秋佐愣住,“什麽?”杯子不是給了嗎?

韋江瀾好笑不笑地解釋:“廢紙,我去扔掉。”

“哦。”

秋佐呆呆地把攥在手心的紙給她,上面有她剛冒出的汗,溫熱的。

“早點睡吧。”韋江瀾說。

秋佐看她燈底下漂亮的瞳色,裏面染着倦怠慵懶,卻別有另一番風韻。

不再說會兒話嗎?這句秋佐在嘴邊滾了滾,還是沒問出口。

變成了:“那你呢?還要熬夜嗎?”

韋江瀾半妥協的姿态:“我去睡覺。”

“真的?”

“保證。”韋江瀾想了想,還是伸手,揉揉秋佐的頭。“晚安。”

“別再抽煙了,”秋佐幾乎要脫口而出,“因為……”

“因為什麽?”韋江瀾語氣溫和,在等她後文。

秋佐咬咬牙:“別點煙,小孩子玩火尿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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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收割機》作者:朝拾姬

壞女人的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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