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宏輝的母親春蘭是葉元傑母親的貼身丫鬟,葉元傑母親嫁去東北時,他的母親春蘭又成了陪嫁丫鬟,葉元傑的母親感念多年的主仆之情,把春蘭指給了葉元傑父親手下一位品行好的軍官,這倒成就了一樁好姻緣。
張宏輝比葉元傑小一歲,因着雙方母親的緣故,再加上年紀相仿,張宏輝和葉元傑倒是從小就熟稔,後來葉元傑去德國軍校就讀,張宏輝也去了英國學醫。直到4年前,張宏輝學成歸來,就當了葉元傑的專屬醫生。雖然說張宏輝現在是給葉元傑工作,可因為從小的交情,他倒是比葉元傑其他的手下更得葉元傑的信任和尊敬。
張宏輝是知道葉元傑喜好男人的,不過他從來沒有幫過葉元傑的那些小情人治療過。而這次這個,他聽說是葉元傑耍計弄來的。
張宏輝學醫多年,雖然跟在軍閥身邊工作了幾年,倒也還保持着良心,他心裏很是同情那個倒黴的男孩。尤其是當他看見那個面無人色,奄奄一息的男孩時,更是覺得他可憐得很,對葉元傑這次對付人的手段生出一絲鄙夷和不喜,他同時也意識到,那個打小就一起玩耍的夥伴原來也會耍手段強迫別人,他記憶中那個聰明又講義氣的葉元傑原來也有這麽土匪的一面。
張宏輝忽地自嘲一笑,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判葉元傑什麽呢?他不也是在裝聾作啞,不敢義正言辭地去指責和阻止葉元傑的此番作為嗎,其實說到底他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滿腔熱血,空有一身正義的張宏輝了。
見那男孩傷得那麽重,張宏輝倒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他起來,直到船靠岸後,怕那兩個兵粗手粗腳地又把人給弄傷了,他主動向葉元傑提議他去幫忙送那人去醫院,順便交代一下傷勢,葉元傑應允了。
張宏輝拜托他那在聖瑪麗醫院工作的同學照顧一下柳彥之,還留了不少錢來當醫藥費。
柳彥之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當他竭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瞧着周圍,才發現自己一個人獨處在一個房間裏,直到一個穿着寬袖白旗袍,頭戴白色長頭巾的護士進來查房,他瞧見護士那長到披肩的白頭巾上的紅色十字标記後,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現在在醫院裏。
柳彥之從小生活在廣市的老西關裏,雖然說省城也有好幾間西式大醫院,可他從小就沒生過什麽大病,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去西關巷口的老中醫張大夫那裏抓幾副中藥,熬好了喝完就沒事,因而他才沒有第一時間就意識到自己可能身處醫院裏。
柳彥之剛剛醒來,渾身都難受,腦袋還有些迷糊,想不起自己怎麽就來到了醫院?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頓時面色變得慘白起來,尤其是後面傳來的疼痛,更是提醒了他,他的身上發生過了什麽,他心中悲憤交加,整個人都痛苦不已。
柳彥之醒來後僅僅在醫院躺了半天就執意出院了,沒辦法,上海的聖瑪麗大醫院的高價單人病房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加上他已經在醫院昏迷了好幾天,他弟弟還在巡捕房裏被扣押着,要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
幸虧他的行李還在,可等到他準備結清醫藥費時,那算賬的先生卻說有人結了。
柳彥之心裏憋了一股氣,那比土匪還要兇惡的司令在假什麽好心,他心裏的悲憤又湧了上來。
柳彥之強忍着不适,跑到複旦大學想找李登輝校長詢問他弟弟柳謹之的事情,然而整個校園都蕭條得很,根本沒有學生上課,不過他還是陰差陽錯地遇到了拍電報通知他的複旦教師邵力子,柳彥之從他那裏得知弟弟柳謹之因為游行示威,還打砸飯店而被捕,至今仍被拘押在公共租界的虹口巡捕房。
柳彥之正坐着黃包車去巡捕房,他心裏一邊憤憤地埋怨弟弟柳謹之不好好讀書,跑去示什撈子的威,一邊又十分擔憂他弟弟在巡捕房的處境,生怕他出了什麽事。
柳彥之其實并不是個關心時事的人。他父母因故離世後,他就從中學辍業,接下了父母的擔子,守着那個小鐘表鋪,賣表修表,還要照顧不足10歲的弟弟。他就這樣在弟弟哭哭啼啼的聲中,撐起了一個家,而他那時也不過才1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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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每天一醒來,想的不過是今天要掙多少錢,支出要控制在多少範圍之內,這個月要存下多少錢才能給弟弟攢下讀書的學費。他就是在這樣日子中成長的,他沒什麽大的志向和抱負,也沒那個精力憂國憂民,他所求的不過是把弟弟平安拉扯大,最好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日後有出息。
可現在呢?他日日辛苦工作,圖的不過是供弟弟上學,讓他學更大的本事,日後好有出息,可柳謹之這是幹什麽居然不好好讀書,跑去摻和什麽游街,柳彥之心裏簡直是恨鐵不成剛。
可他到了巡捕房,人家根本不給探視,柳彥之沒權沒勢,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等他無計可施地出了巡捕房,天色已經暗了,他找了間便宜的客棧住下,打算明天去學校一趟,想想有什麽辦法救柳謹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