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身相許(二)
徐老微眯着眼,左手緩緩捋過自己花白的胡須。右手則靜靜搭在床上男子的手腕上,靜思不語。
“徐老,犬子怎麽樣了?”阮天鷹神色有些焦急。
徐老聞言,慢慢收回了探脈的右手。然後從床邊站了起來。
風茹在徐老離開時,已跟着往前一步坐到了床沿,握住了阮君炎的手,眼中流露出擔憂。
“阮公子他……情況頗為不妙。”徐老轉身望向阮天鷹,低頭嘆了口氣,“方才我粗粗探了探,阮公子他脈搏微弱,氣息紊亂,加之其唇色偏深,舌苔發紫,應是毒發之狀。”
“毒發?”阮天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拜堂之時,衆目睽睽之下,炎兒好好的怎麽會中毒呢?”
“并非即發之毒。”徐老搖搖頭,道,“若老夫沒有料錯,應是慢性之毒。否則怕是體內的氣息要沖的很。如今既只是紊亂昏迷,看來對方并不是想直接置他于死地。”
“你是指有人一直在給炎兒下毒?”阮天鷹咬牙切齒道。
“天鷹,先別尋下毒之人了,救炎兒要緊。”風茹轉過頭迫切地開口問道,“徐老可有解毒之法?”
“哎。”徐老緩緩搖了搖頭,“老夫實在對此毒知之甚少,更別談解毒了。”
“徐老你在江湖為醫十載有餘,醫術卓絕,連你都沒有辦法,這可如何是好。”阮天鷹的眉緊緊地皺了起來。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什麽,有些氣不過,重重地哼了一聲,怒道,“誰人如此猖狂,竟敢在犬子大婚之日下毒!若是讓我查出來,将其挫骨揚灰也不為過!”
“姨夫息怒,傷了身便不好了。”風茜在旁邊開了口,“炎哥哥他吉人自有天相。”言罷,轉頭斜了蘇塵兒一眼,開口道,“蘇姐姐便也過來勸勸姨夫才好。雖那拜堂沒能拜全,卻也不能光站在那裏發呆才是。”
蘇塵兒靜立在旁,并不理會風茜話中的隐刺,只望向徐老,溫和地問道:“不知徐老可有什麽法子?”
徐老捋了捋胡須,沉吟道:“有倒是有兩個。只是,皆不易。”言罷,在衆人希冀的眼神裏開了口:“縱是如何深的毒,若是能輔以相生相克的功法逼出,皆為可行。阮公子的毒偏向陰毒,需要純陽功力來驅逐。只是……”徐老擡頭為難地望了阮天鷹一眼,接着道,“阮公子所中的是慢毒,應已積累七日左右,毒素極深。若要純陽功力來逼毒,也需得七日而行。這過程裏,幾乎需要那人的十載修為。”
阮天鷹聞言,臉色不禁變了變。
十年修為,那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其他,可還有法子?”阮天鷹神色沉重。
阮家堡武功以劍法為主,內力功法相對比較趨于中和,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而即便認識幾個有純陽內力之人,又有誰願意耗費十載修為救一個非親非故之人?
徐老似乎料到阮天鷹這般的反應,點點頭,道:“還有一個。老夫雖醫術不精無法為阮公子醫治,江湖上卻總是不免有醫術精妙之人能解此毒。”
“徐老心裏可有人選?”阮天鷹追問道。
徐老望了阮天鷹一眼,踟蹰道:“有。阮堡主應也知道那人。”
阮天鷹聽得徐老這般說,只一轉念,便明白過來。臉色卻絲毫未得到緩和。
“徐老指……那人?”
“嗯。”徐老臉色也有些難看,“就是她。鬼醫。”
鬼醫華以沫。
這個名字,一直流傳在江湖之中,歷時已有六載。
她被人愛。被人恨。也被江湖醫道所唾棄。
因為鬼醫,根本稱不上是一個大夫。
大夫本是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可鬼醫卻從來都是見死不救。作為一個大夫應具備的仁慈,更是從未有過。
然而誰都無法否認鬼醫的高絕醫術。傳言沒有鬼醫救不活的人,縱是一只腳踏入鬼門關,也定讓鬼醫拉回來。江湖上曾有流言,道是“閻王要你三更死,鬼醫偏要魂還陽。”
由此可見一斑。
鬼醫成名是在六年前。那也是江湖第一次見到鬼醫。她仿佛突然在這個江湖出現,然後引起軒然大波。
六年前,風秋山莊莊主風一嘯被其胞弟暗算,中毒欲亡。
一時間,所有人都以為不久後風秋山莊将要易主。
事情卻在某一日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變化的原因,是因為風一嘯的二女兒風苒帶回來了一個受傷的小女孩。
江湖傳言,彼時的華以沫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的樣子。誰也沒料到正是這樣一個小女孩,竟出手解了風一嘯的毒。
解毒時沒有人在場,而風一嘯又是昏迷不醒,因此似乎無人得知當時房間內的情形,只知不過一炷香時間,風一嘯便醒轉過來。
毒解。頹勢立挽。這風秋山莊,才重新回到了風一嘯的手裏。
江湖一時震驚。皆以為神醫。
直到不久後,人們便發現,大錯特錯。
這件事過後不久,有人便找百曉樓探查出華以沫的住處。在沉淵附近的一個石窟裏。
石窟上,書寫着三個字。
鬼醫窟。
自那之後,便有不少人開始絡繹不絕地去求醫。卻是去一個,少一個,極少有回來的。
而漸漸地,江湖便有了這樣的傳言:鬼醫醫人,條件有其二。一為順眼。二為值得。也即是,若你剛巧合了鬼醫的眼緣,那便說明你成功了一半;其次需要的,便是傾其你最珍貴之物來付賬。
若兩者無法滿足,那便還有一個辦法。闖鬼醫窟求醫。
誰都不知道鬼醫窟裏有什麽,因為知道的都沒有再出來。
無一例外。
并非沒有人試過挾醫以救。曾有一個當時江湖上頗有名聲的镖局做過這件事。
整整八十九個人站在鬼醫窟前。持着刀森然而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全數中毒而亡。八十九具屍體,滿面青紫橫陳着,旁邊同來求醫的幾個人裏沒一個看到這些人是如何中的毒。只知道那八十九個人,忽然渾身抽搐,倒地而亡。
在這場慘絕人寰的事件裏,也出現了一個受益者。因為鬼醫窟裏忽然射出一根針,正中一個年輕男子的腿。
那男子受了驚吓,以為自己要亡,臉色劇變。
然而當定睛望去時,去發現腿上的針上,釘了一張小紙條。
年輕男子取下紙條,展開來。
八十九具屍體,被年輕男子沉默地盡數推下了不遠處的沉淵。做完這一切後,年輕男子背着身後的命垂一線的娘親,靜靜地走進了鬼醫窟。
再出來時,是攙扶着娘親出來的。臉上依稀有淚痕。
在離開之前,男子跪在鬼醫窟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才轉身扶着自己的娘親離去。
在那之後,便沒有人會傻到去做這種事。
然而鬼醫的惡名,卻同時傳遍了江湖。
因此當阮天鷹聽到徐老提出鬼醫時,只覺兩個方法皆難如登天,臉色自然不好。
“其他人……不行嗎?”
徐老搖搖頭,嘆息道:“也許有,但是令公子怕是沒那麽多時間了。沉淵附近的鬼醫窟離清源縣并不遠,三日便可到。令公子……怕只有五天了。短短時間,去哪裏尋個神醫啊。”
阮天鷹的目光沉痛下來,望向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眼的阮君炎,咬着牙道:“我知道了。”
一旁的風茜忽然開了口:“我倒聽聞過這個鬼醫幾分,知曉一些……許是對求醫有幫助。”
“是什麽?”風茹聽到侄女這般說,轉過頭來問道。
“我聽說,這個鬼醫……很是讨厭江湖人。”
阮天鷹聞言一怔,不明白風茜是什麽意思。
風茜看出衆人的疑惑,眼角餘光瞟了一旁若有所地的蘇塵兒一眼,低聲道:“也即是說,她讨厭會武功的人。武功越高,越讨厭。”
風茹聞言眼中一亮:“茜兒的意思是可以派個不會武功的人去?”
“嗯。不過茜兒也只是聽傳言罷了。”風茜朝風茹點點頭,頓了頓,語氣有些惆悵道,“這要哪裏去尋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呀?總不能随便派個人去,搞砸了事小,連累了炎哥哥怎麽辦。”
“我去罷。”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來。
阮天鷹轉頭望向身旁不遠處出聲的蘇塵兒。
蘇塵兒擡起頭,目光穿過衆人,落在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上。眼中神色有一瞬間的晃蕩。
“塵兒。”阮天鷹皺了皺眉,語氣有些踟蹰,“這事非同一般,我們先好好商議……”
“天鷹,炎兒沒有時間了。”風茹忽然開口,打斷了阮天鷹的話,然後轉頭望向蘇塵兒,語氣懇切,“塵兒,你能這麽說,我真的……很開心。我把炎兒的命……交給你了。”
“小茹!這事太危險了!怎麽能讓塵兒去冒險!”阮天鷹顯然有些不樂意,板了臉道。
風茹的眼眶迅速紅了起來。
“塵兒這般聰明,除了她,我不放心別人。”風茹的聲音裏帶了哽咽,“難道你忍心看我們的兒子這樣嗎?”
“我去吧,義父。”蘇塵兒再一次開口,語氣堅定,目光迎着阮天鷹,“雖然禮數未全,但我已是君炎的半個娘子,理應同君炎共患難。”
“這……好吧。”阮天鷹為難地點點頭,“我會在這段時間裏求下相熟之人,看可有練純陽之功的原意解毒。你也要保護好自己才是,不要硬求。”
“嗯。”蘇塵兒輕輕颔首。
一旁的風茜不動聲色地斜睨了蘇塵兒一眼,眼底浮現出薄薄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鋪墊鋪好了……下章終于要見面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