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捉賊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容嫣邁進雲毓院正房,虞墨戈便含笑道了句。

他應是知道容宅被盜的事了。

其實她也以為自己不會來。今兒和楊嬷嬷去寺廟本是想請張平安符,可繞到藏經閣便不自覺地踏上了那條熟悉的小徑……

“前日約好的,今兒當然要來。”說着,又從衣袖裏摸出本書冊,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猶豫道:“這《農政》我看過了,來還你。”

瞧她那不舍勁兒,虞墨戈淡笑,兩根修長的指頭夾過書,攤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過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擡頭。見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人家風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賞花,便是吟詩論畫,他們兩個卻在這讨論農書?就算她問了,他一個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嗎?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擡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腳尖,翻動他手中的書頁。目光一掃指着一行字問道:

“這個種棉花要‘精揀核,早下種,深根,短幹,稀科,肥壅’,能不能具體解釋一下,這個‘精揀核’要如何揀;‘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離多少?”

說罷擡頭,濃密的睫毛扇動,眨着眼睛與他對視。一雙黑眸清澈,若銀河流淌星輝漫落,美得讓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無措地挪開。手掌一合扣上了書,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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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問個南糧北調、屯墾水利,抑或經綸康濟之術,他都能解釋。可這農桑瑣屑之務怕非農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來這個清傲的少爺也有被難住的時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覺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驚。

瞧他認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氣了?她有點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複現,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頭,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時羞紅了臉,目光躲閃道:“是,是那只……我覺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臉已經紅到了頸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盜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漸濃,望向她的目光籠着疼惜。他握緊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懷裏。

他胸口貼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頭,語氣輕柔道:

“你怕了嗎?”

他在問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時一緊,随即全然放松下來,包括身子……

從昨夜到此刻,沒有一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大家都道她從容淡定,可誰知道她當時有多恐懼。她不是神也不是無畏,她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會害怕——

即便猜測可能會遇到盜賊有了心裏準備,可當真面對時她腳都軟了。要知道她和那幾個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鋼筋不是鐵架,是她一個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們若是闖進來,容嫣連喊人都來不及,更不要說逃了。她出門去拉嬷嬷的時候,手心裏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這個家她還得撐着。

現實把她逼上這條路,可改變不了內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堅強獨立,她也希望有雙翅膀遮在頭頂,有個胸膛能讓她依靠。即便是虛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許這才是她來這的原因吧……

後背,他胸膛越來越熱,整個人被他籠在懷裏被那獨有的氣息漫浸,滲入皮膚沿着骨血鑽入心頭。心像被火撩了,熱騰騰的。

她不語,他習慣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心像被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溫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輕巧地舔過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覺如電流瞬間竄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軟了。

他攔腰将她抱緊,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輕柔地撩撥。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啞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懷裏人僵了一瞬,恍惚間似有動搖,可終了還是用僅存的意識搖了搖頭。

她不想做外室,這是她的底線,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個打橫将她抱起,朝西稍間去了。

……

有容嫣提供的線索,張捕頭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獲。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與他聯系密切的地痞。”

張捕頭主動将消息送到容宅。

據周仁交代,這事還是與買地有關:

錢員外将他告上公堂後,這些年積累下的財産悉數還債,一貧如洗,真叫一個落魄。而聽聞自己被告和容嫣有關,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說,他清楚容嫣和臨安伯府的關系,不敢輕舉妄動。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盜竊的主意……

張捕頭告之,除了被揮霍的些許銀兩,財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結便會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備好的紅包交給他。張捕頭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內之責。

容嫣親自遞與道:“縣衙官差如此盡心,容家請他們吃酒也是應該的。”

聞言,張捕頭目光品味地掃視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們謝過小姐。日後若有所需,您盡管提。”

送走張捕頭,容嫣回身對楊嬷嬷道:“關門,将所有人喚到正堂!”

除楊嬷嬷和雲寄,容宅還有三個護院、一個車夫、後院兩個婆子及兩個十三歲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餘,還沒見過小姐如此嚴肅,衆人不免忐忑,心裏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兒張捕頭的話講來。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薩保佑,善惡有報,一面給小姐道喜。被她帶動,其他幾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來。

可接下來的話,大夥都驚住了。

“周仁說是碰巧摸索到後罩房的財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們是有備而來。從竄入到作案,沒有絲毫阻滞。所以,家裏一定出了內賊,與他們裏應外合,狼狽為奸!”

容嫣一聲喝,吓得小丫頭瑟瑟不敢擡頭。李婆子忙解釋:“我們可不敢幹這吃裏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誰會與他為非作歹。”

吳護院濃眉皺起。“小姐若是懷疑我們,那便問周仁,問問到底是誰。清者自清,沒做過的人,問心無愧!”

“是誰明個便可知曉。” 容嫣冷道。“我已和張捕頭談過了。他的能力你們比我清楚,定會審得出來,何況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輩!”說着,巡視衆人。

“從此刻開始,誰也不許出這個門。待明日張捕頭審問後,依法拿辦!”

遣散衆人後,楊嬷嬷把大門鎖上了,任誰也別想邁出一步——

其實容嫣對此早有揣測,得知盜賊是周仁後,便更加确定了。

今兒把大家喚來,目的很簡單,無非是招敲山震虎,引得內賊恐慌起了跑路的念頭。要知道從容家逃,可比從府衙逃容易多了。

希望此人也如是想,今晚出現,不然她只能把一衆人都交給衙門了。

前門被鎖,後門直通容嫣所居的後院,兩處都逃不掉。最佳位置便是前後院之間的花園,花園兩個側門雖都鎖着,可園裏靠牆的高樹假山處處可做支撐,翻牆而越。

容嫣帶着楊嬷嬷和雲寄躲在花園的寒溏閣,這原是容父收藏書畫的地方。前院來人,不管朝哪個方向去,都能看清。

等至二更也不見人出現,冷得容嫣腳都有些麻,雲寄正要給小姐加鬥篷,楊嬷嬷突然拉着她的手,使勁拽了拽,手指顫抖地指着西牆。

只見一個黑影穿過西側的小竹林,直奔假山去了。三人跟出來,月光下,瞧着那背影容嫣心登時一緊,涼飕飕地,比這寒冬的夜還涼。

她站在他身後,喚了聲:

“趙護院!”

假山上黑影一顫,抖了起來。

容嫣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緩過神的趙護院,連頭都沒回,匍匐着身子繼續上爬,腿腳不甚利落滑了兩次才登上。眼看便要夠到西牆了,卻聞身後人冷道:“你今兒若翻出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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