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師
後山的林疏雨正在給貓狗喂飯,見到他這副泥猴模樣一驚,問道:“小溪暮,這是怎麽的?”
姚溪暮扁扁嘴,扒拉住林疏雨的手臂,靠他攙着走到屋內,咬牙切齒的說:“晚舟哥哥是大壞蛋,他總是欺負我!”說完他撲進林疏雨懷中,又哭又蹭,将林疏雨潔淨的青衣前襟蹭出一道道污跡。
“他欺負我,他踹我的屁股,還把我丢下不讓我上去,嗚嗚嗚——”
林疏雨摸摸他的頭,柔聲哄道:“不哭不哭。”姚溪暮舉起血已半幹的手,委屈道:“我的手還劃破了,流了好多血。”
林疏雨讓仆人阿大取來傷藥和幹淨的衣物,又打來一盆水,為他洗淨手臉,敷上藥,換了身幹淨衣裳。姚溪暮看見阿大是個牛高馬大的少年,奇道:“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我上次來沒有看見他。”林疏雨道:“上次你來他去砍柴,所以沒有見到。”
“阿大哥哥,謝謝你。”姚溪暮很有禮貌。
阿大背對着他,置若罔聞。
“他不能說話,耳朵也聽不見。”林疏雨向他解釋:“不過他很聰明,什麽都會。”
“阿大哥哥,謝謝你。”姚溪暮跑到阿大跟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阿大受寵若驚,林疏雨朝他做了一番手語,他反應過來。抱起姚溪暮,“啊呀啊呀”喊了幾聲,抛起他,又接在懷中。
姚溪暮跟他笑鬧一陣,聞到空氣中有苦澀的氣味,皺了眉頭:“有藥味。”
“是我的藥。”林疏雨輕喘了幾聲,覺得有些氣短,讓阿大去将煎好的藥取來,趁熱喝了下去。
“很苦吧?”姚溪暮擰着眉頭,看着林疏雨又咽下兩顆烏黑的藥丸。
“習慣了,也不覺得苦。”
“疏雨哥哥,你能練武功嗎?我爹爹說練了武功,身體就能棒棒的,百病不生。”
林疏雨無奈的笑道:“我是娘胎裏帶來的毛病,跟着師父才敢奢望着多活些時日,武功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想練武,可是晚舟哥哥不肯教我,也不帶我去雪嶼塢。”姚溪暮很是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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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練武只是為了強身健體的麽?”
“不是。”姚溪暮将頭一搖,雙唇緊抿:“我的爹爹媽媽,還有我甄媽媽,都被人殺了,我練武是為了給他們報仇。”
“這麽說,你跟着少主去雪嶼塢是為了練武的?”
“嗯。”姚溪暮點頭。
“少主從小跟着谷尊使練習劍法,也經常去雪嶼塢的雲紋樓裏看書,若有不通之處,由谷尊使指點。”
“雲紋樓裏有好看的故事嗎?帶畫兒的那種?”
“不是故事書,是谷尊使收集的各處武功秘籍和內功心法的書籍,不容易進去的。”
“這樣啊,那我就算去了,人家也不會教我武功的。”
“也許吧。”林疏雨笑容清淺,撫摸着跳到他膝上的麥冬:“不過我師父快回來了,他人很好,可以教你武功。”
“真的?”姚溪暮挪到他身邊,也一下一下的撫摸着麥冬暖烘烘的皮毛,麥冬眯眼晃腦,卷起舌頭打了個呵欠,身子抖了幾抖,抖落幾根貓毛。
“當然是真的,算算日子也快了,不出三五日,我只是不确定他具體哪天會回來。”
“那我每天都會過來!”姚溪暮跳起來,碰倒了矮凳,驚的麥冬蹿下林疏雨膝頭,跑了幾步,回頭沖着姚溪暮很不滿的“喵喵喵”了好幾聲。
空氣中彌漫着藥香,姚溪暮擔心飯菜也會帶着藥味,所以沒有留在藥圃吃飯。他抱着自己的髒衣服回到山莊,沒有回自己起居的小院,而是徑直去了江晚舟住的未消居。
江晚舟還沒有回來,他對着染櫻和薄綠哭訴了一場,十分可憐。薄綠把他的髒衣服收去洗了,染櫻抱着他哄了一陣,給他拿來了無數點心,他嘤嘤嗡嗡的說:“謝謝姐姐……”邊吃邊抽抽搭搭,長睫毛上挑着老大一顆淚珠,顫巍巍地落在酥餅上。
在未消居消磨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他又在這裏吃了晚飯,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天黑的很快,山莊掌了燈,到處影影綽綽。他一邊走一邊踢着石子,不注意看路,沒有看到面前的胸膛,胸膛也不躲,故意讓他撞上。
“哎喲。”他龇牙咧嘴,仰起頭,看見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即使在朦朦胧胧的燈光中也能看出他劍眉星目,十分好看。
青年眼中帶着笑意。
姚溪暮莫名回頭一看,身後不遠處是莊主閉關的清淺樓,青年像是才從裏頭出來。
“叔叔,你……你……”姚溪暮結巴起來,他想問你是不是從那裏出來的,裏面是莊主在閉關啊。而且樓下種了那些梅花,看起來亂糟糟的,卻比山下的梅林還要容易讓人迷路。但這番話倒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你是誰啊?”
“哪來的小孩兒?真好玩。”青年俯身捏捏他的臉,自我介紹到:“我姓烏。”
“烏叔……”姚溪暮眼睛驟然一亮,拍着手跳起來:“您是烏先生?”他沒有想太多,當即跪了下去,給烏先生磕了個頭,朗聲道:“徒兒拜見師父。”
此人正是林疏雨的師父烏謹,被他喚了一聲師父,有些詫異。拉他起身,細看他面容,疑惑道:“我記得我只收了小疏雨一人,哪又鑽出來個徒弟?”
“就是疏雨哥哥告訴我的!”姚溪暮抱住烏謹的手臂:“疏雨哥哥說他的師父會教我練武,就是我的師父啦!”
“你見過小疏雨了?”烏謹摸摸他的頭:“你沒有調皮碰那些草藥吧?”
“沒有沒有。”姚疏雨否認:“疏雨哥哥把藥鋪裏的花草當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樣寶貴,我沒有碰。”
“那就好。”烏謹将手籠在袖中,“要當我的徒弟,就先要對藥材好。”
“我對小黃狗和花貍貓也很好。”
“呵呵呵。”烏謹笑出聲,認真打量了他。姚溪暮年紀雖小,但四肢修長,倒是個練武的材料,烏謹瞧着他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個不停,顯得機靈可愛,便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記。
“您肯收下我嗎?”姚溪暮眼中滿是期冀。
烏謹沒有回答,低頭往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姚溪暮手中,姚溪暮接過一看,冊子老舊發黃,且沒有封皮。
“識字嗎?”
“認得!我在家的時候讀了四書。”
“哦?”烏謹驚訝,将冊子抽走要揣回懷中:“讀了四書可以去考秀才了,不必練武了吧。”
“不不不!”姚溪暮蹦的老高,伸長手臂去搶那書冊:“我要練武,我要給我爹娘報仇——”
“報仇,怎麽回事?”
姚溪暮将家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烏謹聞言嘆了一聲,重新将冊子放到姚溪暮手中,姚溪暮捧着,如獲至寶。
“這是一本入門心法,你三日內将它讀熟背,來找我,我教你武功。”
沒有三天後,第二天下午姚溪暮就跑到了藥圃,他将冊子上的內容全部背下了。
“厲害呀。”烏謹披着半舊的暗色團花的白色外袍,在這乍暖還寒的早春時分,衣袖高高挽起,由手及肘都是光溜溜的,正伺弄着草藥。
姚溪暮見狀打了個寒顫,好奇道:“師父,您不冷麽?”
烏謹擡眼看他穿的像個包子,便笑出聲,捏捏他冰涼的鼻尖:“你看我冷嗎?”姚溪暮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頰上磨蹭,溫暖幹燥,果然一點也不冷。
“我內力充沛,足以禦寒。你已經能将內功心法背的一字不差,那就按書中所說的試試看。第一句是什麽來着?”
“道象無形端,恍惚亡若存。譬如種木未生,不見枝葉根;合會地水火風,四時氣往緣;氣為生者地,聚合凝稍堅;味異行不等,甘苦辛鹹酸;氣行有多少,強弱果不均。同出異名色,各自生意因。”姚溪暮一口氣背出一大串。
“不錯,接着。”
“散陽以為明,布氣成六根。”
“試試看。”
“啊?”姚溪暮一臉茫然:“怎麽試?不會诶。”
烏謹伸手在他丹田處一點:“感受到這裏有一股熱氣升起沒?”
“沒。”姚溪暮把頭搖成撥浪鼓。
“假裝有。”他的手指順着經脈往上,“集中精神,順着熱氣走。”
“哦。”姚溪暮皺着眉頭,屏住呼吸努力感受。
“怎麽沒氣兒了?”烏謹失笑,勸慰道:“不要緊張,放松一點,呼吸吐納的節奏自己掌握。嗯,就把自己想象成天地間的一棵小樹苗吧。”
“好,随風搖動,陽光灑下來,被你吸收掉,輸送到枝葉……”
熱氣從四肢百骸舒展開來,最後又彙聚在丹田,形成了一星半點的火焰。
姚溪暮很是興奮,頓時手舞足蹈:“師父,熱了熱了!”他指着丹田:“這裏有一點。”
“現在再試試?”
姚溪暮集中精力,憋紅了臉,發現離随心所欲還差得遠。
“注意氣息,你的氣息是亂的,我再教你吐納方法。”
姚溪暮又試了一次,結果只放出兩個屁。他微嘟着嘴望着烏謹,眼神無辜。
“方法我教給你了,回去好好練,練到收放自如再來找我。”
“師父,您不教我別的麽?”
“你還想學什麽?”
“比如拳法劍法什麽的。”
“唔。”烏謹摸摸下巴,端詳着他認真的小臉,伸手指向一旁的空地:“去那裏,蹲馬步。”
姚溪暮乖乖蹲了近一個時辰的馬步,後來實在堅持不住了,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來,他垂着眼睛看着在他腳下繞來蹭去的麥冬,帶着哭腔喊道:“師父師父,實在不行啦!腿要斷了!”
“不行了就歇息吧,師父到去藥圃看藥草去了,沒有說過你必須蹲多久。”
“不早說!”姚溪暮立馬垮下身,賴唧唧的躺在地上不肯起來,阿大來拉他,他閉着眼睛裝死,可勁兒往地上墜。阿大沒法子,只得抱他進屋休息,他癱在太師椅上,看到林疏雨端起果子露來,頓時回了魂,搶過來一飲而盡,一邊喘氣一遍哼哼:“疏雨哥哥,累死我啦。”林疏雨回過頭正色道:“師父已經收你為徒,你現在應該叫我師兄了。”
“師兄。”姚溪暮吐了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我在家的時候,我爹也讓我蹲馬步的,我就是偷懶不肯練。”他把腿伸直,大咧咧的重新癱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