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京中

“俞太師名俞平,字長安,蘇州人士,永豐六年進士,永豐七年任翰林學士,後任禮部尚書。永豐十年因與沮渠宰相一黨政見不符,受到排擠,自請調離出京,出任充州知州。太和元年因‘清涼臺案’被貶寥州通判。太和四年,因沮渠宰相一黨受到打壓,俞長安重新奉诏入京,出任中書舍人。獻宗皇帝駕崩,惠宗皇帝即位,皇帝年幼,太後執政,大康元年,拜他為左仆射。因瓊南納土,他一躍為太尉。大康五年,接受八寶,拜為太師。”

江晚舟合上宗卷,“這些我都知曉。”

金大乘已經沒有跟在他身旁,現在在江晚舟面前的是翟向笛,這一個微微佝偻,看起來頹廢潦倒的青年,看起來比他實際年紀老了十多歲。翟向笛過目不忘,擅長收集各種資料,長年收集的資料,放在盛元坊的眉樓中。

江晚舟就在這座樓中,他将宗卷輕輕放回桌上,手指漫無目的的敲出節奏:“簡單說吧,俞太師權傾朝野,又有蓋世武功,為人風流,外面勾搭着不少美人,家裏還養了一堆妖童媛女,這些我都清楚。父親還告訴我,當年俞太師滅姚都尉滿門的緣由,除了姚都尉是沮渠宰相一黨外,還為了無憂海。”

“只是,無憂海?”江晚舟皺眉:“那到底是什麽地方?”

“無憂海在南诏,原是南蠻的夷女煉蠱淬毒之地,這些夷女所在的族群後被穹浪教兼并。穹浪教将無憂谷的罂粟精心炮制,或做煙葉,或混入五石散。而後教唆民衆吸食,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凡是吸食此物之人,無不被奪其心智,欲-仙-欲-死,至死不能離,乃至形銷骨立痛苦不堪。”

“在我大周,此物又叫阿芙蓉?”

“正是。”翟向笛點點頭,接着說道:“我朝禁止阿芙蓉販賣,視之為洪水猛獸,販賣者一旦被發現就處以極刑。便是如此,也是無濟于事,因為暴利,讓人無懼死亡。穹浪教妖人當初鬻之以重金,不知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産,他們借此牟得巨利,在國內興風作浪,南诏國傾全國之力,費了數十年的精力才剿幹淨。穹浪教雖滅了,南诏國卻也因此元氣大傷,沒幾年,竟被西楚趁機滅國。但是無憂海還在,種遍鬼罂粟的土地,花朵年複一年的盛開,寸土寸金。只是無憂海所在極偏僻,地形複雜,若無人帶路,無法找到入口,當初穹浪教被抓的教衆個個都受了重刑,也無一人說出無憂海的具體所在。”

江晚舟奇道:“那些魔教妖人竟然如此堅貞不屈?”

“并非他們堅貞,而是去過的人都被鬼罂粟所迷,根本記不清具體位置。”

“無憂海可像落梅山莊一般,布的迷陣?”

“不。”翟向笛語調平緩:“天地造化,鬼斧神工,非人力所為。即使是教主親去也需地圖和通行令,才能保證不會迷路。不過具體怎麽回事,通行令是什麽樣的,屬下也不清楚。只是查明姚之遠的妻子是穹浪教護法後人,手中留有去往無憂谷的地圖。”

“那是姚溪暮來我落梅山莊時所帶的信物?裝着梳子的鏡匣?”江晚舟問。

“是的,少主。”翟向笛道:“當初我們按莊主的命令,暗中護送姚少爺,在他出金陵之時便掉包出信物,照着做了一個假的,讓死士易容成他的模樣逃走。到得山莊之時,玄風使對他用了攝魂術,所以他不記得路上發生的一切,也不會記得是我們拿走的地圖。若非如此,姚少爺是到不了落梅山莊。”

“這個無妨。”江晚舟點點頭:“他本來就是要将地圖交與山莊的,什麽時候拿出來都是一樣的。”他恍然道:“俞太師如此急切的得到地圖,只怕通行令已經在他手中了吧。”

“有可能。”

Advertisement

“翟樓主。”江晚舟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忽而擡起頭,眼中流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無憂海的鬼罂粟非要不可嗎?”

“少主深居淺出,不知其厲害。”翟向笛解釋道:“普通罂粟的果實汁液制成藥膏,有止痛催眠之效。而無憂海培育的鬼罂粟是經數代夷女培育,光是香氣就能致人入幻,用其汁液炮制出的藥膏比之普通罂粟的效力強數倍。它便是欲望的化身,誰要是擁有它,誰就掌握了欲望本身。無憂海中遍植此物,堪稱寸土寸金,但凡知曉,誰不想要?”翟向笛道:“如今皇帝年少,皇權旁落,但朝中也非俞太師一人獨大,北方的嘉業侯的勢力不容小觑,他在北地招兵擴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俞太師需要更多的力量。落梅山莊從前一直依仗襄王,而襄王逐漸年老,應該早做打算了。”

“如何打算?”

“落梅山莊有東西南北四使,暗香六合,八樓主,寒梅十二影,大小幫派共計二十六,産業無數。如今暗香六合只有四人,八樓主只有五人,且雲紋樓主還是由绛英使兼任,大小幫派雖投入山莊門下,但是人心不齊,各自打算,與山莊全盛之時不可同日而語。少主若是只想維持原樣,倒也不必有所動作。若是想恢複落梅山莊全盛之時,那就該作打算,依靠朝中勢力,壯我江湖名聲。”

“照你這麽說,如果不作打算,山莊只會日漸衰落,連維持原樣都難。襄王在朝中已然失勢,只在皖南之地尚有餘威。我們應該早點投靠俞太師,保存勢力?”

“也不盡然,俞太師既然知道無憂海的秘密,必然跟穹浪教相關,也許他就是教中長老的後人,他意欲何為尚不知曉,他對地圖并沒死心,一直追查,若知道在落梅山莊,那必然是一場惡戰。所以少主只需先拜見,讓他知道落梅山莊是歸順的,不會忤逆,那樣咱們在金陵一帶的産業至少在當前無憂。”

“金陵的地頭蛇是藍田別業麽?”

“正是,還有號稱白道之首的清心橋。清心橋中有十一高手,個個都不容小觑。”

“清心橋?樓十七是不是裏面的高手之一?”

“正是。”翟向笛沉吟片刻,道:“樓十七是算得上江湖中排名前五的劍客,已被少主所殺,清其餘高手應該都不是少主對手。”

江晚舟聽翟向笛跟他彙報了一晚上江湖廟堂錯綜複雜的關系,聽得他頭昏腦漲,他不禁想:為什麽我會聽人說這些?為什麽我要進來瞎摻和?我只想清清靜靜的讀書練武,為什麽父親偏要我來做這些事?無憂海的地圖在我們手裏,俞太師有通行令他也去不了。況且當初假裝姚溪暮的死士已經抱着假地圖葬身火海,一根毛都沒剩下,就讓他認為地圖沒了,就行了呀。我在金陵到底要待多久?我要被這些雜事纏死了。他對此十分惱火,頭痛得很,覺也沒睡好。第二天一早,玄風使就來告知,俞太師将府中某個小仆收為義子,在太師府設宴,正好是正月十九。

江晚舟只想走人,翟向笛好言提醒:“少主,玄風使把落梅山莊的拜帖都送上去了。俞太師知道少主就在京中,若此時走了,倒顯得怠慢了,難保人家會怎麽想。”

江晚舟就這樣在金陵過了除夕,他住在眉樓中的息鹿廳,聞雞起舞,避不見客。只是正月十五上元燈節這天出門看了熱鬧,其間也有幾個小姑娘對他暗送秋波,因為姿色都不怎麽樣,故而他全當沒有看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