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俞太師

正月十九,江晚舟頭戴束發紫金冠,身穿金二色的百蝶穿花長袍,外罩石青排褂,五色繩打的一個璎珞綴在腰間。佩劍是他常用的月影。江晚舟本就氣質脫俗,這麽一裝扮,這個小小的貴公子,在賓客間倒有點遺世而獨立的味道。

江晚舟以為俞太師縱情聲色,必然是個滿面油光的猥瑣胖子,不料一見之下倒是出乎所料,俞太師年紀不過三十六七,身材偉岸,面容英俊。眉毛濃黑,斜飛入鬓,雙目湛然有神,竟是一個品貌不凡儀表堂堂的男子。因在自家花廳,他只穿了一件淺紫色的常服,衣帶未系,懷中還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少年,那少年瞧來比江晚舟的年紀大些。金大乘跟俞太師介紹:“這是我們落梅山莊的少主,特來拜會太師。”

江晚舟面容沉靜,上前行了一禮。

“見過太師。”

“不拘禮,不拘禮。”俞太師悠然地坐在雕花紅木椅中,拇指上帶着一塊青翠欲滴的翡翠扳指,揉捏着懷中少年的屁-股,笑道:“有幾日不見乘兒,好像更滋潤了幾分,卻不知從哪吸取的雨露?”金大乘聽了這句葷話,嬌嗔道:“好久沒見到太師,一見到就取笑在下。”俞太師傾身擰了一把他粉白的臉,轉頭看見了江晚舟秀如修竹的身形,心中一喜,溫言道:“江少主今年多大了?”

“已滿十三。”

“聽聽。”俞太師寵溺的看着懷中的少年,“小淼聽見沒,人家比你還小兩歲,本事可比你大多了。”

少年嘤咛了一聲,斜着眼睛看着江晚舟刀刻般的輪廓,心知太師此時對這個陌生的美少年有着好感,不敢忤逆,捏着俞太師的肩膀道:“別的本事小淼學不來,小淼只學把太師伺候舒服的本事。”

俞太師捏了捏小淼柔弱無骨的小手,只拿眼看着俊秀的江晚舟,越看越喜歡,竟一把将小淼揮開,吩咐道:“給江少主看茶。”

茶是好茶,雨前龍井,喝起來能嘗到氤氲的水霧和若有似無的溫香。

“這是西湖的碧髓?”金大乘驚道:“此茶是在清明前采撷,炒制後放入絕色處子的乳峰烘幹,因此帶有帶有少女特有的體香。只是産量極少,每年不過幾斤。乘兒能飲此茶,受寵若驚啊。”

“乘兒識貨。”俞太師笑了笑,言語間并不在意:“這也并非十分金貴,只要是有,那就喝得。就是不知道江少主是否喜歡?若是不喜歡喝這個,就讓人取你們少年人喜歡的果子露或者玫瑰蜜來。”

“這茶很好。”江晚舟輕啜一口,一本正經的回答他。

江晚舟嚴肅正經,絲毫不解風情,倒讓俞太師不好說些輕薄的俏皮話,只胡扯了些有的沒的。雖然江晚舟缺乏表情,老成冷漠,好在面容清俊,氣質脫俗,頗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态,別有趣味。俞太師越發覺得賞心悅目,想要跟他多說幾句,熱絡熱絡,卻有人附耳通報。俞太師頗不耐煩,卻因事關重大,不得不放下眼前的美少年,有些戀戀不舍道:“江少主,你看今日多不巧,又有貴客前來,找個日子,咱們好好再敘。”

江晚舟退到了賓客聚集的麗水庭中入了座,金大乘一路上言笑晏晏跟權貴名流打着招呼,時不時拿眼偷瞄江晚舟,生怕他因為剛才俞太師的輕薄态度突然發難。江晚舟殊無表情,看不出有何不妥。金大乘想到他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不由松了一口氣。其實江晚舟肺都要氣炸了,不過他從來喜怒不形于色,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照《孫子兵法》的說法,他是能拜上将軍的料。

“俞太師收的這位義子不知是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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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之前也是俞太師的娈童。”

“俞太師一直沒有子嗣,府中娈童衆多,偏能把他收成義子,那定然有什麽過人之處,或是立下了什麽了不得的功勞。”

“不過是府裏的娈童,還能有什麽功勞?想想都知道。”

“嘻嘻嘻。”兩人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接下來的話偏于下流猥瑣了。

庭中有兩位賓客在嘁嘁喳喳的說着悄悄話,江晚舟本來不想聽,奈何他耳力太強,什麽話都得清清楚楚。此時污言穢語不住入耳,滔滔不絕,讓他不由得側目看向說話的兩人,卻是兩位衣冠楚楚的官員。

這些廢物居于廟堂之上,還指望他們先天下之憂而憂?遲早要完。江晚舟往椅座上一靠,閉目養神。

“少主應該借此機會,多結識些達官貴人,英雄豪傑啊。”金大乘熱心提醒。

“然後揚我落梅山莊名聲,不至于落在藍天別業和清新橋之下。”江晚舟接住話茬:“有玄風使在京中,還需要我上上下下親自打點麽?”

“少主這意思是……”要你親上,又拿我們何用?這後半截話金大乘咽了下去,因為江晚舟的眼神明明白白就這個意思。金大乘一時語塞,只有埋頭吃菜。

江晚舟環顧桌上的珍馐百味和左右伺候的美貌侍女,以及目之所及的所謂達官貴人英雄豪傑,一刻都不想待,輕聲道:“玄風使好好享用,我先走一步。”

“我的少主诶!”金大乘一把扯過他,急道:“你可不能走,這還沒開席呢。人家可都知道我是跟着少主你來的,你要是一走,人要問起我,我怎麽說?”

“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江晚舟被他抓住,脫不開身,也不便當衆拉拉扯扯,只得繼續待着,如坐針氈:“你放開,我真要走。”

“等等有好看的,你走了可看不到了。”金大乘使了力,将他按回座上,附耳道:“波斯姑娘跳舞,沒穿衣服的那種舞,可好看了!”

“有什麽好看的?”江晚舟皺着眉,橫了金大乘一眼,覺得這人挑唆他看姑娘不穿衣服跳舞如此猥瑣,實是大大的不敬。心裏卻有點期待,不自覺地伸直腦袋望着前方,也不嚷嚷着要走了。

前方是俞太師帶着他新認的義子出現在首席,隔着老遠,江晚舟沒注意那個義子的相貌,只看見他身形高大結實,四肢有力,倒是一個好男兒,不像娈童。又聽得他名叫陸星野,如今既被收作俞太師的義子,就撇了舊姓,改作俞星野。

笙歌間錯華筵啓,菜傳纖手青絲細。觥籌交錯間,歌舞也換了幾場。江晚舟長年生活在山莊裏,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金發碧眼的異邦女子頭挽高髻,膚如凝脂的雙臂戴滿赤金手镯,身披薄紗,露着雪白的肚皮,腰肢如水蛇般柔軟。

金大乘介紹道:“這些都是波斯的舞姬,被俞太師收在府中當作女奴,很難見到的。”他看見江晚舟目不轉睛,不由笑道:“少主覺得好不好看?”

江晚舟收回目光,又橫了他一眼,淡然道:“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我沒看過而已。”

“少主應該多出來看看,老是在山莊裏,都憋壞了。”

江晚舟偏過頭,以手支頤,覺得金大乘啰嗦,他覺得山莊裏很好,一點也不悶。反而外面到處都烏煙瘴氣的,讓人無法靜心練功,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看看就行了,沒必要多看,就像這波斯姑娘跳舞,不過是有雪白大腿、肚皮可看,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誰還沒有大腿和肚皮了?姚溪暮的大腿和肚皮比她們還白呢。他掩嘴打了一個哈欠,真是想走了,回頭看見金大乘跟人敬酒,那人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讓婢女滿上之後,上前招呼着江晚舟:“落梅少主年少了得,與樓十七一戰,少年英雄之名響遍江湖,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這位是藍天別業的三堂主洪冠宇。”金大乘介紹。

“幸會。”江晚舟端起茶杯跟他的酒杯碰了碰,“我不會喝酒,以茶代酒吧。”

“江湖中人哪有不會喝酒的?少主不喝可是因為看不起在下?”

江晚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不喝酒跟看不看得起有什麽關系,何況他們本來就不認識。金大乘連忙解圍,媚眼如絲:“洪堂主,我們少主才多大,你就讓他飲酒。”洪冠宇轉頭看向金大乘:“我十三歲的時候,已經能和我大哥喝一斤的酒了。”

“我不能。”江晚舟正色道。

洪冠宇見他如此義正言辭,倒不知該說什麽了。

“俞長安,你這爛污匹夫!”三人正大眼瞪小眼之際,突然一聲怒喝,滿堂震驚,紛紛側目。卻見場上歌舞又換了一批,剛才扭水蛇腰的波斯姑娘都不見了,在場的是幾個年紀小少年,幾人身穿水藍色勁裝,勾勒出單薄的身形,個個清秀□□,男女莫辨。叫罵的是為首的一個,爆出這句後,立面有爪牙沖下來逮人,他語速很快,又罵了幾句,說俞太師貪贓枉法,結黨營私,卑鄙無恥。趁着爪牙離他還有點距離,他凜然道:“我乃簪纓世族,詩禮傳家,今日絕不受此辱!”

說完他猛奔朝前方的雕龍粗柱,眼瞧着就要血濺當場,然而遲了一步,有人抓住他,捂了嘴往腋下一攜,輕飄飄地掠出了廳外。

一切發生的太快,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只聽俞太師懶洋洋的磁性嗓音:“俞某疏于管教,讓這些個孩子口出狂言,驚擾各位,還請各位見諒。”

“少主,你看,居然發生了這種事?”金大乘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想要轉頭跟江晚舟感慨幾句,江晚舟早已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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