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鶴唳谷
再見江晚舟時是在自家眉樓,大半夜,江晚舟扛着一個麻袋,站在他門口。
金大乘身着寝衣,頭發披散,玄風使美慣了,即使是這副模樣,還是漂亮的,他對着江晚舟也不自覺的流露萬種風情,不過江晚舟視若無睹,一路将麻袋扛到了金大乘香噴噴的床上。
“這是怎麽的?”
麻袋解開,露出一張染滿血跡的蒼白面孔,身上布滿傷痕,觸目驚心。
金大乘歪頭打量:“這不是今天當衆辱罵俞太師的那個小孩兒嗎?”他驚訝地捂住嘴:“少主,你?你背一個死人回來幹什麽?”
“沒有死,他還活着呢。”江晚舟頭也不擡,手腳麻利地将那人沾血的衣衫除去,輕聲說道:“俞太師的手下把他拖下去打,以為打死了,就用麻袋捆了扔到城外的若水橋下,我下去一看,他還有氣,就帶他回來了。”
“你一直跟着他們?”
“嗯。”
“哎,可憐。”金大乘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有骨氣,可惜下場不太好,金陵每天都會發生這樣的事,得罪權貴,被人打死,連屍首都無法留下。”
“我知道,但親眼見到是另外回事。”他擡起頭,懇切道:“玄風使,請你幫我,我要救他。”
“救吧救吧。”金大乘開門吩咐侍從打來熱水,回到床邊将錦被蓋在那可憐孩子鞭痕交錯的身上,喃喃道:“又是一個被俞太師殺的人。”
江晚舟一怔,忽而想到姚溪暮也是,不由得笑了笑,這笑容極淡,卻如月白風清一般,淺而極美。晃的金大乘眼睛一花,以為自己看錯了,随即道:“少主,你笑起來很好看呀!應該多笑笑。”
江晚舟沒有再笑,卻是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姚溪暮那個混賬小子現在怎麽樣了。
姚溪暮這個混賬小子此時正盤腿坐在榻上,進行今日最後一次運氣吐納,內力如同海納百川緩緩彙入丹田中。姚溪暮長出一口氣,突然打了兩個個噴嚏,他睜開眼睛,揉揉鼻子,覺得很困,于是躺下睡了。
鶴唳谷雖然叫谷,但并不是一處山谷,而是位于西蜀灌縣的群山。因曾有仙人騎鶴仙游,白鶴一去不複返,此地卻有了鶴唳谷的名字。谷主何四平日起居在鶴唳谷的主峰竹明峰,而為山莊培養的死士分男女,住在西錦峰和東華峰。
姚溪暮到得鶴唳谷的時候,谷主何四去川西唐門接女兒去了,并不在谷中。墨離和山吹只管送人和帶信,信是帶給何四的,何四不在,管事裴青玉不敢私自打開,于是收了姚溪暮,只當是新送來的當死士培養的孤兒,直接扔到了東華峰的石宮裏,還把他的佩劍破曉給沒收了。姚溪暮內力被鎖,乖乖的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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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時務者為俊傑。
新送來的孤兒進的第一關就是石宮。
石門關閉的沉重聲音在姚溪暮背後響起之前,姚溪暮轉身朝着門外的裴青玉喊道:“裴叔叔,何四叔回來了你一定要告訴他,我,我是姚溪暮,姚老三的兒子,來這裏了!”
“一定轉達。”裴青玉比了一個讓姚溪暮放心的手勢。
姚溪暮看着騰起的細塵,回頭環顧周圍,天井有光線灑進來,四周并不昏暗。于是姚溪暮看清了,四處角落裏都有眼睛,惡狠狠地打量着他,那樣的敵意直白的毫不掩飾。
“你們好啊。”姚溪暮一一報以溫和的微笑,甚至彎腰伸手去撫摸柱子後頭的一個小孩子的頭。
小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姚溪暮一爪,連跑帶爬到了更遠的地方。
好在姚溪暮反應很快,即使內力被鎖,也沒有妨礙他的速度,故而沒有中招。他又走到一個看起來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問道:“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呀?”
那少年起身飛起一腳差點踢中他的下颚。
姚溪暮連碰兩個釘子,決定不再套近乎了。他悻悻地走到一旁,看着石宮的布局,石宮內部以金木水火土分為五處,姚溪暮看着裴青玉給自己的令牌,上面用小篆刻了一個“水”字,他被分在水部的。
找到水部,拿着令牌走了進去,掌管水部的管事東沙确認了令牌後,帶他進了房間。
房間也是石頭做的,裏面是石床石凳石桌,或蹲或坐或站全是小孩。
這幫孩子跟姚溪暮年紀相仿的都不多,大多是比他小的,這些小孩見到東沙“嘩”地全部散開,有的貼牆而立,有的躲在床下,滿眼恐懼,都不敢上前來。
“你就在這兒吧。”東沙指着最裏面的一個鋪,鋪上沒有被褥。姚溪暮環顧周圍,看到角落裏堆有幹淨的稻草。
東沙打着哈欠走了。
姚溪暮埋頭拾撿稻草,準備鋪床,一只腳踩住了他的手。姚溪暮擡頭一看,好家夥,剛才怕的要死的一幫孩子,現在都圍住了他,踩住他手的那個少年個子不高,挺壯,一臉挑釁,滿目兇光,可見是在這裏橫慣了的。
“新來的吧,這些都是我的。”少年擡着下巴,鼻孔對着姚溪暮,很不屑道:“我的東西你不能動。”
“動你媽個頭!”姚溪暮将手裏一把稻草扯碎全扔到他頭臉上!
一場混戰。
不使內力,純以武力相拼,這些個孩子也遠不是姚溪暮的對手。姚溪暮很快成了水部新的老大,而且以廚藝征服了東沙,東沙吃着他炒的茴香豆一邊跟他閑聊。
“你原來是在山莊跟着少主練武的呀!難怪!”東沙對落梅山莊的主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拜,“如果你的內力沒有被鎖,也許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那不知道,管事大哥,我啥時候能出去啊?”姚溪暮托着腮。
“出這裏容易,每個月五部都要比試一次,武功好的就能出去,你沒問題的。”
“唉,我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打架。”
石宮內也教功夫,盡是些沒有招式沒有來路沒有名字的功夫,唯一的目的就是置人于死地。姚溪暮覺得這些打法野蠻的很,一點都不講究美感。
他想起谷晴柔的劍法,蝶翻輕粉紛飛,又美又毒。還有烏謹教他的蘭花拂穴手,點穴的姿勢都狀如蓮花,之前他還嫌棄這點穴手太娘,沒有男兒氣概,現在覺得簡直是優美至極。
不過在這裏,最重要的就是能殺人,沒人在乎美感。
只有姚溪暮殺人很優雅。
他現在習慣殺人了,兩人對峙,常以性命相拼,不到一人死亡比試就不得結束。
“唉——”他嘆氣,心想:“連晚上也睡不安穩,時刻堤防着有人偷襲。落梅山莊的死士竟然是這樣選出來的,真是作孽哦。”
一個月過去了,比試中姚溪暮脫穎而出,正要去面見裴青玉,進入第二關時。何四回來了,何四聽了裴青玉禀報了此事,連女兒都撇到一旁,急急忙忙地跑去石宮,一邊罵道:“姚老三的兒子,暗香六合送過來的人,咋會跟那些孩子一樣對待?腦子被豬啃了?”
裴青玉被罵的狗血淋頭,低聲道:“屬下不查,請谷主恕罪。屬下這就放姚家少爺出石宮。”
何四親自放了姚溪暮出來,檢查了姚溪暮周身,發現沒缺胳膊少腿,便一把把他抱在懷裏,松了一口氣道:“可沒被那幫不長腦子的造沒了,好孩子。”他拍着姚溪暮的肩膀,笑道:“還記得你何四叔不!”
“何四叔!你可來了!”姚溪暮攀住他結實的臂膀,聲淚俱下。
“哎,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何四拍着他的背,溫言勸慰。
“爹爹,他是誰?”一個秀美的小女孩走到何四身後,嫣紅的小嘴微微撅起,指着姚溪暮,不解的問。
“四叔,這就是妹妹吧?”姚溪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