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澤知道許棠很怕疼,上學的時候就知道。
B大的學生會有個傳統,每一屆的新生們都會被學長學姐們帶出去,繞城拉練一圈,徒步走完,不能使用一切代步工具,也算是對長征精神的一個紀念。
全程大約25公裏,一圈走下來,腳都能磨出水泡來,身體嬌弱點的女生們往往是沒辦法堅持下來的。
不過好在他們也算是準備周全,有校車全程跟随,但凡是堅持不下去了,跟随行的學長學姐們說一聲就可以直接上車。
因為這也算是對新生的一次歷練,所以規矩什麽的拿來約束那群小朋友們就夠了,對于大二大三的老油條來說,自然不受約束。
随行的學長學姐們騎着自行車,也有的踩着滑板,興高采烈地跟在小學弟學妹們身邊,吹着口哨,聊着天。
新生們羨慕嫉妒恨得牙癢癢。
路程很長,幾乎要用一整天才能走完,出發之前還沒收了他們所有的電子産品,不許他們玩手機或者使用電子支付設備。
當然也不許他們身上帶現金,不過你要是可以瞞天過海藏在身上不被發現,那就另當別論了,就比如有人在鞋底藏了不少現金。
美其名曰為了增強新生們的凝聚力,途中有設置各種組隊任務,完成任務就可以獲得相應的現金獎勵。
那就是你一整天的夥食費,你可以拿去吃飯,也可以去坐地鐵公交或打車。
随行的學長學姐們雖然是監督的作用,但其實也沒那麽嚴格,走走停停,做任務渾水摸魚的,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甚至跟他們關系好的,還可以讓他們帶你一程。
可是沈澤不一樣。
大一的時候,他剛剛拒絕那位告白的學姐,在學生會正處于水深火熱的地位。
一時之間,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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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隊做任務什麽的顯然是不可能的了,沒有人來找他組隊,他又不愛搭理人,更別提主動去跟別人說話了。
他素來高冷,自然也做不出鞋底藏錢的事情來。
雖然已經入秋了,但是太陽還是有點毒,沈澤被曬的頭暈眼花的。
從清晨出發,走到現在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他連口水都沒喝過,口幹舌燥的,又累又渴。
他身上還挂着個單反,出發的時候學姐交給他的,讓他跟在隊伍後面拍照留念。
他拍了幾張,覺得無趣,就沒拍了,直接裝進了相機包裏。
但那相機包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一斤多重,短時間不覺得,背上幾個小時,也是個不小的負擔。
更何況他本來就已經是精疲力盡的了。
走到後面腳像注了鉛一樣,每一步都很沉重。
沈澤走在最後面,被甩開了好大一段距離,已經看不見大部隊的身影了。
大家也好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沒人顧問,談笑風生地走出去老遠。
沈澤倒也不覺得委屈或是失落,大概是因為太累了,所以無暇顧及那些負面情緒。
他們一行人浩浩湯湯的也有一百多個,走在路上也算是規模壯大。
若是在大馬路上走,碰見個紅綠燈什麽的,等他們過完馬路,這個城市的交通大概也就堵的不成樣子了。
所以為了不給交警同志們找麻煩,他們規劃的路線都是一些繞城的林蔭小路,人少,車也少,風景還不錯。
沈澤慢悠悠地走着,累了就停下來休息會,一個人倒也自在,無拘無束,更像是出來踏秋的。
走着走着,經過一片金黃的銀杏樹林,漫天落葉缤紛,鋪了一地,倒真是風景如畫。
門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
沈澤被滿目秋色吸引了,恰巧也累了,索性就在一地的落葉裏坐了下來,拿出相機取景。
他舉着相機,對着飄飄揚揚的落葉調整角度,光線太強,鏡頭很容易曝光。
透過鏡頭,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闖入了他的眼簾,沈澤傻傻地盯着他,移不開目光。
鏡頭一下有了焦距。
那人在漫天落葉裏,言笑晏晏,秋波微轉,騎着自行車朝他走來。
許棠……學長。
沈澤愣了一下,飛速地按下了快門,将許棠的笑臉定格在這一刻。
許棠騎到他身邊就停了下來,腳撐着地,歪着頭看着他,笑了下,“小學弟,怎麽落後這麽多,累了?”
他本來是在前面跟着新生們,走着走着發現隊伍最後面那個默默無聞,被人孤立的小學弟不見了,跟好友說了一句,便騎着車回來找人了。
畢竟是他們把人帶出來的,要确保每個人的安全,落了個人可不行。
沈澤把相機抱在懷裏,站了起來,眼神亂瞟,就是不敢看向許棠,垂眸應了一聲,“走不動了,跟丢了。”
沈澤一上午滴水未進,又沒開口說過話,一出聲就是沙啞的嗓音,有點難聽。
他有點不好意思,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
許棠也知道他為什麽不去組隊賺取獎勵金,沒多說什麽,從自己的包包裏掏出一瓶水遞給他。
“諾,請你喝。”
沈澤盯着礦泉水瓶,心思卻在許棠白皙的手上。
他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再好看不過了,最适合用來彈鋼琴。
許棠是會彈鋼琴的,在迎新晚會上公開表演過,沈澤記得清清楚楚,他當時就被那飛舞的雙手迷了眼。
見他愣愣的沒有反應,許棠把水又往前遞了兩分,揶揄地笑道,“怎麽傻了?莫不是學長我人太好了,你感動的不知所措了?”
“嗯。”
沈澤鄭重其事地應了聲,放下相機,雙手接過礦泉水,抱在懷裏,像是抱着什麽稀世大寶貝。
許棠看他抱着水不喝,樂了,這小朋友可真好玩。
“你喜歡收藏礦泉水嗎?”許棠問。
“啊?”沈澤迷茫地看着他,“不喜歡啊。”
“可我看你不是打算把這瓶水抱回家嗎?”
“……”
聽出來他在逗自己,沈澤不說話了,心跳地飛快,都快跳出胸膛了,連忙扭開瓶蓋喝了口水平複心情。
不過他也着實渴了,砸吧了下嘴,又喝了好幾口。
這是他喝過最甜的水。
許棠見他喝的乖巧,神色認真,像在做什麽虔誠的事,他覺得好玩,忍不住嘴癢癢。
他眉梢一挑,湊過去笑着調侃道,“小學弟,看來你體力不行啊。”
說完還搖頭晃腦,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像個裝模作樣的算命先生。
明明他這句話沒有任何其他意思,沈澤卻莫名紅了臉。
總覺得哪裏不對。
“我行。”沈澤沒忍住反駁了一句,男人不能說不行。
“哈哈哈。”許棠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笑的眼睛都彎了。
“好,你行,上車吧,我帶你去找大部隊,走過去太慢了,你覺得呢?特別行的小學弟。”
許棠調轉了一下車頭,拍了拍他的後座,示意沈澤坐上去。
沈澤被他臊的臉還有點燙,見他盯着自己,更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手腳并用地坐了上去,人還有點飄飄然。
這可是學長的後座啊。
“坐好了,要出發啦。”
“嗯。”
許棠帶着沈澤蹭的就沖了出去,他騎的有點快,沈澤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
不過更讓他尴尬的是,他不知道該把手放哪,抓着車座會碰到許棠的屁股,他不敢,扶着腰,他有點不好意思。
最後他只好兩手抓着許棠的外套。
可是抓着衣服顯然是不太明智的選擇,根本沒有着力點。
路有點抖,沈澤坐在後面颠來颠去的,看起來搖搖欲墜,随時會摔下去。
許棠騎了一陣,可算是反應過來後座上的人坐不穩,也沒回頭,稍微放慢了速度,朝沈澤喊道,“小學弟,你扶着我腰,不然一會該掉下去了。”
風有點大,沈澤也跟着喊了一聲,“好。”
他盯着許棠纖細的腰肢,做了一下心理建設,輕輕搭了上去。
啧,真細,沈澤覺得自己兩只手就能握過來。
他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味一下,許棠就驚喘一聲,扭了扭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不行,你別扶我那,我怕癢,哈哈哈……”
許棠的腰是他的敏感部位,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手都在抖,扶不穩車把手,車已經騎成了蛇形。
“對不起。”沈澤匆匆道了聲歉,忙把手往上挪了挪。
“哈哈哈……那也癢,往下點。”
沈澤默默嘆了口氣,認命地把手往下挪了挪。
“不行,不行,再往上點。”
“這樣?”
“往下,往下,再往下點。”
“……”
沈澤懶得折騰了,自暴自棄,幹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兩只胳膊緊緊圈住他。
“啊!”許棠大叫了一聲,“小朋友,你是要勒死我嗎?”
“嗯。”沈澤貼着他後背悶聲答到,“還癢嗎?”
“唉?”許棠感受了一下,回頭神奇地看着他,“好像真的不癢了。”
“不癢就行,看路……學長,小心!”
“啊!!!”
沈澤話還沒說完,許棠直接壓上一塊石頭,車子掙紮了兩下,然後罷工了,連人帶車人雙雙倒在路邊。
好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摔上去也沒什麽事,不疼。
沈澤倒是沒事,他坐在後座,倒地的時候拿腳撐了一下,也沒怎麽摔着。
許棠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在前面騎車,雙腳騰空,車子倒下來的時候,整個砸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覺小腿處火辣辣的。
沈澤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把許棠身上的自行車掀開,把人扶了起來,焦急地問道,“學長,學長,你怎麽樣?摔着哪了?”
許棠靠着在他身上,指了指自己的腿,抽了口氣,“我腿有點疼,嘶……”
他一開口,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疼的。
別人身上的一點點疼,在許棠身上就會被無限放大,他特別怕疼,特別怕。
看見許棠哭,沈澤更着急了,這到底傷的多重啊?
沈澤也顧不上那麽多,蹲下去把許棠褲腳撩了起來,看見他小腿上的一片鮮紅,瞳孔微縮,睜大了眼。
許棠摔下來的時候刮到了自行車上的鐵片,劃了好長一道口子,雖然不深,但是血流的不少。
“我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沈澤聲音發顫,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
許棠連忙按住了他,“別別別,沒那麽嚴重,就是看着吓人。”
“可是你都疼哭了。”
“我就是,比一般人更怕疼一點。”許棠擦了擦不受控制往下掉的眼淚,沖沈澤尴尬地笑了笑,“這是生理反應,哈哈哈。”
沈澤急赤白臉地盯着他,抿唇不語。
小朋友還挺固執,許棠心想,伸手戳了戳他氣鼓鼓的臉蛋,“生氣了?我真沒事,不過肯定是騎不了車了,剩下的路就要靠你了,你會騎車的吧?”
沈澤還是不說話,但默默站了起來,扶起了自行車,推到許棠面前。
他剛把車推過來,許棠就單腳蹦噠了過來,撐着車座,一把跳上了後座。
沈澤連忙穩住車身,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人怎麽那麽神經大條。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皺着眉開口道,“你慢點,你腿上還有傷。”
許棠擡頭沖他笑的人畜無害。
他被許棠氣笑了,哪還有半點不高興,這人總有辦法讓他束手無策。
許棠受了傷自然是不能繼續拉練了,他給其他負責人打了個電話告了假,讓沈澤帶着他返回學校去了。
路上還是被沈澤半哄半騙地拉到醫院去包紮傷口。
沈澤盯着護士仔仔細細地給許棠纏了好幾圈繃帶,裹的嚴嚴實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傷的多重呢。
沈澤把許棠送回了宿舍,他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被子裏,深深嘆了口氣,被小學弟看到那麽丢臉的一面,真的很尴尬啊。
拉練回來以後學姐找沈澤要相機,他頭一次主動開口提了要求,“我把照片帶回去修下後期再給你吧。”
有免費的後期,學姐當然不會拒絕,稍稍詫異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那天沈澤回家以後,修那堆照片修了一整夜,只為了可以偷偷地存下那張許棠的笑容。
雖然他第二天上課困得的不行,但是精神卻特別好,眼睛都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