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裏逃生
林行舟被那頭發纏住的時候, 就覺得大事不妙。
同時他心裏在想——這到底是一只什麽鬼，上次蔣芬被印碰了一下就連爬都爬不起來，而這只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在明知他身上有印的情況下，短短數秒就卷土重來。
他的疑慮在電光石火的瞬間一閃而過，随後他就被強行拖入水中，因為毫無防備也來不及憋氣，老老實實地嗆了一口水。
身邊那哥們下意識地拽了他一把，這人力氣非常大, 差點沒把他胳膊拽脫了臼，并且攥住就不松手。
林行舟一只腳被頭發纏住，他倒是很想再進水裏在腳上摸一把, 可胳膊又被那熱心腸的大哥拽着，一時間差點被“二馬分屍”, 幾乎是動彈不得，不尴不尬地僵持住, 肺裏空氣又所剩無幾，眼看着就要成為下一個“溺水者”。
好在這水深最多只有兩米，有身高在那擺着，再沒頂也沒不了多深，于是他拿另一只腳猛地蹬地, 硬把自己頂出水面，朝對方大喊：“放手！”
“手”字剛一出口，他又感覺腳腕一沉, 趕緊抓緊時間換了口氣，那位大哥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放手。
林行舟再次下潛，迅速摸到那把纏住自己的頭發，用力攥住，将左手手腕緊緊貼在上面，盡可能地多接觸了一些時間。
這回頭發似乎終于吃了痛，瘋了似的将他甩開，一下子退得沒了影子，同時他感覺有人從身後一把抱住自己的腰，不由分說地将他扔上了岸。
“你他媽瘋了！”時刻保持精英形象的陸總難得爆了粗口，“這麽多人`輪得着你嗎！自己爛命一條還嫌不夠造的！”
林行舟無暇跟他解釋，跪在地上咳了個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又被對方一把推倒：“想死直說！”
林行舟那點可憐的血條已經見底，實在沒有力氣再跟他争辯，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來了。這時候終于有人不知從哪找來了剪刀，在救生員的協助下剪斷了另外一股作妖的頭發。
最後一位溺水者離扶梯比較近，而且是個男的，他自己抱住扶梯不撒手，眼淚鼻涕一起流，被幾個同伴硬從水裏拖了上來。
三個人總算是死裏逃生，第一個溺水的女生已經完全吓傻了，癱在地上直倒氣，而泳池裏其他人也在救援的時間裏紛紛上岸，沒一個敢繼續在水裏待着。
水面在一幹女生的哭聲裏重歸平靜，林行舟站起身，只見泳池水清，一眼能望到底，什麽髒東西也沒有。
只有被剪斷的幾簇頭發被水流沖向池邊，他彎腰撿起來細細端詳，身後一幹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他身上，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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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東西啊，好惡心……”
“是、是不是禁婆啊？我在小說裏看……”
“你拉倒吧，小說裏的東西怎麽可能出現在現實中，那就是頭發吧？”
“頭發哪能自己動的，那明明是活物啊……”
林行舟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幾個女生瞬間鴉雀無聲，滿臉驚恐地後退了一步。這時候游泳館的管理人員終于趕到，而很多膽小的男男女女已經開始離館了。
陸捷湊到他耳邊問：“走不走？還在這戳着，真想撈個見義勇為獎章啊？”
“不是，”林行舟回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算了，我跟你解釋不清楚，你要走的話先走，我有事情要問。”
他說罷不等對方反駁，已經走到那管理人員面前——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稍微交談了兩句，便開門見山地說：“我想知道，你們游泳館死過人嗎？”
他話一出口，對方立刻變了臉色，随後又強裝鎮定：“你說什麽呢，我們這是正規場館，怎麽可能死過人？”
“正規不正規跟死不死人沒關系，外面那些車都是正規廠家生産的，馬路也是正規部門鋪的，照樣天天出車禍。”林行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壓低聲音，“你跟我說實話，而且你覺得今天這事還能瞞天過海？那麽多人已經走了，消息一帶出去可就收不回來，如果這事處理不好的話，你們游泳館還想繼續開嗎？”
男人額頭開始冒汗：“難道你有辦法解決？”
“你先告訴我這裏有沒有死過人。”
對方終于被他盯得心理防線潰敗，有點病急亂投醫地将他拉到一邊：“這真不怪我們，我實話跟你說吧，這場館是我們承包下來的，才營業了一年多，而且管理一直都很規範，救生員也從來沒空過崗。上回那事實在是個意外，是那些孩子們自己鬧出人命來的，我們錢也賠了，歉也道了，還想讓我們怎麽樣啊。”
林行舟疑惑地看着他說：“上回那事？什麽事？”
男人破罐破摔似的一甩手：“你自己上網搜吧，我們好不容易才把風頭壓下來，今天這又……真是流年不利。”
林行舟無奈地看了看他：“你帶手機進游泳池嗎？”
男人嘆口氣：“行吧，反正也不是什麽秘密，就兩個月以前，這裏确實死了一個大學生，一個女生，可真的不怪我們啊，我們救生員就在岸上值班，是他們那一幫孩子惡作劇，把那女生腦袋按進水裏，也沒人呼救，沒看見掙紮，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我們第一時間上了急救措施，120也來了，可惜沒搶救過來。”
林行舟一皺眉，男人又攤手說：“你說這種情況能怪救生員嗎，每天來游泳的人這麽多，又有好多不聽話的孩子，說了禁止打鬧也不聽，救生員就一個人，怎麽可能每個人都照看得過來。”
“所以那個女生……”
“她家人倒是沒怎麽為難我們，這事還算和平解決的吧。剛我在監控中看到泳池裏有好多黑影，他們說是頭發，”男人突然臉色鐵青，“難道有鬼？冤魂？不是那死的……”
林行舟朝他一擺手：“那個溺亡的女生頭發長嗎？”
男人略一思考：“長，到腰……哦不，到屁股，我記得她死那天還穿了一件白色的泳裙，想想都瘆得慌。”
“女大學生……”林行舟回身看向幾個死裏逃生的倒黴蛋，“大學生？”
溺水的一共一男二女，看上去都很年輕，他又跟管理人員說：“能幫我問一下他們的年齡嗎？”
中年男人疑惑地問：“你……”
“哦，如果是靈異事件的話，我正好懂一些，”林行舟解釋說，“所以想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男人恍然大悟，可能是被他剛才一下子猜出死過人的篤定糊弄住了，竟然深信不疑：“沒問題大師，您先坐，我這就去問。”
他說着立刻叫了幾個人去打聽情況，這時候陸捷終于有機會插話進來：“什麽玩意，大師？你不好好畫你的畫，還兼職起神棍來了？”
林行舟笑而不語，拉着他在長椅上坐下，覺得喉嚨裏被水嗆得難受，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陸捷看着泳池：“你說那些頭發都去哪兒了？我去撈你的時候，明明看到那麽粗一大把，怎麽轉眼就不見了？”
“進出水口，”林行舟說，“畢竟是頭發，只要有孔有縫的地方都可以通過，可以說是來去自如。”
兩人沒聊兩分鐘，那中年男人已經回來了：“問清楚了，三個人一個21兩個20，都是大學生。”
“那我就有數了，”林行舟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估計是那個死去的女生心有不甘，而她又是被自己的同伴害死的，所以才專門對大學生下手，遷怒別人以洩私憤。”
男人聞言頓時驚恐地咽了口唾沫：“那……那豈不是說真的有冤魂？你、你別胡說啊，我可怕這個。”
“不對不對，”陸捷突然在他倆中間一揮手，“誰說是專門針對大學生，你是大學生嗎？我是嗎？那頭發可不止纏了那幾個人。”
“咱倆确實不是，”林行舟說，“但我們也剛畢業一年，如果單從外表來看與大學生區別并不大。而且一開始頭發只是象征性地在你身上挂了兩根，在我看來那更像一種……試探，她在辨認你究竟是不是她想要針對的目标之一。”
他說着又看了看手心裏的頭發：“至于我，大概是我從她手裏搶人的舉動激怒了她，反正判斷不出我到底是不是大學生，索性一起往水裏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我還是不信，”陸捷抱起胳膊，“這世上沒鬼。”
林行舟沒接他話茬，自顧自地走到泳池邊上：“現在關鍵問題在于怎麽把她捉回來，如果我抓不到她，也沒辦法進行下一步。”
“是啊，”男人附和說，“這一天不把髒東西清理掉，我們就一天沒法開門啊，這大夏天的你說……”
陸捷摸着下巴：“要不把水放幹？”
“一池水也不少錢呢……”
“放幹也沒用，”林行舟說，“這些管路太複雜了，你根本判斷不出她鑽到了哪裏，又不能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拆開。”
“那你說怎麽辦？”陸捷一聳肩，“幹脆你別管了行吧，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嗎？老老實實回家待着去。”
那中年男人聞言頓時急了，陸捷搶在他攔住林行舟之前上前截住了他：“老哥哥，你放過他吧，我這位朋友他腦子不正常，就會吹牛逼，實際上什麽真本事都沒有，你看他說了這麽多，都是扯淡，糊弄你的，他要真有辦法，不早就拿出來了嗎？”
林行舟：“……”
“所以說您還是高擡貴手，趕緊另請高明吧，”陸捷伸手把人往反方向一推，同時另一手搭住林行舟的肩膀，一把将他拽了過來，“我可剛辦的vip卡，還等着再次來游泳呢，你們可得快點解決啊，別讓我們失望。”
林行舟：“……”
林大“廢柴”被他強行拖出場館，幾乎是按着腦袋沖了個熱水澡，在更衣室擦頭的時候無奈地說：“你幹什麽，對我沒好處的事我才不會幹，我去管也是有目的的好吧。”
“有什麽好處，差點game over還算好處？”陸捷已經穿好衣服，把林行舟的也扔給他，“你省省吧，早知道出這種事，我才不帶你來這兒。”
林行舟自覺跟他解釋不清自己要“抓鬼續命”，再懶得替自己辯解，從櫃子裏拿回自己的手機，赫然看到有一條系統消息。
[您已觸發<支線任務：未時五刻溺水鬼>
任務難度：★★★★
任務提示：無
任務獎勵：冥幣×40w
是否接取？
是/否]
林行舟目光一沉——四星？
難怪這麽猖狂。
他成為鬼獵至今還沒有接到過三星以上的任務，突然來了一個四星的，他心裏實在沒底，猶豫再三沒敢貿然戳“是”，暫時把那界面退出去，搭陸捷的順風車回了家。
他剛一進家門，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手機就玩命地響了起來，他還以為是陸捷忘了跟他說什麽，結果摸起來一看——“魏執”。
魏老大主動給人打電話，林行舟簡直受寵若驚，連忙接起來，可還不等他問上一句好，對方的聲音已經強勢切入：“你剛剛出什麽事了？”
林行舟一愣，心說他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跟那個印之間有感應？
他莫名有點心虛，咳嗽一聲坦白從寬：“我剛剛在游泳館出了點小意外，碰上一個水鬼，四星的，沒抓着，讓她跑了。”
魏執沉默三秒：“你還真是走到哪裏都能出事。”
林行舟：“……”
“水鬼都很強，你不要掉以輕心，”魏執又說，“如果覺得自己勝任不了，就把任務放棄，別光顧着逞強，最後收不了場。”
“任務我還沒接呢，”林行舟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正好我要問你，這種已經逃跑的鬼，要通過什麽方法才能抓回來？”
“視情況而定，”魏執說，“一般來講小鬼的活動範圍都有限，它們只能在一個特定的區域內出沒，可以選擇守株待兔。如果等級再高一點，或者無法判斷其出沒的時間，也可以用誘餌。”
“誘餌？”
“每一種鬼都會有‘喜歡’的東西，選擇一種對它們來說有致命吸引力的東西，不愁它們不會出現——任何動物，即便是人也不例外。鬼所喜歡的東西千奇百怪，所以你要揣摩它們的性格與習慣，推斷出什麽東西可以作為誘餌。”
林行舟聽到這裏，忽然靈光一現，順口問：“那對你來說，什麽是‘誘餌’？”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兒，随後傳來一聲低笑：“你在套我話嗎？告訴你也無妨——我喜歡‘人’。”
……這算什麽答案？
林行舟還不死心，又問：“男人女人？”
“是人就行。”
“……那你可真夠不挑的。”
林行舟調侃完他又言歸正傳：“你覺得對付水鬼……該用什麽誘餌？”
這回魏執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水鬼一旦出沒，八成是要置人于死地，所以只能用活人誘之。”
“那怎麽可能，”林行舟想也沒想就反駁回去，“本來就差點出人命了，再拿人當誘餌，萬一出什麽意外，這責任誰擔？——還有別的辦法嗎？”
魏執輕輕嘆了口氣：“有一個，但這個方法須得我親自出馬才行。”
林行舟沒問他是什麽方法，只覺得實在不該再次麻煩他，有些洩氣地說：“算了，這任務我不接了吧，如果我不接，會有其他人接嗎？”
“支線任務是你自己觸發的，別人看不到。”
“那豈不是意味着我不管就沒有其他人管了？”
“是這個意思。”
林行舟沉默下來，魏執又說：“世上靈異事件千千萬，我們不可能每一樁都管得過來，盡力而為就好，不要勉強自己。”
他停頓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管，我也可以幫你。”
“我再考慮考慮。”
林行舟挂了電話，窩在沙發裏發呆，結果沒過一會兒居然睡着了。腦子不受控制地将剛剛經歷過的一切重演，他感覺自己又掉進了水裏，幾乎是要窒息了。
他咳嗽着清醒過來，嗓子疼得厲害，迷迷糊糊夠過茶幾上的水杯喝了兩口也無濟于事，手腳有些發軟，渾身都不對勁。
泳池裏的景象在他眼前不斷閃現，他拿起手機本來只想看一眼時間，結果不知怎麽居然點進了短信，鬼使神差地給魏執發過去一條消息：“需要你的幫助。”
那邊很快回：“好。”
于是林行舟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切雜念自動從腦中退出，翻個身又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頭天幹了什麽“壞事”。
他撐着頭坐在原地足足思考了五分鐘，覺得無論以什麽姿勢都不可能再把說出去的話叼回來，只得一臉沉痛地面對現實，強裝鎮定地又給魏執去了一條短信：“下午兩點？”
對方的回複依然是“好”。
林行舟頭天離開游泳館的時候，找那微胖的中年男人要了個聯系方式，雖然陸捷最後說了一大串“诋毀”他的話，但短短一天時間，游泳館那邊顯然還沒有請到“高明”，哪怕他是個菜鳥，也依然恭恭敬敬地迎進了門。
這天游泳館停業整頓，偌大的場館裏一個活物也沒有，只有一池水依舊清澈見底。魏執不愧是鬼獵的創始人，裝起神棍來有模有樣，幾句話就把那胖子糊弄走了。
一時間現場只剩下他們兩個，林行舟一攤手說：“你把他們都趕走也沒用啊，這裏有監控，你幹了什麽還是會被拍下來。”
魏執不置可否，只伸手朝攝像頭的方向一招：“好了。”
林行舟：“……”
暴力破壞什麽的還真是簡單呢。
“所以你到底要用什麽方法？”他說着掏出符紙來，“有水的地方，我這符也不好使啊，看來以後得多備幾種武器。”
魏執從腰間解下刀柄：“我記得那天你問我，我到底是什麽東西。”
“啊？”林行舟一愣，沒搞明白話題怎麽突然跳躍到了這裏，還以為自己聽漏了什麽話，“是……是啊，怎麽了？”
“一般要等新手試用期過去，我才會告訴新人我的真實身份，”魏執說，“不過你身上變數太大，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所以讓你早一些知道也未嘗不好。”
林行舟莫名其妙，覺得無論那一句話都夠他消化好幾分鐘的，可對方卻不給他思考的機會，繼續自己的話音：“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都請你不要驚訝。”
他說着右手握刀，左手停在刀格前方，随後輕輕一揮，刀光閃過之後掌心裏已經被割出一條不深不淺的口子。
林行舟被吓了一跳：“不是，你幹嘛？”
“我跟你說的第二種方法，”魏執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用力攥拳擠壓傷口，“針對除我以外的所有鬼，都生效。”
血從他掌心流出——那或者根本不能稱之為“血”，而是一種黑色的、煙霧一樣的東西，似乎比空氣沉，像墨水滴進水裏一樣滴落下去，随後徐徐散開，像是傾倒出的液氮。
林行舟瞠目結舌，而這時候兜裏的手機突然拼命振動起來，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警告！警告！陰氣十級警告！請速速撤離現場，請速速撤離現場！”
林行舟咽了一口唾沫——陰氣檢測一共十級，數值越大越危險，姓魏的才在手上割破一道小口，警報就已經飙升到了極限。
魏執偏過頭來，竟然有些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零，讓你的子機閉嘴。”
“好的老大。”
林行舟的手機瞬間安靜下去，不僅系統沒了動靜，連手機都已經徹底關機，連個屁也不敢放了。
他僵硬地轉了一下脖子，看向剛剛那個沒聽過的聲音來源——
魏執手裏的……刀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