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酉時六刻旱魃
“噓, ”零迅速打斷他的話音，“他還沒過新手試用期，以後能不能留下還不一定呢，老大說了，不準跟他透露22號的消息，免得生變。”
“這樣啊，”七萬摸着下巴說，“那好吧，其實我就是有點好奇, 明明長得都一樣，22號那麽健朗，38號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 忽聽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林丹陽揉着眼從卧室出來, 滿臉茫然：“你們……是誰啊？”
随即她看到了零，疑惑的表情瞬間變作驚訝：“你不是那天……”
零眼中忽有奇異的光芒一閃, 她盯住林丹陽，語調變成了平板的一條直線，一字一句地說：“你今晚沒有見過我。”
林丹陽立刻兩眼發直，好像變成了一具提線木偶，機械地重複：“我今晚……沒有見過你。”
“回去睡覺。”
“回去……睡覺……”
她僵硬地轉身走向卧室, 七萬一拍零的肩膀：“業務很熟練嘛，小妹妹，以前沒少幹吧？”
零朝他翻了個白眼, 随後驚魂甫定地一拍胸口：“還好還好，被老大發現就慘了，38號家裏真是個是非之地。”
七萬朝她一聳肩，很不見外地在沙發上坐下了，順手從茶幾上順了一包話梅：“看來我今晚是要睡沙發咯……”
一門之隔的魏執并沒有心情理會這兩個在背後說自己壞話的東西，他拿叉子叉了一片蘋果往林行舟嘴邊送去，可對方顯然并不配合，牙關咬得死緊，就是不肯張嘴。
魏執屢次三番地嘗試依然不得要領，不免有些心急，勉強耐着性子輕聲細語：“吃一口，聽話，吃完就不難受了。”
林行舟沒有睡熟，總感覺有人在騷擾自己，十分煩躁地把眼皮掀開了一點：“我不吃蘋果。”
“這是‘藥’。”
林行舟也不知道是自己糊塗了還是對方有毛病，指着蘋果說是藥，還一臉嚴肅。他完全不想搭理地別過臉去，結果對方竟然不依不饒，又把蘋果遞到了他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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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愛吃蘋果的話，換別的也可以，”魏執說，“但你必須得吃一種。”
林行舟沒了脾氣，只好把那塊煩人的蘋果叼進嘴裏，兔子似的拿門牙嗑了，正要繼續睡，結果對方又遞來了第二塊。
兩人一番鬥智鬥勇，總算是喂進去大半，魏執輕輕嘆了口氣，把剩下的放在床頭：“你想吃的時候再吃，睡吧。”
這幺蛾子總算收起了翅膀，林行舟終于得以安心睡覺，也不知是那“藥”确實管用，還是身體的自我調節機制在試圖拯救他，這一宿他居然睡得還挺安穩，沒什麽亂七八糟的夢。
等他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經頭也不疼了，身體也不難受了，感冒都好了大半。
床頭上還放着那半盤蘋果，林行舟一看之下頓時愣住——這蘋果放了一宿，居然沒有生鏽。
他神色詫異地打量了一番那“神奇”的蘋果，沒看出個所以然，一腦門官司地起床洗漱，總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生病好像直接給他怼上了一個“智力下降100%”的debuff，等他對着鏡子擦幹淨臉，依然沒能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麽，順手拿梳子理了一下滿頭亂毛，結果這不梳不要緊，一梳竟然梳下來一大把頭發。
“……靠。”他實在沒忍住爆了句粗口，盯着梳子上的頭發悲痛欲絕，同時在心裏納悶，這掉頭發來得也太突然了，他不過感了一次冒，怎麽一覺醒來天都變了？
林行舟非常郁悶，甚至對着鏡子幻想了一下自己變成禿瓢以後的樣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随後他被自己硌應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非常嫌棄地一咧嘴，趕緊出了衛生間。
他剛一出去，就聽見玄關那邊傳來開門聲，他本來還以為是他妹妹，結果一前一後走進來倆人，後面那個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還在锲而不舍地跟前面那個說：“老大，我跟你說，夾肉一定要夾一點肥的，純瘦肉不好吃，你聽我的沒錯。”
林丹陽聽見動靜也從卧室裏冒出來，一臉興奮地過來找食：“有我的嗎？有我的嗎？”
随後她才看見戳在廁所門口當背景板的林行舟：“咦？哥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林行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才降溫沒多久的CPU直接過載，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他眼前飄過數條彈幕——
魏執怎麽在這兒？
他是怎麽拿到家門鑰匙的？
他身後那個少年人是誰？
丹陽是怎麽跟他們打成一派的？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好像去了醫院一日游，那麽是誰把他送過去，又是誰把他送回來的？
昨晚給他喂蘋果的人是誰？
林行舟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視線挪向魏執，那個“罪魁禍首”居然面不改色：“給你買了早飯，你看看你想吃什麽，有粥。”
粥……
林行舟聽見這個字眼，好像被觸到了某個機關，記憶一下子湧進大腦——昨晚好像有人好心給他煮了一鍋小米水，他沒喝兩口，最後還吐了個幹淨……
“既然你嫌我熬的不是粥，”魏執又毫無同情心地在他心口插了一刀，“那我給你買了杯是粥的，喝吧。”
林行舟：“……”
他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死，捂着嘴咳了好半天，心驚膽戰地看向魏執，心說這人怎麽這麽記仇呢。
而且昨晚那一鍋，确實不能稱為“粥”啊。
他清了清嗓子，覺得面前這幾只沒一個好惹的玩意，最終将目光投向林丹陽：“這到底怎麽回事？”
林丹陽已經叼着一個夾肉在吃，聞言奇怪地說：“哥你真的燒糊塗了嗎，昨天是他把你送醫院帶你去看病的啊，他要是不來，我都準備給陸捷打電話了呢。”
林行舟心說你不如給陸捷打電話，養你這麽多年，一眨眼就把你老哥給賣了，又看向那少年人：“那這位是……”
“自我介紹一下，”這人好像是個自來熟，“我叫萬小柒，你可以叫我七萬，跟你是同事，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同事……
這時候林丹陽又從桌上順走一杯黑米粥：“那你們聊，我先回屋了。”
等她走了，林行舟才問七萬說：“你也是鬼獵？”
七萬點點頭：“編號015，天賦是……”
他話還沒說完，魏執突然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現在不需要你施展天賦，閉嘴。”
七萬：“……”
他尴尬一笑，無奈地撓撓頭：“大家好像都不喜歡我選的兩首新歌呢，明明很形象啊——我的天賦是‘持續治療’和‘持續傷害’，以歌聲賦予目标生機，或者剝奪生機，現在選的兩首歌是《萬物生》和《萬物死》……他們好像都不太喜歡聽。”
林行舟差點一口粥噴出來，魏執又說：“請把‘太’字去掉。”
七萬無所謂地一聳肩，把某人的爪子颠下去了，強行解說：“并且被我賦予的生機可以傳遞，比如我昨天對着蘋果唱了歌，而你吃了蘋果，所以你今天又活蹦亂跳了。”
林行舟恍然大悟——難怪那個蘋果到現在都沒有生鏽。
随後他反應過來：“原來是你幫了我？我說我怎麽能好得這麽快，謝謝啊。”
七萬趕緊一指魏執，把“禍水”東引：“都是老大的功勞，是他叫我過來的，你要謝還是謝他吧。”
林行舟看了某人一眼，自覺十分尴尬，趕緊啃了兩口早飯，半晌才吭哧出一句：“那個……大恩不言謝。”
魏執拿鼻子噴了口氣算是回應，又說：“記得把剩下的半個蘋果吃完。”
林行舟支吾着應了，不知道想起什麽，問七萬說：“不對吧，既然鬼獵一年招一次人，那你編號15……怎麽會只有十幾歲？”
“我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了，年紀當然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七萬翹着二郎腿，“之所以保持現在的容貌，不過是我的個人喜好而已，反正我們鬼獵嚴格意義上來講已經脫離輪回、壽命不受地府約束了，想保持什麽年齡的容貌都可以，看你心情。”
他說着不等對方再發問，神秘兮兮地湊近了：“我聽說你的天賦是神筆馬良？什麽東西都能畫出來？”
“啊……”林行舟還沒來得及消化完他剛才的話，只好暫且放下，喝了一口粥順掉嘴裏的食物，“是啊，怎麽了？”
“那……武器什麽的也能畫嗎？比如商城裏的那些，槍，或者別的？”
林行舟一想自己對付水鬼時用的東西，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魏執：“呃，可以。”
“真的！”七萬一拍大腿，“那你這天賦簡直是萬金油啊，什麽都能畫……豈不意味着如果打架的時候叫上你，就等于帶了一個移動的裝備庫？不占地方，還省錢？”
林行舟瞬間從他的話裏抓到重點：“打架？”
魏執突然“嗯”了一聲，七萬接收到他充滿警告的目光，只好十分僵硬地一扭脖子，撓了撓頭，沖着天花板吹了一串口哨。
林行舟挑挑眉毛，心說又有什麽他不能聽的，可礙于老魏的淫威，他也沒再從七萬那裏套出什麽話，只能盡地主之誼留倆人吃了一頓午飯，下午的時候終于将這兩尊大佛送走了。
二人走在樓道裏，七萬似乎還想就某些問題跟自家老大深入交流：“其實我覺得……”
魏執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後者立刻改口：“我覺得今天天氣不錯。”
林行舟很是心累，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思考以後究竟要怎麽面對魏執，似乎在短短一天之內，這人已經從“上司”的神壇上跌下來，變成了一個普通朋友。
他思來想去，突然想起了那個難度高達六星的特殊任務，于是戳了戳系統靈：“你們這個所謂的‘攻略’，是要攻略到什麽程度？”
靈非常痛快地給了他答案：“上床的程度。”
林行舟被自己的唾沫嗆得死去活來，心驚肉跳地說：“他就這麽缺愛嗎？看上去不像那樣的人啊。”
“您在想什麽，”靈說，“這個任務是我們給老大量身定做的，對他處于屏蔽狀态，他自己并不知情。”
林行舟沉默三秒：“你們這麽皮，魏執知道嗎？”
“我們也是為了老大的鬼生大業着想，”靈的語氣居然還十分自豪，“我們是老大一手創造出來的，當然要知恩圖報，老大已經單身了一千多年，為了他往後的幸福考慮，還是早點找個人嫁出去比較好。”
林行舟非常想糾正一下這自我感覺良好的系統的措辭，誰成想對方自我感覺更加良好地說：“由于鬼族并不能産生後代，所以我認為，找個男的也不錯。”
林行舟：“……”
他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梗在喉間的氣，哭笑不得地說：“你這樣真的好嗎？你知道你們老大的性取向是男是女啊？”
“經過我們科學缜密的調查，可以确定老大的性取向是全體人類。”
林行舟：“……”
靈：“并且，我們曾針對鬼獵全部成員進行過深入調查，研究數據表明，在共計38位鬼獵成員中，女性成員僅有兩位，只占到總體的5%，男性成員則占到了95%。每年我們會選出5-10位不等的候選人，讓老大抽取其中一位，這些候選人中女性占到40%左右，而在共計36次抽取中，老大抽中女性的概率僅為3%，并且在後期的新手福利期間，他也沒有對這位僅有的女性表現出更多的關注。”
“因此我判定，老大對性別為‘男’的人類的關注度更高，也更願意與他們接觸。盡管這些數據并不能證明他的性取向确實為‘男’，但我認為對你來說非常有參考意義。”
林行舟：“……”
他頭疼地一捂額頭：“你們對他的個人問題還真是上心啊……”
“編號038，”靈非常嚴肅地說，“這幾個月來我們一直在對你進行跟蹤調查，發現老大跟你接觸的次數遠遠超過其他鬼獵，甚至做出了背你去醫院并親自下廚熬粥這種事情，這在以前是前所未有的。我們會密切關注後續進展，就目前情況來看，我認為你完成這個超高難度任務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行舟痛苦地捂住臉：“祖宗，我求你別說了，我現在特別想把你從我手機裏卸載掉你知道嗎？”
“您卸不掉的，”靈坦誠說，“鬼獵系統無處不在，除非您從今往後再也不使用電子設備，才有可能擺脫我們。”
林行舟：“……”
而與此同時，一層樓板之隔的樓下，零的表情非常精彩：“老大……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魏執正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聞言把眼皮掀開一條縫：“又出什麽岔子了？”
“38號子機好像又出新bug了，它似乎對林先生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您看，要進行系統修複嗎？”
魏執：“……”
總感覺跟“林行舟”這個生物沾邊的東西，一個個全在脫離他的掌控。
林行舟聽完靈的一番話，只感覺身心俱疲，雖然他對姓魏的确實有一些那方面的好感，也十分感激他的屢次相助，可一旦真的把這些東西說出來、擺到明面上，他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總感覺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鬼王，不是他們這種凡人能駕馭得了的。
林行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夜三更才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枕頭上又是一把頭發。
這場感冒來得快去得也硬生生被逼快，林行舟又補了兩天感冒藥，依舊是生龍活虎的好漢一條，就是不知道這個頭發到底是怎麽樣一個操作，明明每天都能抓下一大把，可十天半個月過去，居然絲毫也不見少。
不僅如此，他在某天照鏡子的時候發現，頭發居然已經長到耳朵那麽長了，七萬的那個蘋果好像是什麽非常神奇的東西，說治療就治療，一點都不含糊。
于是林行舟得出結論——頭發是掉得快，可長得比掉得更快。
這下他就徹底放心了，不用再擔心自己變成禿瓢，就是每天要清理頭發比較麻煩，突然想在自己家裏也養一只食發鬼。
大概是這回的任務給魏執造成了難以磨滅的陰影，系統竟然一連半個月都沒再搭理林行舟，而他自己也沒再接到什麽委托，索性趁着這個時間好好休養了一陣，安靜待在家裏改稿，努力把自己的作息往前倒了倒，争取早睡早起。
當然，調整作息這個也是被逼的。
魏執那厮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真的被他這場病吓怕了，深刻體會到了“人類”這種生物有多麽脆弱，時刻怕他一命嗚呼，居然自動激活了一個“催睡”業務，每天晚上十一點準時給林行舟發短信，命令他立刻睡覺。
要知道林行舟從大學開始，就是個經常要活動到後半夜的品種，生病以後雖然有所收斂，也基本沒在12點以前睡過覺，突然開始早睡，別提有多痛苦。
等他好不容易慢慢習慣的時候，魏執又把時間提前，改到了十點半。
林行舟簡直莫名其妙，心說這到底是哪個星球的作息，這個姓魏的是不是一千多年都沒有夜生活？
林行舟在對老魏的深度懷疑之中，從七月底一直閑到八月初，手機裏的催睡短信攢了一大把。這天他和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塗塗抹抹，手速如飛，還不閑嘴地吃着自制小零食，沉寂已久的今夜有鬼app突然向他發布了一個任務。
他眼睛幾乎沒離開電腦屏幕，也沒細看任務是什麽，只看到獎勵一欄寫着“冥幣×160w”，想也沒想就把手戳向了“接取”。
結果一分鐘以後他手機又亮了，居然是魏執的短信：“你把剛才的任務接了？”
林行舟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以為只是例行詢問，遂回：“是啊，怎麽了？”
魏執：“你手怎麽那麽q快？”
林行舟一頭霧水，心說他接個任務而已，居然讓老魏急到打錯字了？自己試着輸入“nishouzenmenameq”，結果出來的是“你手怎麽那麽巧”“你手怎麽那麽窮”以及……“你手怎麽那麽欠”。
直覺告訴他應該是第三種。
他無語片刻，控制住自己想發“損人的話要删幹淨”的爪子，回對方說：“我怎麽了？”
魏執好像沒留意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什麽，語氣顯然不怎麽好：“你看清是幾星任務了嗎你就接？”
林行舟看到這兒才突然一驚，趕緊切出去一瞧——
[<臨時任務：酉時六刻旱魃>
任務難度：★★★★★
任務提示：驅逐旱魃
任務獎勵：冥幣×160w]
林行舟認真想了想，雖說上回那個四星半的鬼他也順利地搞定了，可畢竟是魏執在場他才敢浪，這回這個光名字看上去就很高端，他心裏确實沒底，只能認慫：“我只看到錢多我就接了。”
魏執：“要錢還是要命？”
林行舟趕緊服軟：“要命！”
對方依舊不依不饒：“其他人過了新手試用期都不一定敢接五星任務，你才幹了幾個月就這麽大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林行舟欲哭無淚，沒敢繼續皮，趕緊把那行還沒發出去的“阿魏真的很嚴格”删掉，換成了一句十分蒼白的辯解：“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上回不是說，這任務我要是不接就沒人接了嗎？所以我就……”
魏執：“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任務介紹？上回那是支線任務，是由你獨自觸發，當然只能你自己做，現在這是臨時任務，所有的臨時任務都是由系統發布給全體鬼獵，你不接，還有36個人等着呢，五星任務從來不愁沒有人接。”
林行舟心說壞了，他都把鬼王大人氣得算錯五十以內加減法了，趕緊試圖往回找補：“那我現在放棄讓給別人，還來得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