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魏·中國好鄰居·執

林行舟從魏執車上下來的時候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別的原因,他竟然有點喘不過氣來。等他逃也似的奔回家,已經有些頭暈眼花,趕緊換了衣服,又喝了兩包“神藥”感冒沖劑。

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提不起力氣了,嗓子裏疼得厲害,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吞了一張火符。他拖着腳步回卧室倒頭就睡,腦袋很沉,意識被壓得動彈不得, 只能陷在枕頭裏張着嘴喘氣。

魏執把他送到家以後也回了102,叮囑零看好人,一旦出什麽狀況立刻彙報, 零答應得信誓旦旦,然而之後就沒了動靜。魏執依然不太放心, 等到晚上,猶豫再三還是給林行舟發了一條短信。

他等了一個多小時對方也沒回, 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想着他可能已經睡下了,便沒再打擾,可誰成想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對方依然沒回。

這回魏執徹底按捺不住, 把零揪出來質問:“他那邊到底怎麽樣了?有事沒事,給我個準信。”

“呃……”零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老大, 我跟你說件事,你別生氣?”

魏執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

“其實……你之前不是叫我讓38號子機閉嘴嗎,然後我強制執行再開機,那邊好像出了一點bug,我現在聯系不上38號子機了。”

魏執:“……”

零又說:“不過我一直在調試,馬上就能恢複了,真的,馬上。”

魏執強行壓住自己即将爆發的怒火,也懶得再數落一個不聽話的破系統,抓起手機直接給樓上打了電話。

打通了,沒人接。

魏執皺起眉,在“沖上樓”和“再等等”之間猶豫三秒,還是選擇了後者,他再次将電話撥出,這回響了十幾聲,終于被人接起。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喂?您好,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您有什麽事,能晚些再打嗎?”

魏執一愣,随後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你哥出什麽事了?”

“他……”林丹陽支支吾吾地說,“他生病了,正睡着呢,你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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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對方竟然已經把電話挂了,林丹陽很是莫名其妙,在內心吐槽了一番此人有病,正要給陸捷打電話請求支援,拯救她瀕臨滅亡的老哥,突然聽到門鈴響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先開門,結果剛剛電話裏聽到的聲音瞬間就在耳邊,魏執站在門口單刀直入地問:“我能進去嗎?我是你哥的朋友。”

林丹陽愣了三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手機:“你……這……請進。”

魏執朝她一點頭,林丹陽沖他指了卧室的方向,同時在心裏納悶:他哥居然除了陸捷還有其他朋友?而且為什麽能來得這麽快?

林行舟那邊病得不知今夕何年,根本沒想到自個兒妹妹這麽快就把“狼”放進了家。魏執一進卧室就看見某條在床上挺屍的“死魚”,上前一摸額頭,發現這魚已經熟了。

于是他眉頭頓時擰得更緊,以對“麻煩的人類生病了該怎麽處理”僅有的一點了解,問林丹陽說:“溫度計呢?”

林丹陽莫名感覺這男人身上有種壓迫感,趕緊把床頭的體溫計遞給他:“十……分鐘以前剛量過。”

體溫計上面的數值直逼41度,魏執眉毛一跳,印象中人類的正常體溫是37度左右,雖然不清楚高出四度具體是什麽概念,不過看體溫計的最高數值只有42,也能推斷出這“魚”已經快變成魚幹了。

因而他的語氣更差了一點:“燒成這樣,為什麽不送醫院?”

林丹陽連忙說:“我一個人弄不動他,我剛準備給陸捷打電話叫他過來幫忙,然後你就來了——哦,陸捷也是我哥的朋友。”

魏執又問:“他燒了多久?”

“不知道啊,”林丹陽說,“昨晚睡下的時候跟我說沒事不用擔心,今天早上我看他沒起,進去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這樣了,我給他吃了退燒藥,大概……八點多吃的,但是到現在也沒降下來。”

魏執聽完,索性直接上前把人抱了起來:“我帶他去醫院。”

他說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林丹陽愣了愣,趕緊從抽屜裏翻東西,小跑着追上魏執:“給給,病歷和醫保卡,我哥不喜歡花別人的錢,那個……謝謝你了。”

魏執也不客氣,拿着東西卷了人就走,林丹陽站在原地自言自語:“為什麽感覺這麽眼熟,在哪裏見過嗎?”

從來沒有光顧過醫院的鬼王大人為了自家不聽話的員工被迫開始自己鬼生的“第一次”,因為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索性讓零聯網搜索,把她充當了導航。

等他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挂好號,看着診室外面等待叫號的病人,眼皮不可抑制地跳起來,耐心即将告罄,甚至想利用地府黑科技黑進醫院系統直接插隊。然而作為一只遵紀守法的好鬼,他還是強行按捺住焦躁的情緒,老老實實占了個座位等。

林行舟已經完全燒迷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順着本能往旁邊的“人形空調”身上尋找涼氣。魏執幾次扶住他差點從自己肩膀上滑下去的腦袋,忽然聽到零說:“那個,老大,我剛查到他燒成這個樣子已經可以直接挂急診了,不用在這裏排隊。”

魏執:“……”

屢次三番被試探底線的魏執突然很想将某個破系統回爐重造,他沉着一張臉,扛起某條“碳烤活魚”就走,林行舟大概是被他颠得狠了,很不舒服地哼哼了一聲,滾燙的呼吸落在他頸邊,讓體溫天生低于常人的鬼王瞬間感覺脖子要被燒着了。

他去急診那邊重新挂號,終于是成功看上了病,大夫二話沒說先給開了退燒針,等待退燒的時間魏執又一刻也不得閑地去取驗血結果——因為林行舟情況特殊,保險起見多驗了幾項。

好在檢查結果沒什麽大事,就是普通感冒。

魏執一邊在心裏念叨着“人類真麻煩”,一邊老老實實聽完了大夫的叮囑,拿着一堆單子出來的時候,發現某人已經醒了。

林行舟被他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此刻正跟負責看着他的零大眼瞪小眼,他強忍着頭疼和耳鳴,啞着嗓子問:“你誰?”

燒已經開始退了,但體溫還是高,林行舟腦子依舊有點迷糊,只感覺面前這小蘿莉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魏執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摸到一手的汗,皺着眉問:“感覺好點沒有?”

“啊……?”林行舟擡起頭來看他,眼神十分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醫院,魏執又為什麽會在身邊。他艱難地讓糊成一團的腦子緩慢運轉起來,終于針對對方的問題做出回複:“哈哈……好、好啊。”

魏執:“……”

這人大概已經離燒傻不遠了。

鬼王大人并不想跟一個快要變成“傻子”的愚蠢人類計較,耐着性子問:“能站起來嗎?”

林行舟似乎是想向他證明自己還能茍住,十分頑強地從座位上蹦起來,然而不知是起得太急還是身體太虛,還沒等站穩就要摔倒。

魏執一把撈住他,沒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丢人,湊近他問:“怎麽了?哪裏難受?”

林行舟捂住額頭,蚊子哼哼似的說:“低……血糖。”

魏執:“……”

鬼王大人算是對“人”這種生物刷新了認知,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語氣很差地說:“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昨天逞能的時候你不是挺厲害嗎,今天怎麽不行了?”

林行舟耳邊好像有一群蒼蠅在飛,對方說什麽也聽不大清楚,愣頭愣腦地問:“啊?”

魏執徹底沒了脾氣,索性放棄跟他交談,轉過身命令道:“上來,我背你。”

這回林行舟倒是聽明白了,艱難地拿發軟的手腳勾住對方,被他一颠托上了背。魏執馱着這條半死不活的魚去取藥,別看這人看上去身量修長,實際上壓根兒沒有多少分量,穿衣顯瘦,脫了衣服也沒肉,整個就一行走的骨頭架子,魏執幾乎覺得某人的肋骨硌得自己背直疼。

林行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頭暈還是頭疼,在他背上就又迷糊了過去,中途好像被放下來硬掰開嘴灌了一肚子甜得發膩的“飲料”,而且那甜味十分奇怪,直讓他犯惡心。

魏執把他送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林行舟出了一身的汗,渾身衣服都濕透了,魏執不得不“纡尊降貴”幫他擦身體換衣服,林丹陽戳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只感覺此人緊皺的眉頭裏夾着倆字“不爽”,嚴肅的面容寫着“麻煩”,抿直的嘴唇随時都能打開吐出一個“滾”。

她自覺無法在這位大哥周身制造的低氣壓下茍活,蹑手蹑腳地溜了,實在搞不懂她哥到底是怎麽招惹上這麽一位活閻王的。

林丹陽在替自己老哥默哀的同時,她“大無畏”的老哥已經在“閻王爺”的眼皮底下睡着了,還非常得寸進尺地拽着人家一條胳膊不讓人家走——大概是燒還沒有完全退掉,依然感覺熱,睡夢裏也在憑本能尋找涼氣,恨不得把自己展成一個薄片,以最大的接觸面積貼在魏執身上。

魏執額頭青筋直跳,可到底是沒忍心欺負一個病號,只能由着他折騰,自己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起來。

林行舟被強行灌了藥和葡萄糖,可能是知道自己不會活活病死了,索性放棄掙紮,準備一覺睡到地老天荒。

徹底睡死之前他腦子裏還在想——他到底為什麽會碰到魏執呢?

于是他的大腦十分自作多情地以“魏執”為關鍵詞自由發揮,又進行了一連串的排列組合,讓魏執各種稀奇古怪的影像在他夢裏肆虐了數個小時,一直到天黑才終于依依不舍地退去。

林行舟睜開眼的時候,率先入目的是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貓屁股。

黑貓十分不害臊地朝他露着菊花,尾巴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惹得他連打了兩個噴嚏。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白貓又趴在窗臺上等着曬月光,床頭燈開着,漏下一點溫和的暖光。

林行舟渾身發軟地陷在被子裏,四肢好像已經長在床上,怎麽都拔不起來。他艱難地控制住自己的意識,沒讓它們再次往夢中自由落體,吃力地拿胳膊撐住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黑貓朝他“喵”了一聲,用腦袋在他身上拱來拱去,林行舟實在懶得管它,捂着額頭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終于攢出一點力氣,慢慢摸下了床。

他扶着牆一點點往卧室外挪,只感覺渾身虛得好像剛幹了什麽似的,等他拖着腳步離開房間,經過廚房門口的時候,發現裏面居然有人。

魏執正站在燃氣竈前不知道幹嘛,手裏拿着一個很是眼熟的湯勺,問說:“需要攪嗎?真的要蓋蓋兒嗎?我總感覺一蓋上它就會撲出來。”

“老大,”有個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聲音說,“網上說可以把鍋蓋錯開一個縫,或者往鍋裏滴兩滴油。”

“滴油?”魏執顯然不太理解,“這是什麽原理?”

那個聲音又說:“我查查。”

“別查了,”魏執似乎并沒有什麽耐心,“油在哪裏?”

他正到處找油,一扭頭突然發現林行舟在門口站着,不禁一愣:“你醒了?”

林行舟滿臉驚愕地盯着他瞧,已經生鏽的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家廚房裏為什麽會出現“魏執”這麽個絕不可能存在的物種,一時間忘了回答,只見對方舉着勺子就朝自己走過來,拿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上他額頭:“還燒嗎?”

林行舟覺得自己可能是燒出了幻覺。

他目瞪口呆地見對方一向缺乏表情的臉上出現某種名為“擔心”的東西,魏執又說:“還是有點燒,你先去外面坐着,粥一會兒就好。”

他話音沒落,身後就傳來撲鍋的聲音。

魏執幾乎可以算得上手忙腳亂地掀開鍋蓋,林行舟戳在原地愣神,嘴裏嘟囔說:“你到底……會做飯嗎?”

魏執在百忙之中回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不會。”

“哦。”林行舟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理解錯,居然就這麽轉身走進客廳,整個人往沙發裏一倒,直接嵌在了裏頭。

腦袋還是疼,疼得甚至讓他有些想吐。又過了一會兒魏執總算端着粥從廚房裏出來,把碗放到茶幾上:“放糖了,好歹喝兩口,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林行舟拿勺子在粥裏攪了攪,艱難地撈起幾顆小米,一言難盡地問:“你這到底熬的是粥……還是水啊?”

“……米放少了,你湊合喝吧。”

林行舟勉為其難地嘗了口“小米水”,第一口尚且沒什麽感覺,等到失靈的味覺重新工作,他瞬間被齁得差點嗆出來:“你把糖罐子扣進去了嗎?”

“……我給你換一碗。”

新的這碗總算能勉強下咽,林行舟看着魏執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自覺讓他下廚房太難為他了,沒把糖和鹽搞混,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林行舟真心想給他這鬼生做的第一頓飯捧場,奈何身體實在不太給力,胃裏難受得厲害,盡管他硬逼着自己咽了半碗粥,還是一個沒忍住,沖進廁所又全部吐了。

“真……不是你熬得難喝,”他艱難地漱了口,試圖沖對方笑笑卻沒能辦成,“是我……呃……”

他撐在洗手池邊吐了個昏天黑地,只感覺命也被吐掉了半條,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腿已經軟得撐不住身體了。

魏執只能把他重新扶回卧室讓他躺好,林行舟睜眼望着天花板,眼神渙散,精神萎靡。

化療藥的副作用,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

“難受就繼續睡吧,”魏執說,“明天早上好一點了,再叫你起來吃飯。”

林行舟哼哼兩聲,疲憊地合上了眼。

魏執坐在床邊一直待到他睡着,這才輕輕把他的被子掀開一點,握住他左手手腕,只看見那個黑色的“+”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他皺眉将其重新畫了一遍,随後低聲對零說:“4號,15號,31號,誰離得最近?”

片刻之後零傳來回應:“15號在本省執行任務,距離這裏大概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叫他過來,”魏執說,“現在,立刻,馬上。”

零迅速傳達通知,魏執繼續在床邊坐着等,大概是閑得無聊,他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最後落在了床頭櫃上。

床頭櫃上放着一本速寫本,他随手拿起來翻看,翻了沒兩頁,手指倏地一頓——這頁畫的是一張人像速寫,筆法非常簡潔寫意,幾乎可以數出來一共有幾根線條。然而就是這寥寥數筆,已經清晰地勾勒出所繪之人的神`韻,畫紙裏好像真的藏着一個靈魂,随時都能動起來。

畫的是魏執自己。

他視線在那頁紙上停了數分鐘才緩緩挪開,又繼續往後翻,發現這樣的速寫竟然還不止一張。

于是他神色怪異地看向林行舟,表情十分複雜,随後把速寫本放回原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臨近午夜的時候,他要找的人終于到了。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着打扮十分新潮,不像個學生,倒像“社會人士”。他先是好奇地在林行舟家裏看了看,随後沖魏執一搓手指,做了個點錢的動作:“老大,這深更半夜的把我叫過來……”

“加班費少不了你的,”魏執并不想跟他浪費口舌,“趕緊過來。”

“好嘞。”

少年一聽有錢,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來,魏執把他帶進卧室,一指床上某人:“給他治療。”

少年走到進前仔細瞧了瞧,随即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又迅速掩飾住了:“病得這麽嚴重,您的鬼王印都不管用嗎?”

“恢複類的印,我到底是不拿手。”魏執說,“我的印是有限度的,在這個限度內什麽事都不會有,一旦超過了就會立刻失效,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叫你過來的。”

“了解。”少年站起身,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有蘋果嗎?給我個蘋果。”

魏執從廚房洗了個蘋果給他,就見他捧着那蘋果,潇灑地轉了個身,聲情并茂地開始唱:“嗡哼班匝薩多薩瑪雅拉瑪諾巴拉雅……”

魏執一臉冷漠地捂住了耳朵,待他一曲終了,零已經出現在他身後,表情也很一言難盡:“七萬的天賦……還是這麽魔性呢。”

被稱作“七萬”的少年朝着林行舟打了個響指,随後把那蘋果遞給魏執:“好了。”

“辛苦了。”魏執朝他一點頭,随後去廚房把那個蘋果切成薄片,又說,“七萬,你今晚就住這兒吧,明天看看他的情況再走。”

七萬滿臉懷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行舟:“這38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你對他這麽關照有加?我當年還是新手的時候,您也沒對我這麽好啊。”

魏執不說話,只在床邊坐下了,并拿餘光斜了“無關人等”一眼。七萬十分有眼力價,立刻拽着零離開卧室,還非常體貼地帶上了門。

“小零,”七萬雙手搭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好久沒見到你了,話說你什麽時候給子機換個聲音,不男不女的怪別扭,我覺得你的本音比較好聽。”

“這個你要去問老大,”零說,“沒有他的認可,我是不能私自更改設定的。”

七萬頓時有些失望,但随後又兩眼放光地湊近了,壓低聲音說:“38號是不是22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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