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次沈酌竟出奇地沒有阻攔他,甚至主動幫他拿了煙,還找出上次沒收的打火機,幫他點上火。
言少錢手還在抖,幾乎難以自制。
他對着窗戶抽了兩口煙,調整呼吸,終于覺得好過了一些,看到沈酌在旁邊擺弄手機:“剛才确實地震了,3.9級,咱們這離得不遠,震感比較明顯,不過我完全沒感覺到,你……”
他話到這裏,又覺得不妥,遂把手機扔到一邊:“不說這個了,你好點沒有?”
言少錢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現在內心倒不是怕,更多的是不解,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自己,原主是原主,現在卻突然對這一點産生了懷疑,因為原主留下的記憶實在太清晰了,清晰到讓他覺得那就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事。
還有這種激烈的應激反應,身體的本能竟如此可怕,如果不是剛才沈酌攔着,他估計真的已經跳出去了。
雖然這是一樓,雖然以他現在的身體機能,最多能保證從三樓跳下去不受傷,但……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在被同化,或者說,兩世的記憶在互相影響,最終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他看向沈酌,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從來就不存在什麽獨立的個體,他就是現世的自己,兩個靈魂始終是同一個人,前世的他注定會在那一天被沈酌殺死,今世的他注定會在那一天選擇自殺,兩個時空就這樣發生了巧妙的融合,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言少錢?”沈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真的不需要……我幫你找個心理醫生嗎?”
“……不用了,”言少錢嘆氣,在窗臺上撚滅剩下的半截煙,“你以前也不是沒找過吧,別浪費錢了。”
“是你一直不肯配合……”
“我沒事,”言少錢看向窗外,夜深露重,他竟覺得有點冷,“我會試着走出來的,你那天不是問我今年忌日要不要去掃墓嗎,那我現在告訴你——去。”
沈酌張了張嘴:“你……”
“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裏到底有什麽意義,他們用生命換回來我們的生命,不就是想讓我們好好活着嗎?結果我居然會選擇自殺……現在想想還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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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少錢說着搖頭:“十五年了……轉眼之間你我都長大了,他們若有在天之靈,肯定也不希望我是這種樣子。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現在想開了,不會再去做傻事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向沈酌保證,沈酌聽完緩緩松了一口氣:“我相信你。”
陽臺實在是冷,言少錢就算再不冷靜,也被凍得徹底冷靜了。他摸索着往屋裏走,結果腳底不知踩到什麽,突然打了個滑。
他忙使出修煉二十年的看家本領,迅速穩定住下盤,硬是沒有摔倒。
随即他疑惑低頭——他剛剛踩到什麽了?濕漉漉的,水?
可陽臺哪來的水?
言少錢眼睛看不見,其他感官就更加靈敏,他抽了抽鼻子,居然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誰的血?他能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這屋裏除了他就只有……
言少錢心頭一驚,急忙要去開燈,沈酌立刻攔住他:“看不見就別到處跑了,我去開。”
很快,卧室的大燈被沈酌打開,屋子裏瞬間亮如白晝。言少錢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捂住眼睛,等适應下來定睛細看,發現他剛剛踩到的液體……果然是血!
不僅陽臺,卧室的地板上到處是星星點點的血跡,一直延伸到沈酌腳下。
言少錢大驚:“你……”
床邊地上有一攤碎玻璃,是他慌亂中不小心碰落打碎的玻璃杯,而血跡……正好是從那堆碎玻璃上開始出現的。
沈酌在床邊坐下,表情略顯無奈:“剛才去攔你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好像……有點割傷吧。”
言少錢心說這麽多血何止是“有點”,他頓時急了:“你怎麽不早說!剛才咱倆聊那麽半天你早就應該說啊!你……你快點,腳擡起來給我看看!”
“言哥這是擔心我了嗎?”沈酌居然還笑得出來,“言哥會擔心我,我很開心,所以一點都不……嘶……”
言少錢沒再理他的屁話,蹲在他跟前,一把捉住他的腳腕,就看到他腳底果然有被碎玻璃割出來的傷口,目測還挺深。
雖然這種傷口在言大王眼裏根本不值一提,他前世受過的重傷可比這嚴重一百倍不止,這種小傷口他都是随便拿酒澆澆就不管了的。但現代人的體質他可不敢恭維,腦子裏已經冒出一系列“不處理會感染化膿敗血症甚至死亡”的念頭。
于是他立刻嚴肅起來:“去醫院,快點!”
沈酌有些抗拒:“不用了吧,現在淩晨四點,家裏有醫藥箱,你幫我處理一下就好了。”
言少錢心說他怎麽幫忙處理?萬一傷口裏有細小的碎玻璃,他肉眼又沒發現,清創清不幹淨怎麽辦?現代人身體這麽嬌貴,一不留神就會死的。
因此他并沒理會沈酌的抗議,立刻穿好衣服,在對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去醫院。”
沈酌有點驚訝:“你背得動我嗎?”
言少錢:“……”
笑話,他堂堂神鷹寨大當家,會背不起一個一百來斤的人?
事實證明,他背得還真有點吃力。
以前他竟沒發現,這小他三歲的臭弟弟還比他高上幾公分,手長腳長的,很容易拖地。
不過自己誇下的海口哭着也要做完,他背着沈酌走到玄關,拿起車鑰匙,就聽到背上的人低聲說:“開門輕一點,別吵醒我媽。”
別墅的隔音效果确實好,他們那邊快翻天了,都沒能吵醒陶女士,如果不是言少錢對晃動PTSD的話,今晚說不定都不會有人知道地震了。
言少錢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背着沈酌進入車庫,然後跟一車庫的豪車大眼瞪小眼:“所以,我拿的到底是哪輛車的鑰匙?”
沈酌:“唔,我也不清楚,你按一下試試呗。”
言少錢只好照做,果然看到不遠處有輛車車燈亮了,具體是什麽車,黑燈瞎火他也看不清,先拉開車門把沈酌塞進副駕,自己上了主駕。
“你真的确定要開夜車嗎,”沈酌擔憂地問,“可能本來我只是傷了腳,讓你這麽一來……”
“閉嘴,”言少錢暴躁地打斷他,“不然呢?我給你叫120嗎?”
沈總沒再吭聲。
比起120,他還是選擇言哥吧。
他可不想看到明天出現什麽“海忱集團總裁因為被玻璃割破jio怒打120叫救護車”之類的新聞。
穿到這個時代以後,言少錢雖然根據原主的記憶自動掌握了開車技能,可在晚上開車還是第一次。他打開車燈,打開雙閃,甚至想在車身貼滿“離我十米莫挨老子”。
淩晨四點的街道幾乎沒有車,哪怕言某人現在是半個瞎子,居然也順利把車開到了醫院,就是中途三次差點闖紅燈。
沈酌十分心累,心說如果他沒有及時制止,這一晚上不知道要被扣多少分。
言少錢背着沈酌進了醫院大樓,裏面明亮的光線讓他覺得自己又活了。
這個點只有急診,因為人不多,挂號以後直接就去做了清創,好在傷口不算太嚴重,只是有點深,也沒縫針,包紮以後打了一針破傷風,就可以回家了。
這時候天已經蒙蒙亮,兩個人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沈酌看起來略顯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
言少錢給他買了瓶水,內心十分不忍,輕聲問:“疼嗎?”
沈酌倒是坦誠:“嗯。”
言少錢皺起眉,責備道:“疼你當時還不吭聲?”
沈酌合着眼,微不可聞地說:“為了言哥我什麽都可以做,當時你不顧性命都要護着我,我受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麽呢?”
言少錢一頓。
沈酌指的……應該是當年地震發生時他要拉着他逃命的事。
最後樓塌的時候,他幾乎是本能地将沈酌護在身下,所以最後沈酌受的傷最輕,只是有些擦傷和瘀血。
至于他自己……應該是有幾處骨折,時隔多年,也記不太清楚了。
後來,逃過一劫的沈家夫婦重新回到那座滿目瘡痍的城市,見到兩個死裏逃生的孩子,當場喜極而泣。
大概覺得言少錢的父母是他們兒子的救命恩人,沈家夫婦不僅給已故的舊友料理了後事,還全權接管了言少錢後續的撫養問題,對待他視如己出,一切給他最好的,甚至比對自己親兒子還要好。
但這并沒能夠将他從PTSD中拯救出來。
對此,言少錢表示理解,對一個普通人,尤其是孩子來說,這種陰影确實難以磨滅——但他不同。
他看過太多的生死,對這種問題早已麻木了,盡管想起來時還是會難受,但他并不會因此自閉,更不會去尋死。
他想活着,這個信念甚至比“想要收錢”更強烈百倍。
或許這就是他穿越的原因,他想活下去,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
他正在心裏胡思亂想,忽然覺得肩頭一沉——沈酌居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沒由來一陣憐惜,覺得原主是不是對這個弟弟太疏離了,分明也知道他的心意,就是不肯接受,又不肯拒絕。
他看着沈酌略顯憔悴的睡顏,心底竟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想親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