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前塵如煙
“自從接了這部劇,那些畫面不斷出現在腦子裏,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夢,好像一切真的發生過,如同劇本所寫一樣。在夢境裏,我是軒轅王朝的儲君—軒轅景,他是侍讀東方宇。明槍暗箭、兇險艱難的日子裏,是他陪伴左右,不離不棄。”
穆禦景接過薛亦泊遞來的茶,手指摩挲着杯沿,臉上露出了迷惘之色,似是懷念,又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而無法自拔。
安靜片刻,穆禦景眼神黯淡下來,緩緩道:“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互相扶持,坦誠以對。待我登基之後,我與他攜手共治天下,同享太平盛世。可惜……世事難如意。”
“你殺了他,因為皇位。”薛亦泊适時開口,眸中沉靜如水,他看着滿臉苦楚的穆禦景,徐徐說出了故事的走向,語氣平淡卻肯定,似乎早有所料。
聽着這話,穆禦景身形一僵,頹然地靠向椅背,臉上瞬時湧起難以言喻的傷痛,仿佛他便是故事主角,親身經歷過,才如此悔恨愧疚。
聲音很低,莫名酸澀,穆禦景點頭默認。“沒錯,成親當日,我親手殺了他,用他贈與的古劍。當初,他從民間意外所獲,便将劍轉贈于我,取名軒轅。他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死于此劍之下,而執劍的人竟是我。”
會客室裏,穆禦景說完便沉默下來,薛亦泊也沒做聲。房間裏一片寂靜,氣氛顯得凝重。兩人各自沉浸在心事中,誰都沒有打破此刻的安靜。
聽到這裏,薛亦泊不禁陷入了沉思。眉頭微擰,眼神晦暗,從他堅韌冷硬的側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來,只是隐隐透出了幾分憂慮,不知是因為穆禦景的話,還是別的什麽。
“有時候我在想,接到這個劇本是命中注定的,冥冥之中讓我想起那些事,想起那個自私冷酷的人所犯下的罪。在演戲的時候,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演的是我自己,還是僅僅一個虛構的角色。故事的開頭何其相似,少年玩伴,君臣相交。”
“所以你主動改了劇本的結局,以求心安。如夢似幻,虛虛實實,歷經幾世輪回,你已經不是故事中的人了。時過境遷,你現在是穆禦景,而非軒轅景,又何必執着前塵往事。”看着面前情緒低落,飽受愧恨之苦的穆禦景,薛亦泊搖搖頭,沉聲勸阻。
嘴角扯出自嘲的笑,穆禦景沉沉嘆了聲氣,一字一頓回道:“我早已是局中人,抽身談何容易!從東方宇出現的那刻起,前世今生,因果循環。薛先生說得對,我早就不是軒轅景了,之所以記起前塵,想起那些記憶,不過是東方宇蓄意而為。”
“我很清楚,最近接連遭遇事故,是東方宇的冤魂作祟。他這麽做,是想報那一劍之仇,讓我以命抵命。東方宇認為,我便是當年的軒轅景……可看不破的又何止是他。”
愧疚、無奈、失落,重重情緒從穆禦景臉上一一掠過,本就憔悴的臉色更顯蒼白。眼底浮起痛楚,整個人像是被困在迷陣中,前世和今生,現實與夢境,擾得他心力交瘁,悔恨交加。
“他恨極了我,恨不得我立刻死在他面前。”幾個字從穆禦景的牙縫裏擠出來,說得格外艱難苦澀,聲音很輕,可看他的樣子,快要被心底那股痛苦的情緒壓垮。
在薛亦泊面前的這個人,俨然成了軒轅景,或者說擁有前世記憶的穆禦景,已經不是本來的他了,再也回不到進組拍戲之前。
如果東方宇不斷給穆禦景灌輸那些本不屬于他的記憶,為的是慢慢折磨,看着穆禦景飽受痛苦直至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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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東方宇的目的已然達到了,而且效果甚佳。照穆禦景目前的精神狀态,再這麽發展下去,就算東方宇不來索命,他也會瘋掉,一輩子活得生不如死。
“就算你真的死了,軒轅景和東方宇的恩怨也不會結束。你死後入輪回,東方宇帶着你們的恩怨永存世間,直到你的下一世出現,他會再找你複仇。生生世世循環往複,永無止境。這便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直視着穆禦景,薛亦泊的目光裏帶着些許壓迫力,聲音平靜而冰冷,說得極慢,似乎是想點醒對方。一頓反問之後,薛亦泊收斂銳利的目光,臉色微沉,繼續說道:“若無愛,何來恨!”
說到這裏,薛亦泊突然停住,語氣顯得意味深長。見穆禦景因他的話臉色巨變,露出糾結神情,薛亦泊的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語聲平淡而低沉。
“你們的感情不容于世,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唾手可得的皇位面前,你做了自認為不會後悔的選擇。”
穆禦景靜靜聽着,半天沒說話,臉上表情越發窘迫,只剩被人當面戳破的難堪。雖極力控制情緒,可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輕顫,他将手指緊緊收入掌心攥住,嘴唇動了動,仿佛喉嚨被酸澀的硬塊抵住,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是啊,當時我是這麽想的。皇權霸業和見不得光的私情,任誰都會做出同樣的抉擇。我身為軒轅儲君,肩負整個國家興亡,斷不可因一人而放棄政治抱負,背棄家國百姓。若我選了他,不但被貶為庶民,甚至淪為天下的笑柄,我們會像過街老鼠,一生不得安寧。”
“與其說是父王逼我做選擇,不如說是我自己想抹去這段污點,斬斷我們之間的情分。如此,我便可安心登基,讓種種過往随風而逝,當做不曾發生過。我以為可以做到,我以為當了君王會開心,我以為可以忘了這個人。”
驀地哽住,穆禦景埋着頭,遮掩泛紅的眼眶,只是那從心底透出來的深重悲哀,卻無處可藏。被穆禦景身上的絕望情緒感染,薛亦泊皺着眉,靜靜看着對方,臉色沉黯。
此時,任何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穆禦景已經陷得太深,不是三言兩語的勸告就能成的。
作為旁觀者,在這件事上薛亦泊沒辦法幫他,只能靠他自己走出去。如果他不肯醒過來,不止被夢魇纏身,他這輩子都得忍受悔恨和內疚帶來的煎熬,被困在前塵記憶中無法自拔。
不過,困住穆禦景的,卻是他的心魔。前塵往事,恩怨情仇,皆是執念,若執念太深,便會成心魔。
人都是這個樣子,古往今來皆如此,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最痛苦的是,一切不能重來。痛的,悔的,怨的,已經發生,無從改變。一味的沉湎過去,苦的還是自己。
“縱有皇權富貴,鴻圖霸業,偌大的宮殿裏卻無一人可談心,原來也只剩無盡孤寂。不會有人與我嬉笑打鬧,把酒言歡。一腔抱負理想,除了他,竟無人可懂,無人可說。
“一年,五年,十年,日子過得太慢了。繁冗政務,朝堂争鬥,我也累了。他就像不散的陰魂,存于宮殿的每一處,時時刻刻出現在我面前。午夜夢回,我看見他身上插着那把劍,不停地流血,可他臉上卻在笑,笑我癡傻,笑我活該。他那怨毒的眼神,已經刻進我骨子裏,日日都忘不了。”
聽着穆禦景痛徹心扉的剖白,薛亦泊緊繃着臉,雖然沒什麽表情波動,但眉宇間隐隐透着心緒不寧的意味,眼神深邃而沉重,沉靜之下蘊藏着很多東西,顯得尤其複雜。
随後,他緩緩開口,語氣平和:“若我猜得沒錯,你口中的古劍可能出自神族,流落在外被東方宇所得,而後轉贈于你。東方宇死後魂魄附于劍中,借助神劍的力量修成帶兇煞之氣的劍靈。”
“朝代更疊,滄海桑田,這世上能感應神劍的,只有東方宇。既然是劍靈所化,不能長時間離開神劍,若要附在江宇身上,需依賴劍中的力量。這麽說來,神劍應該在……江宇手裏。”
根據穆禦景所言,經過一番推敲後,薛亦泊心裏有了主意。微一沉吟,薛亦泊迅速起身,喊來何全,準備跟穆禦景去找江宇,希望能打探到神劍的下落。
“江宇最後接觸的人是誰?”走了幾步,薛亦泊忽然想到什麽,轉過身看着穆禦景,若有所思地詢問起來,面色凝重。“應該是有人帶走了他身體裏的東方宇,恐怕是為了逼出神劍。”
“魏琳琳堅持要住院,白天我帶江宇去了趟惠山醫院,回來的時候發現不對勁。被東方宇附身後,江宇不願同我說話,言語激烈。在車上的江宇突然變得殷勤,口口聲聲喊我前輩。那時候我才發現,他不見了。”
眼眸一寒,薛亦泊擰起眉,臉色有些難看。沉默半晌,他接着問穆禦景:“魏琳琳的主治醫生是誰?”
聞言,穆禦景搖搖頭,“不清楚。我們現在去醫院查一查?”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穆禦景接過電話,臉頓時沉下來,神色倉惶。
“出了什麽事?”
“魏琳琳死了,是他幹的。他回來了!”
“東方宇為什麽要殺魏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