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年酒會(下)
聽着周圍竊竊私語,含沙射影地談起了薛家,薛亦泊的臉色自然不好看,眼底閃過不快。想着今天來的目的,薛亦泊握着香槟的手一緊,明顯壓着火氣。
将話聽了進去,曦月倒沒什麽不高興,只是露出困惑來,悄悄湊到薛亦泊耳旁,小聲問:“他們說的是我?”
瞧見薛亦泊臉色不佳,不止是安撫,也為了緩解眼下的尴尬,曦月笑了笑,唇角淺淺勾起,開起了玩笑。“我好像成了勾引男人的狐貍精。南星,你老實告訴我,有沒有被我迷惑住?”
迎着戲谑的目光,薛亦泊臉色稍有緩和,迅速拿走曦月手裏的香槟,以此表達對曦月喝酒行為的不贊同,一板一眼的語氣活像個嚴謹的教導主任。“你現在沾不得酒,平心靜氣調養為好。”
被薛亦泊教育,曦月半垂着腦袋,一聲不吭盯着腳面,倒挺像乖乖聽話的好學生。宴會廳裏傳來陣陣騷動,大人物要登場了,順着其他賓客的視線,曦月也跟着一起看向主席臺。
當看到千呼萬喚出現的人時,他悄悄問起薛亦泊:“那個人就是他們提到的刑總,是今晚的大人物?怎麽坐在椅子上被人推進來了,他腿腳不便?”
如曦月所見,身着純黑色西裝的男人坐在輪椅上,被緩緩推進宴會廳,身後浩浩蕩蕩跟着一群西裝筆挺的集團管理層。
放眼望去,筆直端坐的人格外矚目,肅然冷漠的神情,似乎有種渾然天成的強烈氣場,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令人生畏。只是深刻的五官輪廓,因透出的蒼白病色而失了幾分淩厲,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瘦削病弱。
與普通成年男性相比,這位刑氏總裁像極了頹唐枯槁的病秧子,斷斷續續的咳聲從他的胸腔迸發而出,雖然極力壓着,可沉悶的咳嗽仿佛要把他的心肺震碎,讓人聽着都心驚膽戰。
主席臺上的司儀說完開場白,開始講述刑氏集團的輝煌業績,并向在場賓客隆重介紹刑氏總裁刑慕寒。伴着宴會廳裏瞬時響起的雷鳴掌聲,成為視線焦點的刑慕寒推着輪椅,在臺前發言致辭。
他的聲音響徹全場,铿锵有力地描繪集團發展藍圖,引得在場參會的賓客鼓掌不斷。與其他人的關注點不同,薛亦泊雖然也看着主席臺,聆聽抑揚頓挫的演講,但他的視線始終定在邢穆寒身後年邁的管家身上。
對方一身灰色中山裝,頭發微白,腰板挺得很直,身形硬朗挺拔,歷經歲月沉澱的精明臉龐盡顯滄桑,連表情都是刻板嚴肅的。
真正讓薛亦泊注意的,卻是那雙藏在深深溝壑後的眼眸,目光裏透着鋒芒和銳利,隐隐有抹血色紅光浮現,一閃而逝。
對這位老管家邢琰,薛亦泊也有所耳聞。
比起雷厲風行的邢穆寒,邢琰身為集團董事,強硬的手段有過之無不及,在內部管理上的話語權不小,與其說是邢家的仆人管家,倒更像護犢子的老鷹,擋在邢穆寒前面沖鋒陷陣。
這是薛亦泊第一次見到邢琰,從這位年過六旬的老者身上,他不時感覺到有一種非人類的氣息,但是又并無鬼氣或妖氣溢出。這種沒來由的危險感,在黎愁上臺靠近邢琰之後,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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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并肩站在一起,沒有說上任何話,只禮貌性地點頭示意。
盡管如此,薛亦泊微皺着眉頭,臉色沉冷,腦子裏的弦陡然繃緊,頓生警惕。臺上的黎愁跟邢琰,落在他眼中,就像伺機而動的毒物,隐秘地配合,布下陷阱等待獵物上鈎,頗具危險。
尤其看到黎愁似有若無地瞟向這裏,對着曦月溫和一笑,薛亦泊心裏的警惕更甚。将曦月護在身後,直逼着黎愁玩味的目光,薛亦泊陰沉着臉,露出了警告的神色。
恰在此時,有人上前跟薛亦泊打招呼,聊起了最近跟薛家合作的項目。
顧及着身邊的曦月,薛亦泊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兩句。可惜,對方倒是談興大起,拉着薛亦泊熱火朝天地聊起細節來。
“我帶曦月出去轉轉,你安心談生意。”
朝薛亦泊眨了眨眼,玉清悠然輕快地笑了起來,在薛亦泊身後悄聲提議,“我保證曦月今晚不會有任何事。機不可失,興許還能碰上那個救命的人。”
薛亦泊本來在猶豫,不放心曦月離開他的視線。不過,眼看黎愁朝這邊過來,他忽然改了主意。
自然不想曦月跟對方有過多接觸,于是,薛亦泊同意玉清帶曦月離開會場,但不能離開酒店頂層,半小時後必須回來。
聽着薛亦泊絮絮地囑咐,玉清不客氣地嘲笑了一番,拍着胸脯保證會看好曦月,絕不離開一步。
領着曦月大搖大擺出了宴會廳,剛走出沒幾步,某人就将那些誓言抛諸腦後,突然說要去洗手間,讓曦月在頂層的露臺那裏等他。
服務生端着酒盤走過,彬彬有禮地詢問是否需要香槟,曦月搖頭溫聲拒絕了。
站在露臺的大理石欄杆處,他眺望着遠方,繁華的城市籠罩在絢爛燈火中,宛如星光般璀璨。遙遠天際懸挂着圓月,隔絕了會場內的紙醉金迷,夜風吹拂下的露臺平添了幾縷唯美靜谧。
視線一轉,幾步之外,曦月看到那人随意撐在欄杆上,凝視着遠處夜空,一身利落的黑色禮服,将整個人隐沒在深黑的陰影裏。昏暗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說不上是什麽表情,仿佛帶着嘲弄和冷然,又透出些岑寂孤獨的意味。
似乎還沒發現曦月觀察的眼神,只見他微微搖晃着手裏的香槟,仰起頭飲下一口金黃色的液體。手指無意識地輕撫着酒杯邊緣,他垂下眼眸,嘴角緩緩勾起,像是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下。
對方唇角的笑容落到曦月眼中,絲毫看不出任何開心,反倒多了些澀然和自嘲,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心底的那股異樣再次升起,引得曦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帶着好奇和打量。
這個人,好像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麽,曦月就是有這種感覺。他在傷心什麽,又是為誰而難過?
思緒越飄越遠,曦月盯着對方看了很久,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好像他應該認識這個人。
可是,他們在哪見過呢?明明不認識,為何又覺得親切和熟悉?難道他們以前真的見過?
大約是曦月的目光太過明顯,對方緩緩轉身,朦胧燈光下露出了面孔,深刻的輪廓,高挺的鼻骨,銳利的眉眼,臉上沒有多餘表情,只拿眼角淡淡掃了曦月一眼。
當看到曦月的那一刻,他的臉色瞬間巨變,斂住所有的鋒利、冰冷和陰郁,只剩猝不及防的震驚,轉而變成遲疑和失措,僅僅過了幾秒,又隐隐升起了幾分希冀。
仿佛曦月的出現,對他而言是莫大的歡喜。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曦月望着面前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對方神色異常,不免有些茫然,困惑地詢問起來。看着對方的眼睛,曦月怔了怔,過了半分鐘,忽地露出恍然的表情,語氣有些不确定。
“你是那天在江邊摔倒的老爺爺?你……你好像變年輕了?”
曦月的疑惑,讓他向前的腳步一頓,眼裏升起的那抹微弱希望剎那間全部消退,臉上驀地浮現出頹然和失望來,就連嘴邊那極淡的笑意也跟着隐去,眼神又恢複陰戾和深沉。
有些諷刺地搖頭,眼底多了晦暗不明的情緒,他深深看了曦月一眼,好像在确認什麽。很快收回目光,他站在原地,渾身散發着寒意,苦笑了一聲:“竟然是你認出了我!”
“你身上的靈力,跟我的很像。雖然你的樣貌有了變化,但眼神卻騙不了人。”對方忽然拒人千裏的冷漠,反而讓曦月更加好奇。淡淡地笑着,他歪着頭看向對方,非常認真地說:“你的眼神看起來很悲傷,你……很難過?”
身形明顯一僵,曦月随口而出的話,就像顆石子投入到了平靜無瀾的湖面,猛地掀起陣陣漣漪來。身上的寒意消了不少,笑影很快從臉上掠了過去,他轉身盯着曦月的臉,遲遲沒有開口。
眼眸黑沉沉的,像是透過曦月在回憶着什麽,也許是某種懷念,又或許是極深的期盼。
良久,他緩緩問曦月:“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曦月,你呢?”
“曦月,曦月……”反複低喃着,他的眼神又悲傷起來,仿佛包含着悠遠的痛苦,“你不是他……不是他。”
瞥到玉清的身影,曦月擡腳離開了露臺,身後沙啞滄桑的聲音響起,“我叫黎陽。你現在很虛弱,靈力耗散會要了你的命。”
聽到這句,曦月腳步停住,臉上頓時沒了笑容,眉眼中閃過脆弱和無力。身側的拳頭突然用力握緊,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打算忘卻對方的刻意警告。
緩緩擡起頭,無所畏懼地看着前方,步伐堅定,曦月語氣倔強地回道:“生死有命,世間萬物都會有那麽一天。”
曦月的身後,黎陽盯着他的背影,眼眸幽沉,盡是意味深長的端詳和審視。低沉的聲音在迷離的夜色中飄渺散去,他低頭笑了笑,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這性子,還真是像極了他!可惜,你們都錯了。生與死,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