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糖果屋
雖然少年人身上的灰布囚服有些紮眼,但國王的佩劍就是皇宮裏最有效的通行證。亞倫頂着侍女仆從們古怪的眼神一路走出皇宮,走出王城,徑直往野獸宅邸所在的森林走去——野獸宅邸地處隐秘,卻意外地離玫瑰王城并不遙遠。
不過,少年人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只白底黑紋的大虎叼住衣領甩上了自己寬闊的脊背。
“我們已将貝爾小姐送回宅邸了,正要回來救你——謝天謝地,這沒有妨害你的性命!”大虎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兒失真——與他從前同少年人搭話時的溫雅從容全然不同,卻竟比那時候來得更能震動人心。
一個人身上背負的仇恨是很難隐瞞的,至少在面對虎家臣那雙洞徹一切的眼眸時,亞倫從沒有過這樣的指望。少年人想起,自己那時候只希望這調度宅邸事務的管家不要對他太過防備,卻不料這睿智的長者竟不厭其煩将自己也打磨出了幾分溫柔高尚的模樣。
“是呀,我也沒料到我會如此好運。”亞倫真誠地嘆道,抱緊了大虎毛茸茸的後頸。
虎家臣身上也沒有指路的信物,但它沒過多久就載着少年人停在一處開得絢爛的玫瑰花叢後;又過了一會兒,就有幾只飛鳥從荊棘裏探頭,将他們領回了野獸宅邸。看着那熟悉的大門被飛鳥們合力打開,一種暖融融的情緒立即就占滿了少年人本因複仇未遂多少有些沉郁之情的心房。
回家了。這個念頭來得自然而然。亞倫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臉龐在大虎厚實暖和的皮毛裏多埋了一會兒,才輕輕撫摸引路飛鳥鮮豔的背羽,面容和神情都柔軟得不可思議:“出什麽事了,讓你們如此着急?”
“國王的軍隊追過來了!”飛鳥稍稍鎮定了一點兒,但仍十分焦急地模樣,“國王和他的母親,就是當初那個将我們變成動物的邪惡仙女已經闖進主人的寝宮去了!”
“我們也快過去吧……”亞倫想起國王臨行前怒火熊熊的眼光,不由緊了緊手中的佩劍,一馬當先向此地主人的寝宮走去。
進屋之前,少年人實則已經做好了一切舉劍苦戰、暴露身份乃至被質疑、被嘲諷、乃至被驅逐的準備。但他仍未想到,自己手上這柄取之于國王,裝飾華麗的佩劍再一次被他舉起時,竟是用于格擋自己同一爐鑄成的兄弟——彼時貝爾剛剛同此地主人正式表白心跡,而亞倫實則并未看清國王劍下,那才從野獸變化回來的青年是何模樣。
但這蠢貨手上若是不幸沾惹了性命,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如同很久以前,那個叫提伯爾特的蠢貨一時激憤殺死了一個蒙太古家的子弟,下一刻又被蒙太古家的繼承人殺死,而他們都再也沒能回頭。亞倫輕松架住國王那位新寵的劍鋒,甚至有空給那位教唆兒子對已變成人類模樣的野獸繼續下殺手的邪惡仙女一個譏诮的微笑。
“他畢竟是我的兄弟。他的母親也是我母親的姐妹。”不得不說,已變回青年模樣的先王子倒是極為仁慈寬厚的——跟放過了姐姐們的貝爾小姐的确是天生一對。後來許多事情便都順理成章了——得貝爾真愛拯救的先王子再不受邪惡仙女的魔法所擾,終于得以坐上國王遲來的寶座;他的母親與臣民們也紛紛變回了人類的模樣,自然,裏奧也在其中。
裏奧的人形正是油畫上的青年模樣,唯有那雙溫和睿智的眼眸淺淺地盛了些光陰的佳釀。當所有剛從動物們變化回來的人們熱熱鬧鬧簇擁着新國王與他堅貞善良的新娘時,他就走到亞倫身邊,與少年人相似的眉眼笑意溫雅:“不喜歡這裏的歡宴嗎?還是不太習慣?”
怎麽會不喜歡呢,只是不知這歡宴是否有自己的一份罷了。亞倫看向前國王離去的方向,神情複雜——老實說,看到那而高高在上的仇人邪惡仙女失去最令她貪戀的權勢與高貴地位,由兒子攙扶着失魂落魄地預備離開玫瑰國境時,少年人心中一度滿溢着仇恨得報那種熟悉的快意;尤其是正如在死囚獄中的沉默一般,直到母親的魔法失去效用,而他又經歷了一遭臣下背主的戲碼,那位驕矜的統治者也未刻意點破少年人曾為自己貼身衛隊長官的身份;奈何那背主的新寵不甘心只他自己一人失勢,最終口快地将他當初孤身入林的種種謀劃倒了個幹淨。
“那最後呢?”小公主玩着自己白紗裙的外襯好奇地問。
“最後啊?一直到最後,亞倫仍對虎管家那與國王與王後一脈相承的過度寬仁十分不屑,但我們得知道,正是那寶貴的寬仁與原諒為美女與野獸這個故事寫下了一個最為美好圓滿的結局。”貝爾合上故事書的最後一頁,笑容溫和。寝宮外,裏奧正同國王道別,準備早些回家為自己與亞倫的相識七周年紀念日準備一份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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