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見陰龍陣

郝振文原是秀才,落榜後回來,帶回了一名女子,這名女子就是秀娘。他們回村後,郝家就辦了婚禮,秀娘嫁與郝振文為妻。

秀娘不是附近的村民。她白淨美麗,溫婉安靜,不見半點村婦的粗俗。生活在此地的村民們,再沒見過比秀娘還要美麗的女子。男人們羨慕郝振文,女人們嫉妒秀娘。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郝振文與秀娘的一舉一動,都被村民們注視着。

忽然在某一天,村裏有了風言風語,說秀娘是青樓女子,贖身從良後才跟着郝振文回來。原本只敢偷偷注意他們的村民們,開始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

秀娘漸漸不再出門,郝振文也甚少出現在村人面前。

某一天,村裏忽然喧嘩起來。

秀娘偷人了。

她衣衫不整地被自家婆母抓着頭發從屋裏拖出來。圍觀的村民們罵着秀娘不守婦道,淫蕩下賤。他們或起哄,或冷眼旁觀地看着她被以村長為首的幾個男人、女人,捆了手腳、堵了嘴,塞進裝豬崽子的豬籠裏。

中年男人說當時他十二歲,他父親生病時秀娘曾借錢給他們治病,他們一家子記着秀娘的恩,面對氣勢洶洶的村人,他們上去為秀娘辯解,卻得來村人對秀娘變本加厲的撕打咒罵,他們十分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秀娘被沉入村前的河流裏。

中年男人臉上滿是愧疚,說到最後卻一臉憤怒:“她沉入水的第二天,郝振文才回來,他沖到河邊痛哭,叫嚷着要為秀娘報仇,最後卻什麽都沒做,秀娘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還是信了別人的說辭,沒過多久就娶了現在的郝秋氏,生了個兒子。”

顧九他們聽着,卻皆是心中一動。

方北冥問:“秀娘死了多少年?”

老者道:“到今日,整整二十年了。”

顧九忍不住激動地雙手交握:豬籠、二十年,除了名字對不上,這兩點也太巧了。

邵逸忽然想到什麽,轉身一指周圍河岸,“這附近可曾有過一棵大垂柳?”

老者驚訝地看着他,道:“是有過一棵,就在秀娘落水點的旁邊。秀娘死後不久,河邊就鬧起了鬼,夜裏總有女子幽怨的哭泣聲。村裏人害怕,湊錢請了道士回來。當時那道士說柳樹屬陰,給秀娘的鬼魂提供了栖息之所,才鬧得大家不得安寧。村裏人就按照道士說的,将那棵垂柳砍了,連根挖起燒掉,将樹坑也填平了。”

顧九忍不住一拍腦袋,他們辛辛苦苦找大垂柳,卻忘記考慮二十年間垂柳被砍掉的可能。而且那道士不是假道士估計也是個半吊子,顧九聽邵逸說過,柳樹屬陰,但陰極生陽,所以柳樹也克制陰物,拿來打鬼,打鬼一下,便矮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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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北冥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秀娘對郝振文,可是稱之為‘三郎’?”

老者再次驚訝:“是的,郝振文在家中排行老三,秀娘沒了後,他便不願別人再叫他三郎,你卻是如何得知?”

這個問題方北冥沒回答,他沖老者拱手道謝,帶着顧九和邵逸轉身往郝家走去。

快到郝家時,他們遇到之前在附近玩的小弟。小弟背上馱着兩只小紙人向他們跑來,小紙人站在小弟背上,半個身子埋在小弟的毛裏,沖方北冥咿呀呀的說話。

前方的郝家宅內,忽然傳來一聲凄厲地慘叫,同時間,天空忽然起霧,遮掉月色,整個村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顧九他們也辨不清郝宅的方位了。

方北冥以符火開道,破除周圍迷障,亮着暈黃燈光的郝宅再次出現在三人視野裏,方北冥先走了前頭,叫邵逸帶着顧九跟上來。

顧九害怕,拽着邵逸的衣角,郝家的門裏面被鎖住了,邵逸翻牆進去,然後再開門讓顧九進去。

郝家算上下仆,将近二十人,此時的郝宅前頭院子一個人也沒有,內院隐有哭聲傳出。顧九和邵逸跑向後院時,正聽方北冥一聲大吼:“住手!”

他們落後方北冥幾步到達內院,就見郝家人全都昏迷了,橫七豎八地躺在院子裏,王小蝶站在人群中間,身下一灘血,一名披散着頭發的黑衣女子站在她身前,整只手插入她的腹部。

“啊!”

王小蝶慘叫一聲,黑衣女子的手從她腹部抽出,帶出一團模糊的血肉。

“孽障!”方北冥喝道,提劍朝黑衣女子刺去。

黑衣女子嬌笑一聲,捏着血肉後退一步,将王小蝶推向方北冥。

方北冥将人摟過來交給邵逸。邵逸将王小蝶放在地上,顧九趕緊拿出傷藥。王小蝶的腹部破了個洞,她面色灰白,已經痛得暈死過去。

邵逸給王小蝶上藥止血,顧九擡頭看向院中,若是沒錯的話,那黑衣女子是蘭月,也是秀娘。

“蘭月不是水鬼麽,她離開王小蝶的身體,應該沒法再繼續待在岸上才是啊?”顧九疑惑地問。

邵逸神情凝重:“蘭月實力很強,堪比小鬼王。”

“小鬼王?”

邵逸左右看看,從王小蝶的嫁衣上撕下一塊,将她腹部血洞包起來,還分神為顧九解惑:“世間有鬼王,是鬼中首領,但他們往往并不是真的鬼,多數都是菩薩化現,用來教化衆生,無善惡之分。而小鬼王實力比不上鬼王,但它們全都很兇惡,個個都是厲鬼進階而來,到它們這一步,已經跳出天道的一些規則,不受束縛。”

顧九懂了,就跟他看過的小說裏修真一樣,本該活六十歲的人在有了根骨成為修士後,最後活了幾百年,這也是跳出了“只能活六十年”的天道規則。

蘭月成了小鬼王,那她就跳出了水鬼只能生活在水裏的這個規則。邵逸能一眼看出蘭月的實力,說明以前他曾見過其他小鬼王。

明知蘭月是鬼,方北冥自然要對蘭月有所提防,下午趁着新人拜堂時,方北門在郝宅內部埋下過幾張符紙,此時他持劍收陣。

“我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

“徹見表裏,無物不伏。”

“急急如律令!”

郝宅上空,亮起了幾道閃電,響起了隐約的雷聲

卻見蘭月根本不懼,她霜白的臉露出猙獰猖狂的笑意,“道長果真嫉惡如仇,只是卻晚了!今日乃我忌日,你們便陪這一村子的人一起來祭奠我吧!”

她雙手将模糊的肉團攏于胸前,低聲又快速的念念有詞,不過眨眼間,就見那一團血肉從有化無,被侵吞成一團黑霧,化成絲絲縷縷飛往郝宅四面八方。

然後地上,有絲絲縷縷的黑霧浮出,緩慢地升至上空,遮掉了閃電的光亮,隐沒了雷聲。

“血煞陰龍陣?”顧九吃驚,不太确定地看向邵逸。

邵逸看着浮于周身的怨氣,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方北冥卻已是震怒,他喝問蘭月:“說!是誰在助你!”

他要沖上去,卻見蘭月對着地上一個清瘦男人五指一張,那人昏迷着被抓到了蘭月的手裏,蘭月漫不經心地警告:“別動,再動我殺了他!”

方北冥腳下不得不一停。

蘭月捏住男人脖子,一用力,男人就受不住疼與窒息的感覺,掙紮着醒了過來。蘭月的嘴唇幾乎貼在對方臉上,她神情充滿思念與愛慕,柔聲呼喚:“三郎?三郎,你還記得我嗎?”

郝振文近距離看到蘭月,瞳孔睜大,滿是驚恐,嘴唇哆嗦着,卻因為被掐住脖子說不出話。他眼淚流了下來,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蘭月另一手袖子一拂,仿佛撤去了什麽禁制,原本安靜昏迷的人瞬時發出了聲音。

蘭月的手指在郝振文臉上撫摸,“多年過去,三郎的容顏還是半點也沒有變。”手指離開時,尖利的指甲忽然在其臉上劃出血痕,她指腹在血痕上碾了碾,可惜道:“血也依然那麽冷。”

“秀、秀娘?!”地上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婦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的蘭月。

蘭月轉頭,俯視着老婦,淡淡道:“我不是秀娘,我叫蘭月,京師望月樓的舞姬蘭月。”

老婦愣怔一瞬,郝振文終于艱辛地說了話:“蘭……蘭月!”

老婦不懂,但她看到郝振文被劃破的臉和窒息鼓起青筋的額頭,跪地哀求:“秀娘,不蘭、蘭月,你放過振文,當年的事,是我和秋蓉一手策劃,振文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這麽多年,他日日都念着你啊!”

蘭月意味不明地轉頭看着郝振文:“不知道?”

老婦連連點頭:“對對,他不知道!”

郝振文的面色卻蒼白了起來,額頭滿是冷汗。

蘭月輕笑一聲,眼眶卻紅了,她掐着郝振文的手陡然用力,憤怒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是你們陷害我,他看着我被羞辱,看着我被捆住手腳堵住嘴,任憑我如何哀求,如何絕望,他卻一直站在那裏,冷漠地袖手旁觀,直到我死去!你在岸上痛哭的時候,死掉的我在水裏看着你呢!”

郝振文無力地拍打蘭月的手,張大嘴拼命地想喘氣。

蘭月卻不松手,陷入了自己痛苦的記憶裏,“我是舞姬,出身青樓,賣藝不賣身,三郎你是知道的啊!為什麽一回來就變了,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不幹淨,不許我出門,你以前多喜歡看我跳舞啊,最後卻勒令我把舞服燒了。

“三郎,要是不回村就好了。”

咔噠一聲響,郝振文的脖子斷了。

“振文!”幾聲尖叫響起,是老婦與剛醒的秋蓉。

方北冥暗罵一聲,不再猶豫,提劍上去。

蘭月扔開郝振文,閃躲着方北冥的攻擊,身上的黑霧翻騰,歇斯底裏:“我要你們陪葬!”

漂浮的怨氣,慢慢凝結出一個又一個的怨鬼,向剩下那些剛醒的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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