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八年

包富貴靠着牆角, 捏着自己的錢袋子,裏面只有幾個銅板, 今日下頓飯的飯錢還沒着落。他盯着人來人往的小鎮, 篩選着合适的下手目标。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十五六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灰白的布衣,早已經進入六月了,室外已經很熱, 在別人都穿一件薄衣的情況下,少年卻還套了兩層衣服,說明他怕冷。相貌長得好,身高卻是中規中矩,站在人群裏并不出挑, 看着也瘦,唇色還有點泛白, 可見他體弱。

少年懷裏抱着一只缺耳斷尾黑貓, 一人一貓從包富貴面前經過。包富貴趕緊上前攔住了少年。

“公子且慢!”

顧九停下腳步,看着這人,見他穿着道袍,眼神上下一掃, 勾唇笑了笑:“有事?”

包富貴擺出樣子,左手掐算,眼睛看着顧九,繞着他轉一圈, 邊轉嘴裏還念念有詞,只是聲音幾不可聞。顧九也不急着走, 站在原地任這道士打量。

包富貴腳步一停,神情凝重地看着顧九:“公子,近日你要當心,無事便不要出門。”

顧九輕笑道:“從何說起。”

包富貴搖頭晃腦,眼神意味深長,“公子雙耳顏色晦暗,山根發灰,準頭發青,是不是自小便體弱多病,多災多難?”他見少年點頭,得意地勾了下嘴角,繼續高深道:“貧道看公子印堂發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災,所以提醒公子,無事不出門,躲家避貨。”

顧九說:“真的嗎?可我近日正好要随家中長輩外出,怎麽辦才好?”

包富貴眼中閃過喜色,而後從袖子裏掏出一枚黃符,遲疑道:“今日我與公子有緣,便與你一枚平安符,保你平安渡劫,只是我道家規矩,不可算空卦,所以……”

顧九:“所以要給錢?”

包富貴道:“所謂破財免災,這對公子是有好處的。”

顧九看着包富貴,笑道:“這樣吧,我也與道長算一卦,這樣兩廂抵消,便都不算空卦。”

包富貴訝異地看着顧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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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看着包富貴的臉,“井竈破露 ,廚無宿食;額尖狹窄,一生貧寒。下停長而狹、尖、薄,家無田宅,一生貧苦,老而艱辛。”他摸了摸小弟,微微笑道,“且我觀你印堂發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災。”

包富貴看顧九說的頭頭是道,一時間竟被對方唬住了,回神後氣惱不已:“你胡說八道,竟騙到我包大仙頭上了!”他抓着顧九的領子,“卦已經算了,給錢!”

還待再兇,就聽一聲貓叫,手上轉來一陣刺痛,竟是被那只黑貓抓出幾條血痕。包富貴對上那雙幽幽看着他的貓眼,竟不自覺打了個寒顫,猛地往後推了一步。

顧九理了理衣領,也沒生氣,“道長不認識我,是剛來這裏吧。”

包富貴神色一滞,“你怎麽知道?你、你真的會算命?”莫非這是遇到真正懂行的了?

顧九道:“這小鎮乃至附近的百姓,算卦只認我泰元觀的卦,昨日我便看到你在這裏,昨日到今日可有人來找你算卦?”

包富貴這麽一想,發覺還真是,沒人找他算卦,就算他像剛才一樣“主動出擊”,被他找上的人也連連擺手,匆忙掙脫他走掉。

包富貴正想着,看顧九一笑轉身要走,忙求救似得攔住他:“道長!那、那你看我這血光之災,可有解決之法?”

這下換顧九從袖兜裏掏出一張平安符,遞給包富貴,在包富貴要伸手接的時候又收回去,好聲提醒:“破財免災。”

包富貴臉上一僵,把錢袋子裏的銅板倒在手心,都不用數,才兩枚,“我全身上下只有這麽多……”

顧九也沒嫌少,将兩枚銅錢收起來,把平安符給包富貴,再要走時還被攔住。

“道長,我那個,老而艱辛,不知可有解?”

顧九道:“多做善事少騙人。”

顧九抱着貓走了,包富貴站在原地,拿着平安符翻來覆去地看,一會兒因為對方說的卦象而忐忑,一會兒又懷疑對方是手段比他更高深的騙子,最後兜了兜空空如也的錢袋子,在他又為下一頓飯錢發愁時,忽然看到自己被抓傷出血的手,頓時一驚:這可不就見了血麽。可已經見了血為什麽對方還要收自己兩枚銅錢買平安符,莫非真是騙子?還是說他那一災還未過去?

***

顧九帶着小弟,來到鎮上最大的一家香火鋪,正好看到身高腿長,劍眉星目的冷峻青年一手提着一個袋子走出來。

顧九露出笑容,“師兄。”

當初因為陰氣失衡,顧九不得不和邵逸待在道觀裏,等師父方北冥給他尋找能鎮壓陰氣的法器,只是這一等,就等了将近八年時間。如今他已經年滿十六,邵逸也年滿二十,長成了大人。

顧九讓小弟順着手臂爬上肩膀蹲着,他上前幫邵逸提了一個袋子。

邵逸遞了個輕的給他,和從前一樣,愛皺眉頭,看着缺乏耐性地問:“怎麽這麽久才來。”

顧九道:“路上遇到個算命的騙子。”

邵逸扯了扯嘴角,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個袋子扔給顧九。

顧九接住袋子掂了掂,“這次這麽多啊。”

“主家有錢呗。”

方北冥這幾年四處走,一邊尋找血煞陰龍陣一邊給人抓鬼賺錢,每次的錢照樣會分出兩份,一份散出去,一份再對半分,讓經過荊陵郡的商人給帶回來給徒弟們做生活費,有時候多了,能有百兩銀子,少的時候半年都沒錢帶回來。

顧九他們現在其實并不需要方北冥拿錢回來,邵逸會抓鬼算命還會給人看病,如今他們留在道觀裏後,隔三差五就會有人來上香,每個月道觀總會有幾百文的收入。道觀裏還有自留地,尋常他們自己種菜吃,自身花用不多,多的也是符紙朱砂這些常用道具。

昨天山下的村民帶信回來,說鎮上香火鋪老板說他們師父帶信回來了,于是今日來了鎮上。道觀的支出如今都是顧九在管,每次拿到錢,邵逸直接就交給顧九。

兩人肩扛手提的,搭了一同出來的村民家的牛車回到山下。

“兩位小道長,吃了午飯再上去吧”趕車的人叫陳亮,是當年顧九他們回觀第一天給他們送雞肉湯吃的那個人。

顧九推辭道謝,“不叨擾陳大哥了,再過幾日是鬥姥神誕,觀裏還有事忙。”

陳亮就不多留,讓他們慢點上山。

兩人上山時,遇到了陳亮的妻女,陳餘氏和陳銀鈴。

當初顧九他們回道觀沒幾天,陳銀鈴就出生了。山下住戶少,與銀鈴一般大的沒幾個,銀鈴經常往道觀上跑,與顧九和邵逸都熟識,她格外喜歡顧九,此時見着顧九了,手裏抱着剛采的野花便跑過來,“小九叔叔。”

顧九抱着小姑娘轉了一圈,把人放下後揉了揉她的頭,給她理了理脖子上挂着的符牌,“銀鈴去哪玩了?”

小孩陽氣弱,也容易看見鬼,小孩子防備心也不重,是人是鬼分不清,陳銀玲三歲的時候跟着父母親去走親戚,在親戚家留宿時忽然對着一團空氣說話,可把夫妻倆吓慘了,回來後就上道觀給女兒求了枚符牌,防止她被鬼傷害。

陳銀玲摸了摸符牌,道:“我和娘親摘野菜去了。”

陳餘氏遞了一把紮好的野菜給顧九,“剛摘的時候她就惦記着送些給你們吃。”

顧九笑着接過,又禮尚往來地拿了一把糖果遞給陳銀鈴。

陳餘氏笑意更盛,眼前的小道長自小便這樣,看着年紀輕,可做事很是周到,每次與銀鈴相遇,總會拿些糖果出來,明顯是特意準備的,有人對自家女兒好,當娘親的看着自然高興。

幾人在山道上閑聊幾句,陳餘氏與他們約定鬥姥神誕日再上山後,才帶着陳銀鈴走了。

顧九和邵逸回到道觀時,看到兩個男人站在道觀門口。道觀裏只有顧九兩人,他們下了山,道觀就沒人,觀門是關着的。

這兩人聽見腳步聲,頓時看過來,年長的那位遲疑道:“兩位可是泰元觀的道長?”

顧九和邵逸同時點頭,“我們是。”

年輕的那個道:“怎麽這麽年輕?”剛說話就被年長那個瞪了一眼。

顧九和邵逸都習慣了,現在還算好的,還記得當年方北冥剛走,他和邵逸在泰元觀待了十來天,除了山下的村民偶爾上來一次,其他地方的村民因為從前泰元觀常年沒人,已經将這裏給忘了,有事也不會想着來泰元觀上香求卦。那時候他和邵逸缺錢用,久等不來人,只好下山擺攤。最大的邵逸也才十二歲,誰能信他會算卦會抓鬼且修為還不錯呢,那些人看他們跟看猴子似的。

最開始的時候,邵逸被人逗趣一樣,誰家的雞丢了,牛不見了,豬跑了,都來找邵逸算卦。顧九還以為邵逸會生氣呢,沒想到對方居然沒發飙,表情淡淡地都給算出來了,倒讓那些人驚訝了一番,之後有人聽說了後,就半信半疑地來找邵逸,這般過去兩三年,邵逸才憑着他的本事在周邊有了點名聲。

現在八年過去,顧九對道術也頗為精通,有師兄開道,現在知道他的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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