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停留

郝家的大門外燈火通明,好多的村民拿着火把站在外面,看到顧九三人出來,紛紛往後退了一下。

之前蘭月布置了障眼法,将郝家大宅隐藏起來,她被顧九咬的半死不活後,自然就沒能力再支撐障眼法,清醒過來的郝家人的呻吟慘叫聲很快驚動了村子裏的其他住戶,他們舉着火把結伴而來,剛準備破門而入,就見大門打開,一個男人和兩個小孩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你們是什麽人?”為首一個眼神兇惡的老者喝問道。

方北冥道:“你又是什麽人?”

老者道:“我是這個村的村長。”

顧九和邵逸同時擡頭看向這個人,眼神微妙。

方北冥也頓了頓,然後道:“我是道士,今日來郝家收鬼。”

聽到有鬼,周圍的村民頓時躁動起來。

老者冷哼一聲:“胡言亂語,像你這樣的騙子我這一生見過不知多少!”

這樣的人還是有點難纏的,他這樣生來就帶惡的人,尋常小鬼都很怕他。方北冥現在手腳無力,身邊還有兩個小孩,也怕出什麽事,他掏出一張符紙,指尖一碾,符紙就燃了。

周圍的人果然被震懾住了,就連村長都往後退了一步,“你說你抓鬼,抓的什麽鬼,在哪裏?”

方北冥扔開符紙,“抓的是二十年前被污蔑填河的秀娘,她已被陰差帶走,郝家人在裏面,他們今晚也是親眼所見,若不信進去問問便是。”

本來半信半疑的村民們,在聽到秀娘的名字時,皆是一臉駭然。秀娘當年的死,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雖然沒親自動手,但平常也是嘲笑過秀娘的,很多人都沒忘記二十年前的秀娘,當初也鬧了一陣,直到村裏請道士砍了柳樹才消停下來的。難不成,她真的又回來了?

村長臉色變了變,指了幾個壯年男人:“你們進去看看怎麽回事。”

這幾人猶豫一會兒還是進去了,然後很快出來,臉上驚吓之色更明顯,他們還攙扶着幾名還能走動的郝家人。

郝家人被蘭月找上門報仇,還被怨鬼圍攻撕咬,此時哭喊起來半點不摻假,嚷着是秀娘回來報仇,郝振文已經被她殺了,她之前還要全村的人陪葬,直哭得村民們心裏惶惶。不過等知道蘭月被道士收了後,又齊齊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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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臉上橫肉抽動,再想開口,卻不防一人忽然從大門裏竄出來,捧着他的臉就狠狠地咬了上去。周圍人被這變故吓得再往後退,只餘村長慘嚎着站在原地掙紮,等他好不容易把身上的人撕撸開,臉上也被咬下了一塊肉,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村長捂着臉,痛得臉色都猙獰起來,狠狠揣了一腳趴在地上咬他的人:“秋蓉,你瘋了!”

秋蓉臉上皮肉鼓動,她痛得神智都不清醒,只想發洩,咬了村長,她伸手又往旁邊人爬去,想站起來咬對方。

衆人避之不及地躲開。

顧九在人群裏看到了之前祭拜蘭月的那對父子,便請這對父子幫他們把裏面的王小蝶擡出來,她需要救治。

這對父子現在也知道了,這三個人是道士,根本不是王家的送嫁親戚,恐怕是早察覺到秀娘的存在才跟了過來。兩人進去将還穿着嫁衣的王小蝶擡出來,衆人看到她肚子上的血洞,全都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顧九他們的驢車就停在河邊,中年男人幫他們把車趕過來,擡上王小蝶,顧九他們就準備走。

“道長先別走!”村長想叫人攔住他們。

方北冥一鞭子将上來的人揮開,“自作孽,不可活。貧道會抓鬼,卻不救惡人。”

挨了鞭子的人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睜睜看着驢車在夜色中遠去。

顧九他們趕着驢車,回去王家。

大部分道士都會給人看病,方北冥也不例外,他是個全方位天賦型人才,制的藥效果很好,所以王小蝶肚子上雖然破了個洞,但耽誤這麽久還一路奔波,回到王家的時候也還有氣。

那個被蘭月抓出來的肉團雖小,但已經成型,王小蝶至少懷孕三個月了,不過是因為身段窈窕所以看不出。到現在,顧九他們也知道,王小蝶對郝元洲傾心,甚至有了身子,應都是受有心人算計。這麽看來,王小蝶壽命短,最大的主因不是被蘭月附身天數過多,而是因為這次遭受的傷害。

王家夫婦白天才送走女兒,沒想到一晚上不到女兒就出了事,待聽方北冥說了來龍去脈,又是悲痛又是慶幸。方北冥給王小蝶留了幾瓶傷藥,這些足以保她活下來,後續的修養,就只能靠王家夫婦了。

王小蝶被蘭月附身多天,如今身體受損,身上陽氣弱,容易見鬼。走之前,方北冥給王家的屋子布置了風水,并留了幾道符,讓王小蝶免受見鬼折磨之苦。

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休息到天明,方北冥又精氣十足,邵逸的臉色也好看了些,一張大花臉皺着眉頭時更兇惡了,不過顧九已經不怕他了,他師兄就是嘴硬心軟的。回程的時候,顧九把自己的兩件棉衣都穿在身上,這樣還不夠,還穿了兩件邵逸的,最後再把方北冥的衣服穿在最外面,然後靠着邵逸,才勉強沒那麽冷。

太冷除了造成顧九行動不便外,他身上還開始長凍瘡,師兄弟兩個,每天起床、睡前,你幫我擦傷口,我幫你擦凍瘡,兩人把方北冥攢了大半年的傷藥都用得差不多了。

走了四五天,他們終于回到了道觀。

道觀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山下有些零散的人家,他們認識方北冥,見他和邵逸回來,都上來打招呼,還說邵逸怎麽又成花臉貓了,可見邵逸以前花臉是常态。

邵逸手裏被一個阿婆塞了兩個雞蛋,叫他吃了補補身體,阿婆又看到旁邊裹得跟個大棉球一樣的顧九,得知是方北冥新收的小徒弟後,憐愛地揪揪他的小臉,也塞了兩個雞蛋給他。

還有人個男人說他家雞昨天丢了,讓方北冥給算一卦找一下,下蛋的母雞呢,丢了多可惜。

顧九:“?”還有這種操作?

方北冥卻已習以為常,說:“好啊,我先上山,等會你帶兩根雞毛來找我就行。”

山下人家不超過十戶,但是只要聽到方北冥回來的消息的人家都來了,且沒有空手的,不是給幾顆雞蛋,就是給幾把鹹菜,等上了山,他們未來幾天的口糧都有着落了。

顧九還在感嘆這裏的人真熱心的時候,驢車停在了道觀門前。

道觀名叫泰元。

道觀整體很破舊,共有兩進,大門進去一個不算小的廣場,裏面擺着幾個長方形的平口大香爐,除了正殿,還有東西配殿,正殿是三清殿,供的是三清尊神,這是道教的最高神;東配殿是鬥姥殿,供的鬥姥元君,傳說只要誠心誦念她的名號,則會保家人子孫健康,平安長壽;西配殿供的則是泰山老母,“統攝岳府神兵,照察人間善惡”,民間傳說中泰山老母平易近人,樂善好施,凡有所求無有不應,是尋常百姓心中覺得親切,并十分信賴的女神。

供桌上擺着野果,雖有點發蔫,但看着還算新鮮,可見方北冥他們雖然不在,但道觀平日也有人打理,顧九一問,才知道就是山下的村民們幫着照看的。

顧九跟着方北冥和邵逸給幾位尊神都上過香,然後去了正殿後面的院子,院子裏一排正房,兩邊幾間廂房,廚房廁所都有,院子一角還有一口井,什麽都齊全,這是他們平日起居生活的地方。

顧九的房間和邵逸挨着,但是他現在哪敢一個人睡,只怕睡下就再起不來了,所以現在他還得和邵逸睡一間屋。

過了一會兒,丢母雞的男人帶着兩根從雞窩裏找到的雞毛上來了,顧九就抽着嘴角,看他師父把雞毛燒了,然後演算一番,指了個方向,叫男人順着那個方向去找。傍晚的時候,男人再次上來,手裏提着個籃子,憨厚地說雞找到了,落到水溝裏飛不上來被凍死了,然後打開籃子,露出裏面的一大碗雞湯,裏面大半碗的肉。

男人說:“兩位小道長看着體虛,這個給他們吃。”

方北冥說:“你娘子快生了吧,這個留着給她吃啊。”

男人嘿嘿笑着看着方北冥。

方北冥就了然地笑笑,從袖子裏摸出兩枚符遞給他,“拿去吧,這天太冷,照顧好你娘子。”

男人雙手接過符紙,連連道謝,說他娘子就這幾天發動,就先不來了,碗先擱着,若有同村人上來,讓他們把碗捎下來便是。

方北冥應好,送男人到門口。

邵逸則去廚房裏洗了碗筷出來,又拿了他們還沒吃完的面餅子,也不用烤熱,撕碎放進雞湯裏泡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顧九覺得這吃法真的太糙了,無奈現在他動不利索,也只能将就。

吃過飯,方北冥把兩個徒弟叫到身邊,有事交代他們。

方北冥說,顧九現在還太小,原本他體內的陰氣只是達到一個剛剛平衡,互不幹擾的界限,但他忽然吃了半個小鬼王,相當于一口氣吃了不下十只的厲鬼,界限徹底失衡,他現在手裏的法器根本鎮不住,在找到合适的法器前,顧九只有每月用邵逸的血布置的陣法來消減陰氣的侵襲,這樣再出去時,就不方便帶着顧九了。

顧九慌了一下。

方北冥摸着他的頭,又說現在出了血煞陰龍陣的事,從之前的兩次來看,布陣之人也只是剛剛開始這件事,他必須去阻止,以後就讓邵逸帶着顧九待在道觀,靜下心來修習,他就算不回來,但每個月也會讓人帶信給他們告知近況。

邵逸點頭:“可以。”

顧九卻垂下頭,心裏滿是自責。他當時真的太沖動了,就算他一個人被留下來也是應該的,可是卻害得邵逸也沒法出去,最重要的是,方北冥一個人出去,沒個人在身邊照應,遇到危險也沒人搭救。

顧九越想越難受。

方北冥笑着揉顧九的頭發:“你擔心什麽,當年你師兄才兩歲大,路都還走不利索,師父還背着他抓過一年鬼呢,那時候算起來也只有師父一人,不也沒出什麽事。而且你師兄那時候戴上法器都蓋不住他身上的煞氣,師父可沒少被他的煞氣割傷,和鬼打架的時候他還哇哇哭,那個魔音灌耳啊,好多次師父都懷疑他和對面厲鬼才是一家的。”

邵逸紅着臉,怒道:“明明是自己手藝不精,把法器上的符印刻歪了一筆。”

方北冥讪讪道:“哎呀,你要體諒師父呀,那時候師父才被迫出師呢。”

邵逸:“哼!”

顧九忍不住翹了翹嘴角,經過方北冥的一番插科打诨,他确實沒那麽難受了。

方北冥在道觀裏待了半個月,四處尋找藥材,給兩個徒弟做了足夠的傷藥和凍瘡藥,然後再等不及,選擇在一個大雪天離開。

顧九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眼眶紅紅地站在邵逸身邊,目送方北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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