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狐貍

時間還不到正午, 距離晚上還早。他們一行人在鄒家吃過午飯,鄒家給他們每人都安排了客房, 供他們歇息。

顧九還是老樣子, 自個兒的房間不待跑邵逸房間去,他抱着小弟進去的時候,邵逸正坐在桌邊畫符。

顧九放下小弟蹭過去, 摸了本符法書出來看。

小弟有點焦躁,在屋子裏轉了一會兒後,開始對着屋裏的家裏又抓又咬。

邵逸聽到聲音擡頭看了眼,“它怎麽了?”

顧九皺了皺眉,他之前一直抱着小弟, 有注意到從鄒二爺的院子裏出來後,小弟就開始焦躁不安, 他道:“應該是受那些動物屍骨影響。”

鄒二爺和鄒五娘兩人院子裏埋起來的動物屍骨很多, 當時他們只挖出來一點,在他們吃飯前那院子裏的屍骨被全部挖出來,找懂這方面的人過來将那些屍骨拼湊起來,數量不下百具, 多是貓、狗,少部分的兔子,還有狐貍。

而這些屍骨幾乎具具都有被鈍器擊打的痕跡,它們是非自然死亡, 大家都覺得是被鄒二爺與鄒五娘虐殺致死的。

院子裏死的動物太多,怨氣場很大, 小弟又曾經差點死在這種人的手裏,所以很能感同身受。很多動物被人類虐待過後,會仇視所有人類,并無差別攻擊來發洩自己的恐懼、憎恨,小弟轉移攻擊只抓啃家具,在顧九看來已經是很克制的。

顧九書也不看了,抱小弟在膝蓋上,輕輕安撫地撓着它的下巴。

換往日,小弟早舒爽地呼嚕起來了,這會兒喉嚨卻一直響着低沉的吼聲。

邵逸的手在它面前晃了一圈,小弟氣呼呼地沖它哈了一聲,擡起爪子要抓他。

邵逸快速縮回手,“還挺兇。”

邵逸和小弟一向是不太合的,只不過一人一貓都是看在顧九的份上,對彼此諸多忍讓,不然這日子早過不下去了。

顧九看小弟尾巴貓都炸起來了,幽怨地看邵逸一眼,“它都這樣了你還逗它。”然後摟着小弟走到一邊,邊給它順毛邊念《清靜經》給它聽。

邵逸嗤之以鼻,給貓念經文,它聽得懂嗎?他在顧九的低語聲中畫符,側着耳朵聽那聲音持續了一陣,便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邵逸回頭,就見顧九把自己給念睡着了,摟着黑貓在床上縮成一團。

昨天他們找回來的雷擊木,必須盡快處理才能保持住裏面殘留的雷電之力,所以昨夜兩人都熬了大半宿,沒怎麽睡。

邵逸起身,在小弟的瞪視下,給顧九脫了鞋調整了下身體,讓他躺在枕頭上,給他蓋上被子,然後不甘示弱地瞪了一眼還在瞪他的小弟,在它頭上敲了一下。

小弟“哈”了一聲,毛爪子蠢蠢欲動。

邵逸指着它,低聲道:“你敢動,想吵醒你家崽子?”

小弟心疼自家崽子,憋屈地縮回了爪子。

邵逸挑眉,勝利一回,十分舒爽地回到桌子邊繼續畫符。

鄒宅的午後很安靜,這份安靜持續到日落時分,然後忽然被一聲驚叫打破。

“怎麽了?!”顧九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同被驚醒的小弟跳下床。

邵逸正在開門,顧九掀開被子穿上鞋,也忘記思考自己怎麽躺床上的,他拿着自己的包跟邵逸一起出門,等出來後,就發現這院子周圍哪哪都有人在叫。

邵逸和顧九就只顧近處,翻牆跳進了隔壁院子。

隔壁之前住了三個今天過來的假道士,裏面還有伺候他們的六個下仆,此時這九個人,全都四肢着地滿地亂爬,嘴裏不停地發出模糊詭異的吼叫聲。

顧九聽了一下,居然是狗叫和貓叫聲,并且同個人會吼出幾種不同的聲音。

這是中邪,被貓狗的亡魂上身了,一個身體裏鑽進好幾條。

邵逸:“玄天正氣,黃老之精。吐水萬丈,蕩滌妖氛。”

顧九:“三魂守衛,七魄安寧。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他們上前,分別在這些人額頭上一點,這幾人身體頓時一軟,歪倒在地,昏迷過去。

鄒宅一下子喧鬧無比,邵逸和顧九打開院門出去,就見許多下仆慌張亂跑,兩人順着聲音過去,又在旁邊一個院子發現了犬吠貓叫同樣滿地亂爬的其他中邪者。

“何道長!”

顧九在這個院子裏看到何道長,他站着的,很清醒,正念着咒語拿符紙貼到這些人身上,顧九他們跑過去幫忙。

十幾個道士分散在好幾個院子裏,那些假道士都被上了身,幾個有真本事的,但修為還低的也中了招,包括那個男巫和他的兩個徒弟。

最後清醒的只有顧九和邵逸、何道長和另外一個女道士。鄒家的二老爺夫婦也中了招,一邊學着狗叫一邊掙紮,被驚慌的鄒家主讓人拿繩子捆住擡了過來。上午鄒二老爺夫婦并沒有露面,鄒家主說這對夫妻接連失去兩個孩子,病得起不了身,便沒勉強他們出來。

顧九一看,這夫妻倆哪是生病,分明是被邪氣侵體,看面色邪氣快要侵入五髒,再不拔除就無力回天了。

顧九将鑽進他們身體內的狗魂給驅逐走,然後再将邪氣拔除,這對夫妻觀面相,小惡有,大惡未犯,活罪懲治便可,不到償命的地步。

“從前有這樣鬧過嗎?”那個也沒中招的女道士問。

鄒家主搖頭:“沒有,往日最多發出點聲音來吓唬我們,這情況是第一次。”

何道長說:“這些貓狗死不瞑目,亡魂在鄒宅停留的時日應當不短,怎麽突然就鬧起來了。”

顧九說:“像是受人指使的。”

受誰指使,大家心中都有猜測,眼看着天黑了,正好将對方招來問問。

他們一起去鄒大爺居住的院子,進入夜晚的這個院子,看着比白天還陰森。到院門口的時候,他們看到門口蹲着一個小小的黑影,看到他們過來,扭過頭,輕輕地喵了一聲。

“小弟。”顧九認出黑貓,上前将它抱起來,剛才場面忙亂,一直跟着他們跑的小弟什麽時候溜走的顧九都沒注意到。

小弟扭頭看着院門,綠幽幽的眼睛泛着詭異的光芒。

“院子裏有東西。”邵逸走到顧九身邊,出聲提醒。

“看到了。”顧九說,院子上空那幾乎要具現化的怨氣,如何也忽視不了。

何道長和女道長也注意到裏面情況有異,各自防備着。

邵逸推開了門。

貓狗的叫聲,此起彼伏地迎面撲來,顧九按住懷裏想要下去的小弟,放眼望去,白日空蕩蕩的院子,此時蹲滿了動物的亡魂,它們每只都保持着身前慘死的模樣,有被砍斷四肢、脖頸的,有被開膛破肚、挖去眼珠、剝掉皮毛的,慘不忍睹。

顧九眼裏閃過不忍。

跟來的鄒家主只聽到聲音,但什麽都沒看到,見顧九他們面色有異,不由出聲詢問站在他身邊的何道長。

何道長将情況跟他說明,鄒家主執意要看,就給他開了陰陽眼。

鄒家主剛一看到,瞳孔便劇烈收縮,“它們、它們就是那些被埋的屍骨?”

何道長點頭,他微微嘆道:“萬有皆有靈,真是造孽啊……”

鄒家主面色泛白,他眼睛一轉,忽然看到在那群貓狗後面,還站着個一身白衣的年輕男人。

“大郎!”鄒家主激動地往前邁出兩步。

顧九他們一早就注意到鄒大爺了,對方懷裏還抱着一只白色動物,仔細看了一會兒,認出那是一只白色小狐貍。此刻窩在鄒大爺懷裏,享受着鄒大爺的撫摸,舒服地眯着眼睛。

鄒大爺卻不如鄒家主那麽激動,他面色淡淡地看着鄒家主,“祖父。”

鄒家主眼眶微濕,“大郎,你怎麽忽然就走了,祖父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祖父愧對你啊!”

鄒大爺說:“祖父不必愧疚,你不欠我什麽。”他低聲道,“欠我的,我已經拿回來了。”

大家都覺得他話裏有話。

女道士問:“鄒大爺,這些動物怎麽回事?鄒二爺與鄒五娘的死,你是否知道些什麽?”

鄒大爺微微笑了一下,“你們難道沒有猜出來?這些動物都是被那兩人虐殺而死的,而他們兩個,是被我殺死的。”

“大郎!”鄒家主不敢置信地看着雲淡風輕說出驚人之語的鄒大爺,“你在說什麽?”

鄒大爺說:“我本想就這樣的,不忍讓祖父傷心,只是祖父你似乎不弄個清楚不罷休,我便出來與你們說個明白。”他摸了摸懷裏的小狐貍,“且,我也是有怨氣的,祖父你只知道我是心疾發作去了的,可知道我為何會突然發作。”

說話的同時,他身上彌漫的惡業紅光,再也遮掩不住露了出來。

顧九幾乎與他同步動作地安撫着懷裏的小弟,不由猜想道:“是因為你懷裏的小狐貍?”

鄒大爺的動作一頓,原本看不出什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痛苦猙獰,他懷裏的小狐貍像是被他捏痛了,仰頭尖叫一聲。只見它原本雪白的皮毛忽然發生了變化,由白轉紅,變成了一團血淋淋的血肉。

成了一只被剝了皮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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