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鎮魂碑
月光穿過窗扉, 灑在屋內地面。
顧九裹着被子,腦袋埋在邵逸肩膀上, 小弟趴在枕頭邊, 呼吸規律起伏。
一陣風吹來,室內的溫度降了降。
看起來睡熟的小弟擡起腦袋,沖着前方空無一人的地方喵了一聲。
顧九和邵逸也立即醒了。
忽然出現的裴嶼已坐在桌邊, 喝着顧九睡前特意給他準備好的茶,見他們醒了,笑道:“你們二人還是這般警醒。”
“師爹。”
顧九披着衣服下床,最近都沒休息好,好容易能在軟乎乎的床上睡覺, 這會兒顧九行動利索,但感覺腦子還是糊的
邵逸比他清醒多了, 再怎麽說也是比他多闖蕩江湖幾年的老油條。
裴嶼還是那麽年輕, 一張俊臉依然慘白,他放下茶杯直入主題:“你們找我什麽事?”他是陰差,有公職在身,随時可能有拘魂的任務下來, 上來一趟都是卡着時間的,不好久留。
顧九将寫有趙版生辰八字的符紙遞給裴嶼,“我們要找一只鬼,需借師爹的鎖魂鏈一用。”
裴嶼拿起八字看了看, 看向邵逸,“怎麽?你們招不過來?”
邵逸點頭, “有點問題。”
裴嶼手掌展開,一條黑色的鏈條便出現在掌心中,他将符紙貼在鎖魂鏈上,符紙上的字就好像遇熱蒸發了一樣,字體漸漸地消失不見,只留下空白的符紙。
裴嶼念着咒語:“五雷使者,五丁都司,懸空大聖,霹靂轟轟,朝天五岳,鎮定乾坤,敢有不從,令斬汝魂,急急如律令。”
便見被裴嶼握着垂向地面的鏈條,忽然嘩啦啦地發出聲響,其中一端如游蛇一般動了起來,随着裴嶼一聲喝令,鏈條在房內繞了一圈,然後穿過房門,消失在夜色中。
鎖魂鏈眨眼便可至千裏,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鎖魂鏈便去而複返,鏈條上空空如也。
“也拘不來?”顧九不解道。
裴嶼蹙眉,伸手将鎖魂鏈拿在手中,仔仔細細地撫摸了一會兒,道:“鎖魂鏈上沾着活人生氣,這只鬼似乎被困住了,生氣将鎖魂鏈隔絕開,拘不了。”
鎖魂鏈只鎖死人魂,活人生氣代表着活人,它是無可奈何的。鎖魂鏈也無用,裴嶼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裴嶼走後,顧九和邵逸也睡不着了,兩人幹脆畫起了符,順便推測了下趙版現在的處境,他應該是受活人暗算,這個活人可能是煉鬼的術士之類,也可能是他生前仇人。
但是仇人又不太可能,因為從張玉堂的描述中,趙版真的是很溫和的那種人,生前人緣也特別好,處事有道,即便與人有小摩擦,也不至于在對方死後還不罷休的暗算。
兩人各自畫出幾十張符紙,天色便亮了。而張玉堂在天亮後立即找了過來,他一臉倦容,說昨夜又夢見趙版,對方神色痛苦,嘴巴一直翕動,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
顧九問張玉堂:“趙版生前穿過的衣服你還有嗎?”
張玉堂忙道:“有的、有的。阿版走了後,我還叫人留了些他的衣服沒有燒,都放在他曾經住過的小院裏,我這就叫人去拿。”
張玉堂吩咐下仆去将那些衣服拿來,他們等了許久,等到張玉堂都不耐煩要再派人去看時,那下仆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張玉堂道:“讓你拿的衣服呢?”
下仆抹了把汗,道:“老爺,趙公子的小院,沒有衣服啊。”
“怎麽可能。”張玉堂說 ,“那些衣服是當年我親自折好放進去的,衣櫃裏箱籠裏都找過了?”
下仆道:“都找了,真的沒有。”
顧九問:“張老爺,那些衣服放進去後,你後來有去看過嗎?”
張玉堂慚愧道:“最初幾年,我确實常去,後來因為阿莺的事,加上我父母逝去,要打理家裏的生意,時間便少了……”忙碌起來,自然也就忘了。
張玉堂又指着那名下仆,“你去問問夫人,那些衣服是不是她叫人拿去了。”
下仆便往後院跑了一趟,回來說果然是夫人叫人拿走的,“夫人說,那些衣服都是很好的料子,只放在那裏會遭了蟲咬反倒可惜,幾年前便拿出來分發給一些下仆穿了,夫人說,若老爺要,讓那些下仆找找,興許還能找些回來。”
張玉堂轉頭看顧九。
顧九搖頭:“死者的氣息與活人的氣息混淆,沒用了。”最主要的是,趙版死去太久,長達十三年,衣服上原本殘留的氣息在經過這麽久的時間本就剩下不多,再被活人一穿,只怕屬于趙版的氣息早就沒有了。他拿趙版的衣服,也不過是想試試。
邵逸說:“用別的代替,只要是趙版曾經經過手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張玉堂沉默一會兒,臉上反倒怒氣漸湧。
“沒有嗎?”顧九奇怪道,張玉堂與趙版那樣好,從小一起長大,互贈的禮物應該不少才對吧。
張玉堂頹喪道:“都沒有了,不是丢了,便是摔破了,到如今,阿版送給我的東西,身邊竟是一樣不剩。”
此時想來,竟讓張玉堂覺得恐慌,似乎除了那個小院和趙版的一個牌位,家裏竟沒有其他趙版存在過的痕跡了,這個人,幾乎就要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不見了。
顧九看張玉堂神情難過,遲疑了下,道:“還有一個辦法,只怕你不同意。”
張玉堂希冀地擡頭:“什麽辦法?”
顧九道:“挖墳開棺。”
趙版這種情況,若有他生前用過的東西,便能将他招過來破除他目前可能面對的困境,但是現在東西沒有了,便只有用他的屍骨來破。不過古人除非遇到需要遷墳的大事,不然的話屍體入土後輕易不會再動的,否則視為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他們昨晚就不能肯定張玉堂願意讓他們挖墳開館,還動趙版的屍骨,所以才想着先請自家師爹公器私用一回。
張玉堂的反應果然很大,連連搖頭,表示不同意。
顧九道:“那你就忍心他繼續受苦?”
張玉堂一聽,神色一痛,猶豫起來。
顧九聞言細語地又勸了一會兒,趙版現在哪還存在開棺驚擾不驚擾的,他本身應該就處于一個讓他不得安寧的環境,真要放着屍骨不用,在想其他辦法,還不知道要耽擱多久才解決,說不定這一耽擱,趙版的魂體就不複存在了。
張玉堂一聽這個有可能發生的可怕結果,就不再猶豫,松口同意了。
要挖墳開棺,時辰最好選在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這樣可防止陰氣沖撞活人。而這個時辰,一般是在正午時分,也就是所謂的午時三刻,中午十二點那個樣子。
張玉堂同意挖墳開棺,便按照顧九他們提出來的要求,叫人去做準備。他們三個就坐在大廳裏等,時不時有下仆将準備好的材料拿過來讓顧九和邵逸過目,不行的要重新準備。
這般忙碌了一會兒,有下仆忽然來請張玉堂,說陳莺請他過去,有事與他說。
張玉堂露出疲憊之色,對那下仆道:“我這裏有事,有什麽晚上再說。”
下仆告退後,很快又來請。
張玉堂當時正在聽下仆彙報,便十分不耐,臉上湧出怒氣,克制了一下才道:“叫夫人好好養身體,凡事少操心,去吧,不必再來。”
下仆戰戰兢兢地離開。
只是沒想到,張玉堂不肯去,陳莺竟不顧剛小産的身體親自讓人擡她來了。
看到一名兩鬓斑白,年紀看起來都快五十的婦人叫張玉堂為夫君時,老實說顧九是有點驚訝的,要不是張玉堂有說他雙親已去世,他會以為這婦人是張玉堂的親娘。
陳莺身體很是虛弱,脂粉都遮不住她慘白的臉色。她靠坐在椅子上,略顯無力地看着張玉堂,“夫君,聽說你同意這兩個道人動趙大哥的墓?”
張玉堂剛才雖表現得對陳莺有些怨氣,此時見她這個樣子,又于心不忍,緩了聲氣,道:“是的,阿版屢次向我求救,我不能置之不理。”
陳莺頓時十分憤怒,她指着顧九和邵逸:“你要趙大哥死後也不得安寧?竟同意這兩個騙子去開他棺木?”
張玉堂臉色變了下,“他們不是騙子,他們算卦算得很準。”
騙子顧九神色微妙,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騙子邵逸。
陳莺很激動:“我不同意,我敬重趙大哥,生前他将我視作親妹,他死後,我又豈能容忍你們去驚擾他!”
顧九和邵逸不說話,雖然陳莺表現得很憤怒,但細看之下,能看出陳莺藏在眼底的一絲慌張。在與張玉堂的交談中,他們得知陳莺是要比他小一歲的,但為何如今看着卻比張玉堂老了十幾歲,就算有因為她多次流産的原因,但位面拖累得太厲害了點,配合她此時的那絲慌亂,怎麽看都帶着一絲不尋常。
可惜陳莺臉上脂粉太厚,沒法兒看她的面相。
開不開棺的,說起來也是張玉堂的家事。張玉堂之前因為怕驚擾趙版的那點猶豫,在陳莺出現後迅速消失,陳莺越是激動的阻攔,他就越表示今天這棺開定了。
陳莺氣得幾乎暈厥,張玉堂怒氣沖沖地叫下仆将陳莺擡下去。需要的材料都是常見的,準備起來快,等東西備齊後,顧九他們便立即出發。
趙版的墓在小鎮城外,坐馬車不多一會兒就到了。
趙版與他家人的墳墓在一處,每年張玉堂都會叫人來打理幾次,所以顧九他們看到墳墓時,周圍并不顯雜亂。
剛看到趙版的墓碑時,顧九和邵逸都沒覺得不對,但是在他們計算方位決定哪裏開挖最合适時,忽然看到了刻在碑石後面的一排排符文。
兩人臉色頓時一變,“鎮魂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