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災厄

從顧九說出那女公子身上有死氣後, 一車五人一貓就一路安靜不再有過交談。

這女公子身上若只因為有死氣,顧九不一定會開口, 因為說不定對方家中就只是恰好有病重的親朋好友呢, 顧九就算能看出但突然這麽說也會顯得很突兀失禮。顧九之所以會說,是因為他見這女公子身上纏繞了從別處沾染來的死氣不說,她自身更是印堂濃黑如墨, 來勢洶洶,是喪命之相。

滾雷一直轟轟作響,不過直到顧九他們進了城,這雨也沒落下來。

根據女公子身邊的丫鬟指的路線,邵逸将驢車停在一家醫館前, 女公子感謝他們的幫助與之前給的止血傷藥,拿了車錢出來, 顧九他們收了。不過顧九看這女公子給的錢多, 在她走前,從身上拿出一枚平安符給她,“我觀公子近來身邊諸事不順,這符你随身帶着, 可替你擋一災。”

女公子猶豫了一下,親手接過,“多謝道長。”

雙方便在醫館分開。

顧九和邵逸找了家便宜的客棧訂下房間,然後和之前一樣, 到傍晚時點出一批新的小紙人放出去,讓它們标記各處陰怨之氣濃郁的地點。

離得近的地方, 顧九他們晚上還會回來宿在客棧,若離得遠,才會買幹糧住在野外。

他們來到武溪郡的第三天,下起了小雨,顧九和邵逸便沒出去成,待在客棧,畫符、刻木牌,研究一下自己感興趣的術法。

雨下了三天還沒停,這天上午顧九将一個竹筒打開,倒出裏面的糯米看了看,對邵逸說:“師兄,糯米發潮了。”

邵逸斜了一眼癱在窗戶上甩着尾巴看雨的小弟,“蓋子昨天被它打開了一會兒。”

“嗯?”顧九瞪着眼睛看向小弟。

小弟的尾巴僵了僵,黑乎乎的後腦勺對着顧九,心虛地抖了抖耳朵。

顧九沒就這麽揭過去,他過去将小弟提起來,一人一貓面對面,顧九道:“你爪子又癢了是吧,那些東西不能随便動的,買糯米又要花錢,這錢就從你的肉條上扣。”

小弟腦袋左右轉轉,不敢與自家已經長大了的崽子對視,見實在躲不過去,才弱弱地喵一聲,表示記住了。

顧九就把它放下,小弟眼睛眯成菜刀眼,不爽地甩着尾巴從邵逸身邊經過,沖這告狀精龇牙咧嘴地哈了一聲

邵逸嗤笑一聲,拿腳去撩小弟。大戰一觸即發,小弟舉着爪子立起來和他的腳戰鬥了一會兒,直到邵逸鞋面被抓得起毛,在顧九鞋子要被抓壞了的喊聲中,極不對付的一人一貓才暫時歇戰。

糯米可除邪氣,有時候一些普通人被鬼捉弄,身上留有鬼拍打出來的青手印,就可以用糯米外敷,也可以用來驅散一些弱鬼。除了糯米,像黑狗血、牛眼淚這些東西,顧九他們身上都會随時準備一些。

不過受了潮的糯米除邪氣的效果就沒有了,小弟貪玩浪費了一竹筒罐子的糯米,他們需要買些新的裝進去備用。

所幸當天晚上雨就停了,第二天顧九和邵逸找到一家米糧鋪,買了些糯米換上。結果等兩人從鋪子裏出來,就被幾人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人,為首之人他們恰好之前才見過,就是那名女公子身邊的丫鬟。

顧九注意到這丫鬟的手背上有一道傷口,之前見她時都還沒有,便在丫鬟說話之前,道:“你們公子又出事了?”

丫鬟愣了愣,道:“道長果真料事如神。”

顧九給身上的包裹整了下位置,擡頭看了看眼前這哪哪兒都寫着富貴的大宅子,然後和邵逸跟在青檸身後走了進去。

青檸就是那名丫鬟,她是袁家大小姐袁飛揚,也就是那名女公子身邊的大丫鬟,主仆倆自小一塊長大,情誼甚篤。

袁飛揚才傷過的手還沒好,昨天另一只手又被砍傷,顧九二人再次見到她時,她正背靠椅子由大夫換藥。

袁飛揚見到顧九和邵逸,先時只微微點了下頭,等換好了藥,才起身鄭重地向二人行了一禮,“多謝二位道長救命之恩。”

之前在醫館分開時,袁家內裏的事情雖然被顧九道出一點,但此時袁家正處多事之秋,袁飛揚對任何人都很戒備,顧九和邵逸出現的時機又那麽巧,所以袁飛揚對他們兩人還是持着懷疑的,懷疑他們是受有心之人的吩咐刻意接近。

顧九給的那枚平安符,袁飛揚是抱着試探的态度才放在身上的,沒想到就是這枚符,在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命。

在來的路上,顧九兩人先聽青檸表明了袁飛揚的身份,然後才聽青檸說,袁飛揚前天在去查看農莊收成的時候,被突然竄出來的一撥土匪攻擊,袁飛揚由幾個下仆護着逃走時,被追上來的土匪砍了一刀。那一刀來得兇狠,沖着她肩膀而來,刀鋒傾斜,最後的落點必定是她的脖子,卻不知為何,當時她腳下忽然一個踉跄,那刀就只堪堪落在她的手臂上,最後造成的傷口也并不嚴重。

袁飛揚可以想象,若當時她沒有腳下一滑,那刀落在脖子上,她今天是不會站在這裏的。事後在下仆拼死的護送中安全回到袁宅,袁飛揚換衣服時,忽然從衣服上抖落一層燃燒過的紙灰,她才想起這些天随時被她放在身上的平安符。

于是就有了青檸來請他們到袁宅的事情。

顧九和邵逸的落腳點并不難找,袁家在武溪郡不是什麽小門小戶,靠着手裏的勢力打聽兩個初來乍到的生面孔還是輕而易舉的。

顧九神情凝重,因為袁飛揚經過這一劫,印堂的黑霧不止沒有散開,竟比上次看着還要吓人,再有一次意外,就算是顧九給的平安符也救不了她的命了,幾次三番的,這明顯是受人算計。

袁飛揚見這兩人都盯着他看,不由摸摸自己的臉,想起上次對方說她身上沾染了死氣,便道:“我身上可有不對?”

邵逸若無必要一般不想說話,通常顧九都勝任着溝通的角色,顧九問:“袁姑娘可得罪過誰?”

袁飛揚沉吟道:“生意場上有過矛盾的人不少,但說記恨到想致我于死地的,卻又都不至于。”

只是人心難測,袁飛揚說是這般說,心裏卻也是沒底,想起誰都懷疑。

顧九将袁飛揚身上的情況說明,讓她心裏明白嚴重性,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天大的事也比不過自己的命來得重要。

袁飛揚不似一般女子,她得知自身情況如此嚴重後,神色也不見半點驚慌,鎮定問道:“不知二位道長可有方法解開我這災厄?”

顧九也沒讓袁飛揚失望,這類的事情他以前跟着邵逸時看他處理過很多,“法子是有的,只是解決了這一次,背後作亂之人不揪出來,你始終有危險。”

袁飛揚說:“我會讓人去查,道長覺得該從哪方面着手?”

顧九贊賞地看了袁飛揚一眼,這姑娘很聰明,他道:“通常此類人為災厄,都是以八字,或是頭發、血液甚至是身上的皮脂,來做媒介。”

而能拿到這些東西的,都要能近到袁飛揚的身才行,特別是八字這種多數只有家中親人才能知道的,這就直接幫袁飛揚縮短了篩查範圍。

袁飛揚看了眼屋內站着的下仆,包括青檸,這些人都是常跟随袁飛揚的,深受她的信任,但在此時,這些人身上都有一定的嫌疑。被她看到的下仆,多數都露出不安的神色,急忙出口解釋不是她們做的。

青檸則很為袁飛揚感到憤怒,言被她知道是誰背後作祟,定輕饒不了她。

袁飛揚擡手,很有威勢的一個動作,示意青檸稍安勿躁,轉頭看着顧九,又看了眼一直沉默着不說話卻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感的邵逸,道:“接下來的事還需麻煩二位道長,煩請兩位暫時在宅子裏住下,需要什麽東西,只管與我說。”

在顧九點頭表示知道了後,袁飛揚卻還有話沒說,她道:“道長之前便看出我家中有病重之人,實不相瞞,那人是将我養大的祖母。在遇見你們之前,我只道是祖母年老,身體有了病痛才慢慢衰弱,但此時我懷疑,祖母是不是也與我一樣,都是受了人算計。”

顧九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于是袁飛揚便請他們過去看看,确認一下是不是真有這種可能。

袁飛揚的祖母今天六十有三,在古代這年紀已算不小。老夫人居住的院落清幽安靜,此時還未秋分,天氣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很熱,但顧九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好像和他一樣怕冷似得,身上蓋了兩床厚厚的棉被,額頭明明冒着汗,時不時地呻吟中,卻依然喊着冷。

老夫人一身死氣,面色灰白,就這般看去顧九他們看不出什麽不對,是很正常的病重症狀。

顧九沒動,他身上陰氣還是太重,不好太靠近老夫人。邵逸走過去,讓下仆将老夫人的雙手拿出來,挨個看過後,對袁飛揚道:“你猜得不錯。”

剛才邵逸看的是老夫人的手相,他道:“老夫人掌中地紋原本細長連貫、深秀明朗,乃是長命百歲之相,此時中間卻有數條短橫經過,這預示着老夫人的生命将有危險。”

地紋,用顧九知道的來說,就是生命線。

聽邵逸說完,袁飛揚憤怒一瞬,神情又松了松,“是不是說明,若此次揪出暗算我祖母之人,我祖母就沒事了?”

邵逸點頭,“可以這麽說。”

袁飛揚道:“那此事也要麻煩兩位道長了。”

袁飛揚送兩人出去,離開時,顧九提醒道:“你現在這種情況,最好不要過多靠近老夫人,她身上的死氣會加重你身上的災厄。”

與自己的命比,袁飛揚顯然更看重她的祖母,她撫了撫袖子,“我會盡量少待的。”

這姑娘看起來是心裏有數的,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顧九便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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